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于轻轻

7、7，宋一：你是叫周sheng？

　　宋一最终没把那幅画带走，而是交给刘树人处理了。
　　带走的话刘树人会觉得自己对周周还是有点感觉的，被周周知道又会误会大了。
　　接下来两周没陪刘树人去酒吧鬼混，宋一觉得自己的世界清静了很多，鲜少熬夜加上做梦频率下降，他最近精神头也变好不少。他以前也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只是后来，经常陪他热闹的人提前散席了。
　　因为这场不欢而散的离别，每次想起袁起，宋一心里就会升起几分怨恨、厌恶。
　　想起袁起心里就泛起一股难以压抑的心酸，宋一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
　　当初明明是袁起知道自己的性向后先告白的，那时候宋一才十五岁，要说那时候不喜欢袁起是假的，但那种喜欢宋一不确定是友情还是爱情。但他又怕拒绝后两人兄弟都没得做了，也就稀里糊涂、半推半就得接受了。
　　他妈的两人亲都亲了，摸都摸了，结果袁起一句“宋一，家里人想让我去英国读大学。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宋一又不是不愿意陪他去英国读书，结果他留下这一句话的第二天人就走了。
　　他妈的，袁起凭什么甩老子，想起袁起，宋一又在内心把袁起从头到尾问候了一遍。
　　周六，宋一接到电话，按照大舅妈韩佳佳的指示去百安世纪大厦给家里的小表弟挑选颜料。
　　宋一的小表弟陆宜寒今年才三岁，猫嫌狗弃，天天闹腾得很，但对宋一这个刚刚脱离叛逆青春期的表哥崇拜的紧，只有宋一送的东西才会珍惜。
　　在挑选颜料的时候，只不过是不经意的一瞄，宋一就看到了隔壁商店里认真挑着素描铅笔的周周。
　　这世界真是即小又奇怪，在不大不小的晏城，两人不认识的时候好像永远都遇不到，认识之后总是相见、相见、再相见。
　　宋一顿时对挑颜料没了耐心，他匆匆挂了电话，随手拿起几盒以前买过的颜料打算结账离开。
　　其实宋一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么，他顶着混乱的脑子连和周周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不是无意一撇，他不会主动靠近周周。宋一看见一群身着西服的黑衣人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周周的一举一动，他不得不上前靠近周周去给他提个醒。
　　宋一向周周走近，看见她正在挑选铅笔，并没注意到自己，也没注意周围的环境，他刻意把手放在她肩膀装出一副两人很熟的样子，低声搭话说：“姐姐，买铅笔呀？”
　　周周被他一搭肩膀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宋一，神色才稍稍平缓下来，但双眼却异常亮了起来。
　　宋一接过柜员递过来的袋子，提在自己手上。有点重，准确来说是十分重，周周这是买了多少铅笔？买这么多素描铅笔干什么？自己用得用上三五年了吧。
　　宋一拉着周周的手腕走出商店，放低声音说：“我送你回家。”
　　周周满脸疑惑，她试图挣脱，但手腕被宋一用力拉着，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他被动的跟在宋一身后，进了电梯间。
　　刚进电梯，宋一就松开周周的手，舒一口气说：“你被人跟踪了，不知道吗？是不是前些日子在酒吧里遇到的那两个男人又来骚扰你了？”
　　周周摇摇头，打了个手语，她打完才反应过来宋一根本看不懂，连忙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写道：我不知道。
　　她脸上的表情蒙上了一丝慌张，但字却一如既往的工整秀气。
　　两人下到了位于负一楼的停车场，刚走出电梯，就被一群强健的壮汉围上。
　　正是那四个衣着正式、却不怀好意跟着周生的人。
　　四个人长相很凶，此时还都装模作样地戴了副墨镜，几个人一副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的样子。
　　带头的壮汉指着宋一说：“小东西，不关你的事，识相的就滚远点。”
　　宋一挑挑眉，重新拉起周周的手腕把她护在身后，挑衅说：“不识相呢？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也不害臊。”
　　几个壮汉正在活动筋骨，他们听完宋一的话彼此对视了几眼，然后哈哈大笑，估计是想着这个毛头小子在逞什么英雄呢。
　　“你小子还想英雄救美呢？美是挺美的，但你知不知道，你护着的美女是个带……”
　　领头的那个人还没说完，周周就把自己的背包砸在了那个说话的大汉脸上，打断了他的发言。
　　“草，又动手打老子，今天不废了你……”
　　带头的壮汉还没说完，就被周周一脚踢在胸口，踹倒在地。
　　宋一站在旁边，他还没来得及插手，两个大汉已经倒地不起了。
