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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有毒的肉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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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守岁是习俗是传统,宫内外皆是如此。
百姓家老少团坐共享天伦,其乐融融。皇城内亦是热闹非凡,花团锦簇、辉煌灿烂。
崇德门聚集了官员和家眷们,一辆辆香车鱼贯门前,停下后贵人们下车,朝着崇德门内大殿的方向而去。彼此间依礼问安,说着吉祥祝福的话。
申时,宫里头便逐渐热闹起来。
按照往年的习俗,除夕这日五品以上的官员应当是午时入宫赴宴,帝王犒赏众臣这一年来的辛劳和功绩,升迁和赏赐也会一并降旨,大家喜气洋洋。
至于晚间,则各自回复阖家团圆。
“据说因为陛下龙体抱恙,是以今年的除夕宴饮挪到了晚上,而且准允携家眷赴宴,想来更是热闹。”
“是啊,得皇后娘娘体恤,是咱们做臣子的福气啊。”
话虽如此,可是大家心里都并不乐意,谁不想大过年的在自己家乐呵,忙了一年了,各自在府中一言九鼎,看着小辈们初长成,好容易休沐自然放松闲适得很。
如今除夕夜要来宫里头宴饮,又要提着小心周全应付,年节如此实在累人。
可是心里如是想,面上却不敢露出来,一个个端的是笑逐颜开喜气洋洋,故作放松地彼此说笑,笑得脸都僵了。
晚间,宫宴开始的时候赵行之才姗姗来迟。
若非陛下亲自派人去晋王府候着,他都不会来。军中像梅九畴这样家人在京城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无家可归或家乡远在千里之外,大家都留在军营中过年,每年的除夕夜赵行之都是陪着将士们一起喝酒吃肉发赏银玩通宵的。
终于将人接进宫里,虽然晋王殿下拉着一张脸,随行的小太监还是松了一口气,这位殿下原就是不会笑的,只要人到了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大殿内灯火通明辉煌灿烂,官员们按照等级就座,家眷们也伴随在侧,一眼望过去黄白之物甚是晃眼。
端坐在上的赵怀风听说他到了,笑着将人拉着坐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位置。
“云策可算来了,朕知你不喜,应付一下你便先行离开。”
近距离看到皇兄,赵行之心中一震,方才刚入殿拜见的时候还觉得皇兄的气色颇好,这近处细观才发现原来是敷了粉,好似还涂了浅淡的口脂。
如今男子也流行此风,可是赵行之知道赵怀风并非喜欢如此,还未开口便见自家兄长一脸尴尬道:“不若如此,实难见人啊。”
见他怔愣,赵怀风伸出宽袖下的手,蜡黄灰暗,干枯满皱。
“皇兄……”
赵怀风摆摆手,“今日除夕,咱们不说这个,陪皇兄痛痛快快喝两杯。”
哽在喉中的话只得咽下,赵行之艰难举杯,“祝皇兄身体康健,福泽绵长。”
“愿河山无恙百姓安居,愿云策早日找到知心人。”
这是赵怀风的祝福,也是他最大的心愿,赵行之默默饮尽杯中酒一整晚都陪在赵怀风身侧,直到敬酒后烟花燃起。
璀璨的星空被映得五光十色绚烂夺目,站在城楼上看烟花近在眼前,仿佛伸出手去就能够到。
不知她们是否能看得到烟花,赵行之的目光飘向京城东南方向,那里是梅映禾新置办的宅子,这个时候他们一定在喝酒吃肉,小早一定做了许多好吃的菜,说不定还有有趣的游戏和彩头……
看着满朝文武和家眷,唯独许且没有到场便知她们一定是幸福欢乐的。
烟火燃到一半,身边赵怀风的身形晃了晃,赵行之赶忙扶住问:“皇兄可是方才饮了酒,要不要回去歇息?”
