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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小学的时候,总觉得我哥这人欠得浑然天成,又怂得恰到好处,这样的怂欠一体机,日后是不会有女生喜欢的。

      但是我错了,事实证明像他这样欠得能逗笑人,怂得又知分寸的性子,是很讨人喜欢的。

      于是我在初中的时候,又觉得我哥会英年早婚。

      可我又错了,我二十八岁结婚那年,我哥坐在席上,依旧要迎接长辈炮轰般的催婚,他们的视线落在我和我老婆身上,慈爱的,是善;又落回他身上,凶恶的,极其不善。仿佛他们在我哥是否能在三十岁之前结婚这事上下了注,眼看着他下个月就三十,要庄家通吃,他们就要倾家荡产了。

      我哥先是怂得窝囊,连连说自己长得不行工作不稳定性格不好,好姑娘看不上他,然后又自那怂下欠了起来,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表哥的近况——表哥跟第二任老婆年前离婚了,财产纠纷的官司还没打完呢。

      于是刚才还在对他的工作夹枪带棒的二姨脸色难看了起来,半晌终于安静了下来,让我跟我老婆找到了机会去敬酒。

      忘了说,我哥的工作是漫画家。他真的爱死我这个弟弟了,明天截稿,他今天还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就凭这,我在心里已经原谅了他十岁时把我贱卖给了路口小卖部换来一盒爆竹,十五岁时删了我无伤速通八周目黑魂的录屏,二十五时诓我去云南旅行结果丢下我一人,三十岁时用我的名义给关翎发婚礼请帖的事。

      我们的兄弟情感天动地,可惜我和关翎没什么友谊可言,婚礼过半,我哥依旧没等到人。

      酒店装饰以粉紫色做底,每个柱子上都绑了带彩带的粉紫色气球,中间的舞台上铺着彩纸,后面的板上用红玫瑰围出了一圈爱心,爱心中间是我和我老婆的婚纱照。她真美,被酒店的灯光一照,相片上的她整张脸都越发光彩夺目,旁边的我看起来也幸福得冒泡,于是越发显得我哥孤家寡人的可怜。

      几十张大桌,每张桌上都摆满了均价一百二的菜,佛跳墙鱼翅燕窝应有尽有,大家都吃得很高兴,唯有我哥在席上面对亲戚催婚和他编辑催稿的双重夹击,苦不堪言,就这样还时而能往门口去观望,似是关翎随时可能进来——天可怜见的,此时站门口的是我老婆,一会儿就要由他爸领进来了,他这么殷切的目光会让人误会其中有什么伦理问题的。

      当时我就觉得他用我的名义发帖没用,不如他自己发微信,正儿八经地约老朋友见面,可我哥很坚持。

      我说,我跟他一点交情没有。

      我哥的手下意识地搓了搓他的笔,用那笔的防滑圈去蹭他指尖的老茧,避开了我的视线,口出狂言道你懂个屁。

      我一乐:是,我懂个屁。

      我是有老婆的人,跟这种衰仔没什么可计较的。

      随着会场乐声奏响,我的老婆跟老丈人走了进来,我自然也没空再去看我可怜的哥。

      这是个繁忙但幸福的婚礼,我和我老婆在拥抱的瞬间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哪怕婚礼的准备工作曾数次把我们累得打退堂鼓,可在这一刻我们知道这是值得的。所有的来宾都看在均价一百二的菜上为我们献上了真挚的祝福,哪怕是我的衰仔哥在上台说祝福语的时候都看起来人模人样,他竟然有西装,他竟然自己写了稿,当年他可是连念检讨都抄别人的货色。

      在抢捧花的环节里,我哥也表现格外积极,显然现代男女对结婚的热情有待提高,一群人里就属他蹦得最高,我老婆的闺蜜们虽然很给面子地伸了手,但那花最终还是被我哥抢到了,周围的姑娘们松了口气,这花没有命运,全靠我哥努力。