　　周周真是A爆了，这回旋踢的脚力真的是一个女生能够拥有的嘛！
　　几个大汉似乎并不吃惊，倒是把宋一看呆了，他抓着周周的手腕如同几周前把她护到身后，随后他把装着铅笔的购物袋放到地上，“站着别动，还轮不到你一个女孩子动手。”
　　交代完，宋一就一脚踢在带头大汉的肚子上。
　　他一直在坚持学巴西柔术，但几乎没有什么实战经验。
　　一对四不难想象，宋一肯定吃了亏，毕竟不是拍电影，英雄救美只需三两分钟的动作剪接镜头就能轻松完成。因此在十几个个保安冲之前，宋一脸上、腹部已经挨了好些拳脚。
　　整个过程，周周乖乖地听着宋一的话，她双手插兜，一动不动。
　　如那晚宋一看热闹般，蔑视又鄙夷，漠视且傲慢。
　　看见十几个保安接踵而至，几个壮汉配合地接受逮捕，一个年轻点的壮汉不满地说道：“叔叔，明明他也动手了，怎么就抓我们几个啊？”
　　“丫的在我值班的时候胡闹，闭嘴吧你们，动手打人还有理了？”
　　“大哥，我们不是认识的嘛，你怎么胳膊肘……”
　　保安队长明显忽视了那个年轻人的话，转身来到宋一面前鞠躬道歉：“宋一少爷，您没受伤吧？”
　　宋一摆摆手说:”没事，帮忙叫辆车吧。”
　　宋一抬起右手，他能感觉到右手手腕肿胀起来，他今天是骑不了自己的摩托车了。
　　“那您想怎么处理这几个人？”
　　“问我朋友。”
　　宋一指了指身后，周周连连摆手，示意算了。
　　他在手机备忘录上写到：我很忙，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用来处理这些事。
　　宋一不太理解周周为什么这么做，但还是尊重了她的选择。
　　“那我送你回家。”
　　“周生！”领头的壮汉被两个保安压着离开车库前，回头盯着周周，阴险地说：“你前男友托我给你带句话，不要胡来，他劝你好自为之，不要不识好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他突然放低声音说：“周生，我钱三越也认识你好些年了，也想劝你一句，保重身体，我们谁都不希望三年前的悲剧再次发生。”
　　这人叫了周周两次周sheng ,她是叫周sheng吗？宋一回头打量周周，只见周周一脸平静，并没有被那人的话影响到心情。
　　两人上了车，司机问：“宋少爷，您到哪儿去？”
　　“先去旭阳街光北小区。”
　　“你是叫周sheng？那个sheng？”
　　她点点头，在备忘录写了一个“生”字。
　　宋一第一次遇到女孩子起名用这个字眼，暗暗惊讶了一下。两人静默了会儿，宋一强行塞给周周一张百安世纪大厦会员购物卡，并告诉她以后去世纪大厦拿着这张卡报陆行舟的名字，打对折。
　　周生没有拒绝，她单手握紧卡片望向车窗外，似乎是在走神。
　　车没开多久，宋一就睡着了。昨晚通宵打游戏，睡了两个小时就睡不着了，现在累了，头部又挨了几下不轻不重的肘击，宋一模模糊糊的有了睡意，直至眼皮紧闭睡死了过去。
　　再醒来，他已经迷迷糊糊地和周生下了车。周生拉着他的手，不说话，往胡同深处走去。
　　宋一双腿无力，任由周生拉着，脑子迷迷糊糊得说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周生仍然拉着他向前走，也不回答。周生手劲很大，他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牵着自己，让宋一觉得自己是在被一个健壮的男生拖着前行。
　　周生带宋一回了自己家。
　　周生的家位于一栋很破旧的居民楼，外表看起来有些年代感了。周生就住在一楼，房子格局很简单，二居室。室内没有太多家具，显得屋子很空，但也显得格外整齐。
　　周生拿出一个小小的医药箱给宋一上药。
　　宋一脸上挨了两记重拳，整个左脸都是红肿的。上药的时候周生下手很重，宋一不得不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悬停在半空，乞求周生上药轻点，不然他就有点挨不住了。
　　周生不理他，依旧手劲“很重”地上药，疼的宋一都呲牙咧嘴了她的手劲儿才放轻了一点。
　　周生忍不住朝着宋一打了个手语。
　　宋一看不懂，周生不得不掏出手机打字。
　　下次少管陌生人的闲事。
　　宋一点点头，想要反驳周生的话又不知如何开口，两人虽算不上朋友，但也不至于是陌生人的关系吧，周生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决。
　　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拒绝周生时说的话是何等绝情。
　　周生继续给他手腕上药，盯着周生近在咫尺的脸，宋一这才发现周生今天没有化妆，而且头发也剪短了些，不捆扎头发的话，只能微微遮住耳朵，新发型使她的脸型看起来柔和许多。
　　这脸就如宋一第一次所见判断的那样，没有妆容的话会很秀气，桃花眼，剑眉，薄唇，轮廓分明，有种中性美，“姐，你的长相在真是超越了性别，美惨了。”
　　活生生的妖精啊！
　　周生最烦别人讨论自己的样貌，他白了宋一一眼，看了看时间，连忙把药箱塞到宋一手边，对他打字说自己有课，让宋一自己往身上擦药，身体哪儿不舒服就去医院，交代完就提着那袋子铅笔匆匆出门了。
