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早说点》骄林梢

6、疤哥

　　如同声音给人的印象，魏擎亥确实长得壮硕，黑色夹克包裹下的肌肉紧致，无形中产生一股压迫感。
　　鹰般冷冽的左眼之上是一段断眉，一道狰狞的肉疤横贯穿过，再配上那头胜过青草绿的短寸，标准的混社会黑老大造型。
　　他嘴里还刁着根燃了半截的高档烟，说话有点含糊不清，“今迟了点。”
　　俩人简单碰了碰拳，燃尽的烟灰随魏擎亥的动作颤颤抖落 。
　　“有点事耽误了会儿，不碍事。”
　　袁柏随口应道。
　　“货车在后门等了挺久，我另外找人卸了货，现在还堆在那等你去干活。”
　　魏擎亥习惯性地扫视眼前只比他矮半个头的青年，对方因酒吧内过高的空调温度脱下了羽绒服，小臂弯曲将其随意挂在手肘处，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瞧他一眼，又垂下眸去，举止间透露出漫不经心的优雅气质，并没有太过在意他的话。
　　第一次见到袁柏纯属巧合。
　　那时凌晨六点多，室外冬风格外猛烈，鬼魅般凄惨呼啸着。
　　他不过出门丢个垃圾，怎料刚拉开门，一个靠着门板的重物猛地栽进来。
　　“卧槽！”魏擎亥灵活一闪。
　　重物撞击地板砖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那人单手捂着后脑勺弹坐起来，呲牙咧嘴嘶嘶缓解着痛苦。
　　魏擎亥：“兄弟，大半夜不回家睡，缩老子酒吧门口碰瓷呢。”
　　他接着说：“虽然我有钱，但冻死在老子酒吧门前你家里人绝对拿不到一笔赔偿。”
　　“要钱使得，损坏爱琴的名声不行。”
　　袁柏揉着脑袋站了起来，“‘爱琴’？原来这是家酒吧，清吧？”
　　“门脏成那个样子我以为餐馆后厨扔垃圾的后门呢。”
　　魏擎亥：“……”
　　“平时客人多吗？”
　　魏擎亥咧嘴笑了，“多不多你明晚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还营业吗？随便来杯酒。”袁柏毫不客气地四处打量着酒吧内的装饰布局，认可地点了点头，“品味不错。”
　　魏擎亥转身进到吧台后边，双手开始熟练地调酒，闻言赞同道：“你还挺有眼光。”
　　“叫什么名字，年纪轻轻就具备我这般成熟有味的审美。”
　　“袁柏。”
　　“嚯，魏擎亥，他们习惯称呼我疤哥。”
　　袁柏接过酒杯抿了一口，酒液并不想象中的难喝，滋味独特。
　　“疤哥？”
　　“对，疤哥。看见我眼上这条蜈蚣了吗，十九年前遭人暗算留下的，当时险些劈中眼睛。”
　　“因为那次事故，我老婆含泪离开了我。”
　　“你老婆名字中有ai字？”
　　“她叫陈嫒沁，”魏擎亥倚着吧台点燃一根烟，火光忽明忽灭，“我们少时相爱，从小镇一块儿跑到这座城市来打工。”
　　“我年轻时好高骛远，在螺丝厂待了不足半年就辞职不干了。我崇尚港片中混社会的老大气概，于是头昏脑涨故意撞上当时这片区的帮派头目，挨了顿打硬生生挤进了对方的帮派当了个马仔，终日奔波在各处打场。”
　　“年轻气盛嘛，凭着硬朗的身体，狠劲的打法，我很快跻身帮派高层行列，加上有脑子，老大彻底信任我，成为他的贴身小弟，这个荣誉，这个位置，一众马仔根本不敢想。”
　　“可惜啊，小沁那会儿怀有四个月身孕，我呢，被那可笑的荣誉冲昏了头脑，没咋上心，降低了警惕性。”
　　“你也知道，混这条道的，仇家自然少不了，特别是我们那种大帮。”
　　“咋样？动不了随时携带四五个保镖的头儿，也打不过贴身打手的我，就从我身边人下手呗。”
　　“小沁被挟持时我心乱了，那踏马该死的男子主义，我以为自己可以救下她，事实确实如此。”
　　“可我们失去了孩子，老子的亲骨肉。”
　　“我过得很乱很糟，小沁更加，她患上了抑郁症，忘不掉死去的孩子，哭着劝我不要再混下去了。”
　　“又恰逢头目退位之际，他分外看重我，希望我接替他的衣钵。”
　　“一边诱惑巨大，一边是悲痛的妻子。”
　　“我劝动了小沁，她愿意继续支持我的理想。我成功接过帮会老大的位置，实现了年少无知荒谬的梦。”
　　“小沁也开始表现出抑郁症康复的倾向，我以为一切开始转好，结果呢？老天爷他奶奶的放了个响屁，我自己像个傻比似的开始夜不归宿，整天呆外面混着。”
　　“我栽了第二个坑，同一个坑。”
　　说到着儿，故事已经接近尾声，魏擎亥手里夹着的烟也烧到了烟屁股。
　　“最后那晚回家，喝多了点，路上遭人围剿，一帮孙子屁本事没有，眼瞅着快全被我撂倒，一年轻小混子举着斧子迎面劈下，那气势汹汹我还没反应过来。”
　　“身后有人扯着尖锐的嗓音喊躲开，我下意识歪了头，避开了眼睛。”
　　“我忍着痛踹倒那人，回过身，小沁浑身颤抖站在灯下，扶着墙泣不成声。”
　　“她看着我额上裂口汩汩流血，转身逃走，再也没有回来。”
　　酒吧陷入沉寂，悲伤的气氛蔓延开来，几乎凝固了空气，俩人心里都不好受。
　　最后还是魏擎亥苦笑着打破僵局，“嗐，过去多少年了，情到深处自然讲出来听个乐，哈哈，哈哈。”
　　所以为什么酒吧名叫“爱琴”，为什么牌子那么老朽不堪，字都模糊花了，因为这家藏在巷子里的店老板的爱未曾改变。
　　“小柏，你呢？别跟我说没事昂，没事蹲门口碰瓷玩儿呢？”
　　袁柏眯了眯眼，眼尾上挑，不经意间散发着摄人心魂的魅力。
　　“我？”
　　他不习惯对外人暴露自己的内心，自小贵公子的身份所带的自负傲气不允许他随意展现自身的弱势面，无论烦恼。
　　“不告诉你。”
　　魏擎亥：“……”
　　“你回去吧，早点洗洗睡得了。”他脸一横开始赶人，颇有几分残恶的凶相。
　　袁柏不为所动，“疤哥，听你讲了这么久牛气轰轰的人生经历，给我条挣钱的门路不难吧？”
　　魏擎亥惊讶地挑眉，“你还缺钱？”
　　他以为袁柏顶多跟家里赌气离家出走装装样子，很快就拍拍屁股滚回家吃香喝辣，结果真离了，有魄力。
　　袁柏：“别瞧不起穷人。”
　　魏擎亥嗤笑：“你手上这件衣服不便宜呢。”
　　袁柏烦躁地挥挥手，“反正你给不给就是了，别耍花腔，着急补觉。”
　　魏擎亥：“……”
　　袁柏成功在魏擎亥的酒吧找了份搬货工的工作，每天上午九点半左右到酒吧后街那扇门卸运来的货，搬到酒吧内的仓库。
　　魏擎亥念在袁柏也是听过他故事的人了，工资也不含糊，稍稍比同行高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