      晚九点,婚礼结束,我和老婆站在门口送宾客。我哥在搜刮席上没动过的可乐,和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的小学生狭路相逢,他欠,于是恬不知耻地跟小学生抢可乐,他怂,于是在看到小学生的家长往这边看时,便带着自己的战利品疾步走了。

      他闷头走路,其中有多少是为了快点回去赶稿,有多少是为了找个地方难过,我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就在他走出门口的一瞬间,他停了下来,新买的皮鞋防滑效果超群,他的脚站住了,身体却险些扑出去——这里就体现了我妈强迫他去健身房的好处了,换个寻常的阿宅,这会儿就要在暗恋十四载的对象面前摔个扑街,撅着屁股行个参见皇上的大礼了。

      “张文斐……”关翎还是跟当年一样体面,跟当年一样帅,高挑的身形裹在极其合身的西服里,平肩细颈,肤色白的总让人疑心擦了粉,无框眼镜后的眼睛还是那么勾人,让我下意识就地挪开了眼。

      他先是看了看我哥,然后又看向了我,露出了很抱歉的神情:“不好意思啊小卓,飞机晚点了,没赶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他西服里拿了份子钱递给我,礼貌而得体地看了眼我老婆,又眯着眼笑道:“祝二位新婚快乐。”

      红包上写着“祝张武卓先生和刘茗昇女士百年好合”的字,我看得出是他的,因为我哥经常拿他作业抄。

      我们客套了两句,他便转向了在那宛如入定了的我哥,很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读书的时候确实哥俩好,好得在学校被称作桃园二兄弟,他们一个叫“关翎”,能拆出关羽二字,一个叫“张文斐”,能谐音出张飞二字,可不就是桃园二兄弟吗?

      可惜张飞被关羽拍一下肩不会哆嗦,个一米八几的大汉跟小学生样的手足无措,半晌艰难且不自然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关翎笑道:“嗯,好久不见。你急着走吗,要不要去哪里喝一杯。”

      我从心底深处为我哥的编辑默哀,他这周是断然收不到我哥的稿子了。

      看着他们乘车远去,会场渐渐冷清了,我老婆跟我一起去了更衣室,她的闺蜜走上前来,搂住了她,在我面前与她深吻起来,我拉开了一旁的凳子玩手机,玩了一会儿再抬头,发现她们竟然开始脱衣服了,我悚然道:姑娘们,这还有个人呢。

      刘茗昇浑不在意,说我是个喜欢男人的,没所谓。

      我说我有所谓,你们这是在我面前耍流氓,而且你爹妈我爹妈都还在外面,你们要干什么?

      她闺蜜推了推她,她才不情愿地穿好了衣服,搂着她闺蜜又猛亲了两口,才慢慢凑到我旁边,小声问我,你哥是不是遇着麻烦了?他是不是在外头欠钱了?

      显然我哥那鹌鹑模样比起暗恋更像是欠债。我忙跟她解释说,那不会,我哥这牛马工作每天要工作十二小时,全周无休,腱鞘炎颈椎病如影随形还不能算工伤报,唯一的优点就是真赚钱。

      她知道我哥是画漫画的,但并不知道他的笔名,我哥不让我说,我也不好意思说,毕竟他是笔名为“我的猫猫还不回我”的少女漫作者,及擅长酸涩暗恋的校园题材,畅销是真畅销,不好意思也是真不好意思。

      她又问,那刚刚那位是谁啊?

      我回答说是他哥们,我学长。

      这个答案不能很好解释我哥的表现,于是她皱眉道,你哥不会念书的时候被他霸凌了吧。

      那不能,刘茗昇正义可爱得叫我心都在抖,如果她是个男的,我高低要为她心神荡漾,可惜不是。我心烦意乱,没留神给我哥卖了,说,我哥暗恋他。

      我哥暗恋关翎。

      暗恋了十四年。

      她闺蜜也凑了过来,我们三个都不想出去,于是我那可怜的老哥成了我们今晚的谈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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