其实方才也只是兄弟二人对饮的时候赵怀风喝了两杯,当真算不得多,只怕是身子实在疲乏难以支撑。
赵怀风点头,眼神迷离已是说不出话来。赵行之忙命人抬来软轿,亲自护送皇兄回了寝殿。
路上的时候,软轿内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李太监舒了一口气:“陛下连日来劳累,怕是困极了。”
这是一句自我开解的话,赵行之点了点头。
黑暗的甬道上起了冷风,这时候大家都在前殿热闹,连宫女太监都甚少能见到。
赵怀风送至寝殿内,宫人送来了安睡的汤药和两份肉饺。
赵怀风此时似乎恢复了些力气,指着肉饺道:“这是咱们小时候最爱吃的豚肉馅的,除夕要吃水饺,云策尝尝。”
香气四溢,是熟悉的味道。
端起水饺,第一颗还未落入口中,那若有似无的药味飘入鼻息。
“皇兄且慢。”眼看着赵怀风险些咬下,赵信之赶紧阻止,“还是先喝汤药吧。”
这药是方才李太监在殿内煎的,赵行之看在眼里,没有问题。
赵怀风无奈笑了笑,只得先喝了汤药,可是喝完汤药满嘴苦味,哪里还有胃口吃水饺,那两份肉饺便被搁下了。
看着皇兄安睡,又请来太医守在身侧这才放心离去,临走时带走了那两份有毒的肉饺。
冬日的夜风格外凛冽,可是心里却已然冰封。
要他命的人就在身侧,只要他在京城一日那人便不得安生。
这样冷肃的夜竟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塞外的那场战役。
那时候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说是出去打仗,不如说是去散心。
赵行之仔细想了想,那时候自己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跟在大将军身侧,倒是让大将军十分忙乱地一边指挥战役一边照顾他。他的两个儿子都比他大上七八岁的样子,经常教他舞刀弄枪,也是那时起在赵行之的心里埋下了做武将上阵杀敌的种子,也是那一次他几乎认全了所有的兵器,并且也挑选了自己喜欢的衬手的兵器。
从腰间摸出那把短刀,不甚精美的利器却削铁如泥威力巨大,这把刀跟在他身边已经十多年了,还是当年将军送给他的礼物。
赵行之习惯性用手指摩擦着刀柄顶端刻着的印章,那是将军亲自刻上去的自己的名讳,向立岩。
那次战役并不难打,于赵行之而言既是一次新鲜的体验也从此打开了他人生的大门。
生于帝王之家免不了尔虞我诈,可是赵行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自然偏疼一些,这样的宠爱却为他带来了嫉妒和伤害,原本那个天真率真的孩子在一次次颠覆认知的可怕经历中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喜欢独来独往。
从前脱口而出童言无忌的少年,慢慢学会了反复思量考虑再三最终缄口不言,他喜欢亲近皇兄,可是现在他只能退避三舍远离朝堂,不想皇兄起疑,不愿为自己招祸,更不能成为有心之人离间他们兄弟感情的把柄。
如是想着,思绪在这夜色中犹如烟花般绽放,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那绚烂之后的灰雾,难闻的味道唯有他自己知道。
前头便是永定门,这是出宫的路,赵行之不耐烦应付这样的宴会,打算逃之夭夭。
人走在廊檐下,黑色的檐影遮盖了身形,赵行之看到前头几名黑衣人扛着一个麻袋急匆匆出了永定门。
麻袋里是人,而且是活人,赵行之一眼识破心里纳罕,是谁在这样的除夕公然在宫中抢人。
悄悄逼近之后才听出麻袋里挣扎的竟是女子的声音,赵行之利索地解决掉了几个黑衣人,解开麻袋四目相对,女子头发散乱满脸瘀伤,双目含泪,被堵了口捆了手脚。
“宁馨郡主?”赵行之难以相信,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你不是走了吗。”
人是他亲自送走的,怎么会……
李绾痛哭不止,即便被救也仍旧止不住地颤抖,身上衣衫单薄整个人瑟缩成一团一时失语。
赵行之将人带到了自己的私宅,找了府医看了伤又开了药,直到喝下那安神的汤药,李绾这才缓过来。
“那日王爷送我出京,其实是我私自逃出去的,我知道自己走不了,所以想借着王爷的马车方便出城。”李绾面色惨白,泪流不止,“可是还是被抓了回来,王爷,我是被逼的。”
赵行之不语,皱着眉头听她慢慢说。
“她让我勾引王爷,只要我能成为晋王妃,便能保住我的爹爹我的全家,还有他。”
“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早已与他定下终身,我不想成为您的王妃,可是我身不由己,从成为郡主的那一日起,我便注定了命不由我。”
“我本想和他远走高飞,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逃到哪里去呢。”李绾哽咽,“今晚她们原本安排我给您下药,逼您就范,木已成舟事情便尽在掌握,可是我没有做,她们便要杀了我。”
她语无伦次讲了大概,赵行之早已听得明白。
“是谁?”
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过他的皇兄。
从他成了太子,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就变了。皇兄周围的人太多了,个个都忌惮他,说他颇受先帝宠爱,手里有兵马随时会造反。
无稽之谈说得多了,便不由得人不信了。
“不是陛下。”
李绾看出了赵行之的猜测,“是……”
她死死咬着唇仿佛在犹豫,最后还是把心一横,“皇后娘娘。”
“陛下龙体抱恙,她担心大权旁落,稚子年幼孤儿寡母,若是有心之人以辅政名义操控……”
赵行之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皇嫂终究还是容不下他。
黑夜中,一颗流星划过,知道了真相赵行之心里竟没有想象中难过,最起码,在这除夕之夜让他知道,想害他的人不是皇兄,多年来的内耗和猜忌一下子水落石出,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竟是个意外之喜。
赵行之向李绾承诺,“我会派兵保你家人和你的情郎无虞,也会护送你回到江南。”
李绾磕头谢恩,离去之前再次看了他一眼,“殿下不必苦着自己,想做什么便去做,不然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