　　宋一看着他握着袋子的手，想着周生果然手劲很大。他脱掉衣服给自己肚子的红肿处上药，还好是冬天，穿的厚，身上的伤并不重，而且肿胀的右手手腕也消肿了。
　　打斗过程中他就发现了，那四个人并没有对他下重手，双方与其说是在打架斗殴，不如说是比点到为止下手稍重点的切磋。
　　不然按照那四个人的体格，至少得把他打得三天下不了床。
　　上好药，宋一穿好衣服后在屋子里逛了一圈。屋子除了客厅大门，其他门都大开着，被椅子、垃圾桶抵着，防止被风吹得合上。
　　“喵，喵喵。”
　　有猫？在哪儿？
　　阳台，厨房，卫生间，卧室，画室？宋一把开着门的房间都站在门口往里打量了下，最后在画室停住了脚。
　　画室里全是周生手绘的素描，人，物，风景，更多的是一只橘猫。各种各样的姿态，翻滚、跳跃、眯着眼，猫的表情很慵懒，十分惬意。
　　宋一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养的猫也是一只大橘。
　　最后，卧室里传来了一声猫叫。能进吗？宋一问自己。
　　不太方便，毕竟是闺房。
　　不能进，还想撸猫，宋一只好站在门口小声得“咪咪”叫，试图诱惑橘猫自己跑出来找他玩。
　　最后，一只半大的橘猫竟然真的瘸着一条后腿十分麻溜地朝宋一怀里扑去。
　　宋一如愿得窝在客厅里那张破旧的沙发上撸起了猫。
　　橘猫虽然还没有长成，但宋一抱在怀里仍然觉得有点重，看来周生把它养的不错。橘猫很乖，窝在宋一怀里一动不动，表情惬意享受，如宋一在画上看到的一般慵懒。
　　宋一躺在沙发上，轻轻摸着小猫缠着绷带的后腿。
　　“你受伤了啊，乖乖。”
　　“喵——”
　　“怎么这么不小心，很痛吧。”
　　“喵喵。”
　　“你是周生的猫？”
　　“喵。”
　　“你主人是叫周生吗？”
　　“喵。”
　　这猫很有灵性，宋一说话停下的时候，它必然会接嘴，决不把人晾着。但把几个问题问来问去后，宋一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幼稚。
　　他把猫放在臂弯里，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抚摸着猫咪的背。
　　“小可怜儿，哥哥要是再能见到你，一定给你带小鱼干吃。”
　　“喵。”
　　摸着摸着，隔着矮小的窗户，就着初冬好不容易照进一楼的暖光，宋一竟毫无预防得睡着了。
　　一人一猫赶上冬天的好天气，晒着阳光，或许真的很适合睡午觉。
　　宋一身心都感到放松，竟然难得地做了个梦，很奇怪的梦。
　　或者梦中梦。
　　他梦到了和袁起初相识的场景，宴席上，袁起说：“你好，宋一小朋友，我是袁起。”
　　然后梦境一转，就来到了周生的家。热闹的宴席不见了，周围全是年代感十足的陈旧家具。周生家很安静，宋一讨厌的那种安静，让他想起了母亲身亡时苍白的脸，一潭死水般，没有生气。
　　压抑，痛苦，不知所措。
　　宋一哭了，可他听不到自己的哭声。
　　周围太静了，静的宋一害怕。
　　而这时，周生提着一袋子东西回来了，她察觉到宋一还在自己家里时似乎还受到了微微惊吓。
　　宋一说：“周生，太安静了，我害怕。”
　　“我好想我妈。”
　　周生来到他身边，摸摸他的额头，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背。
　　“周生，我是在做梦吧。”
　　周生点点头。
　　“为什么你是个哑巴，我想找个人和我说话。”
　　宋一眼里的泪水加上他嘴边无情的控诉，让梦里的周生感到十分的无助。
　　他一脸无措，不知自己一个哑巴能做些什么才能让宋一高兴起来。
　　“我想听歌。”
　　周生拿出手机，打开歌单，一个温柔的女声响了起来。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 for my favo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It made me smile
　　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
　　And not so long ago
　　How I wondered where they'd gone
　　宋一抢过周生手里的手机摔在了地上，他不要这种声音，“我不要听这种没有感情的电音。”
　　周生：“……”
　　“姐姐，你要不是个哑巴就好了，你跟我说两句话吧，我求求你了。”
　　然后，梦里的周生就开口了。
　　好静呀我们的夜 yeah
　　看着你睡在我身旁
　　像孩子一样
　　我多想摇醒你
　　告诉你我有多么地爱你 yeah
　　情人啊醒来嘛
　　快看着我说你也爱我
　　宋一听完笑了笑，他觉得这首歌催眠效果挺好的，再加上周生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他又心满意足得入睡了。
　　宋一在梦里感觉有人亲了自己一下，亲在额头上，很轻，一触即离，似乎生怕惊醒被亲的人。
　　像小时候妈妈的亲吻一样，干燥温暖。
　　“妈，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