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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食人(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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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冯春花说完来龙去脉之后,田无酒缴了陈顾辉的枪,并从当地的私人诊所里请了位医生过来替他看病,陈顾辉开枪在先,虽然被狠揍了一顿,但也不敢乱说话。
榆树叶的事情,田无酒没有和冯春花提起,一来,宋温峤现在在气头上,谁知道这家伙明天还去不去找叶子,二来,即便去了,也不一定就有所收获。
宋温峤把榆树叶子磨碎了喂给钟擎吃,他白天醒过一次,吓得丁陵又给他吃了两粒安眠药,这会儿睡得昏昏沉沉,吃完解药也看不出效果。
宋温峤回到房间,把沾满了血渍和泥灰的上衣脱下来,扔进垃圾桶,进浴室冲了把澡,等他洗完澡,浑身湿漉漉出来的时候,秦少淮已经拿出了药箱。
宋温峤坐在床边上,肩头被钟擎咬过的地方有些狰狞,他抬起手背,指节有几处擦伤,是刚才揍陈顾辉时弄伤的。
他收拢手指又放开,这双手分明和从前一样,但他明显能感觉到身体里充满了力量,胜从前十倍百倍,秦少淮刚才拉不住他,但他心里知道,他已经收敛了力气,尽管如此,还是差点把陈顾辉送上路。
微微的刺痛从肩头传来,宋温峤仰头看去,秦少淮正用棉签替他擦拭肩头的伤口,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能看见秦少淮低垂的眼帘,那双动人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当他弯下腰,轻轻对着肩头伤口吹气的时候,宋温峤情不自禁揽住他的腰,将他拥入怀中。
秦少淮侧坐在他腿上,两人抱在一起,安静待了一会儿。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宋温峤突然开口,声音轻轻地问,“喜欢我大男子主义。”
秦少淮噗嗤一笑,问道:“我可以不喜欢吗?”
“不可以,你要喜欢我的全部。”宋温峤强势地说,“就像我喜欢你的全部。”
秦少淮无奈地笑:“真是拿你没办法。”他挪了一下位置,面对面跨坐在宋温峤腿上,环着他的脖子耐心地亲他。
宋温峤满意了,抱着人往后躺,直接滚了上床。
秦少淮挣扎着要坐起来,“你等等,我还没洗手,我手上有药膏。”
“擦我身上。”宋温峤拉过他的手环在自己腰上,搂住他的后背将人紧紧锢在怀里,低声问道,“今天累不累?”
“嗯。”秦少淮放松了身体,蹭了蹭他的胸膛,疲惫点头,“有点累了。”
宋温峤亲他的额头:“那就睡吧。”他套上件背心,然后把灯关了。
秦少淮突然问道:“钟擎那里没问题吧?”
“现在看不出药效,担心也没用,明天再说吧。”宋温峤沉吟道,“明天再去看看那几棵榆树。”
身体疲惫不堪,头脑却异常清醒,安静下来之后秦少淮才察觉到了心底的不安,他翻了个身,看着黑暗中的墙面出神。
影影绰绰的树影随着月光映在墙头,伴着晚风摇曳,秦少淮想起那一捧又一捧的树梢,又想起钱海礼对他的挑衅。
秦少淮纵然有伤痕累累的过往,也有千疮百孔的心,却从来没有自怨自艾的个性,至少不屑与任何人争风吃醋。
但他不得不承认,今天钱海礼的一番话,让他感觉到非常的不舒服,就好像他随时可以被替代。
秦少淮翻身看向宋温峤,黑暗中,男人的脸庞显得那么深沉,微微敛起的眉,紧抿的嘴唇,平稳的呼吸,和白天轻佻的模样完全不同。
宋温峤并没有睡熟,在秦少淮屡屡翻身后,他睁开了眼睛,轻声问道:“怎么不睡?”
秦少淮坐起了身,薄毯从他肩头滑落,身体沐浴在盈盈月光下,宋温峤反枕着手臂看向他,安静等他开口。
“那天,从叶教授家里出来,你对我说‘我要你’,是可怜我吗?”
宋温峤呼吸凝滞,身体僵硬了一瞬间,他慢慢坐起身,低垂着脸不去看秦少淮的眼睛,干涸的喉咙发不出自然的声音,声音嘶哑道:“不是。”
秦少淮定定看着他。
宋温峤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他抬起头对上秦少淮的眼睛,试图让自己维持镇定,他坦然说道:“是窃喜。”
秦少淮蹙起眉。
宋温峤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低声说:“我想让你属于我,完完全全属于我,不与任何人分享,哪怕是家人。”
“你当我是一件新奇的玩具。”
“不是这样的,阿淮。”宋温峤握住他的手腕,难堪道,“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为你着迷,那种迷恋与日递增,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太爱你了,爱到恨不得将你藏起来。”
“你确定不是可怜我吗?”
宋温峤摇头,沉声道:“你从逆境里向我走来,耀眼得让我睁不开眼睛,那不是可怜,是臣服。”
秦少淮噗嗤笑了出来,手臂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你也太肉麻了。”
宋温峤迟疑道:“你生气了吗?”
“你惹我生气还少吗?”秦少淮躺回床上,“过来抱我睡觉,我困了。”
宋温峤悄悄松了口气。
秦少淮闭上眼睛,淡淡道:“我跟学龄前儿童有什么好计较的。”
宋温峤紧紧抱住他,吻了一下他的肩头。
*
田无酒在楼下照看陈顾辉,钟擎暂时仍由丁陵照顾,丁陵鬼头鬼脑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还算安稳,默默拿出一包饼干,哗啦撕开袋子,咬得嘎嘣脆。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丁陵下意识以为田无酒回来了,他小跑去开门,却见钱海礼站在门口。
钱海礼问:“打扰了,你睡了吗?”
丁陵衣冠整齐,他把饼干塞进嘴里,眨眨眼说:“你猜。”
钱海礼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累糊涂了,我来看看钟先生,他好点了吗?”
“还行,睡着呢。”丁陵随口说,前PID的警戒意识还在,没有让钱海礼进门。
钱海礼在原地走了两步,脸上免不得有几分焦虑,闲聊一般问道:“听说钟先生吃了毒蘑菇,早晨去医院看过病,效果不好,所以需要榆树叶治病,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呢。”
丁陵肯定地说:“你见识少。”
钱海礼愣了愣。
但显然丁陵并没有讽刺的意思,他确实觉得普通人见识少。
好在钱海礼没有太纠结,他继续问道:“这榆树叶子终究只是叶子,还是得吃药才有用吧?”
丁陵认真地说:“我见识也不多。”
钱海礼皮笑肉不笑道:“晚安。”
丁陵说:“我还不睡呢。”
钱海礼笑:“我要睡了。”
“好的,再见。”丁陵把门关上。
钱海礼看着紧闭的房门,深深地吸了口气。
*
今晚仍然是丁陵照顾钟擎,田无酒回房间后把垃圾袋里的树叶倒了出来,盘腿坐在地上一片片分拣,直到后半夜才累得躺下,直接在地板上睡了过去。
钱海礼辗转反侧睡不着,周家康亦然,他听见枪声后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一直到钱海礼去找他,才下半身濡湿从床上下来。
徐媛媛当时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劲了,整晚都没有再和他说话。
陈顾辉下巴脱臼,五官被打得变了形,半张脸高高鼓起,肿得像个馒头,整个脑袋呈现充血状态,躺在床上半宿都没睁开眼睛。
诊所的医生替他检查完就回去了,这家旅馆是什么地方,他也早有耳闻,要不是对方打钱大方,他是万万不会大半夜来这里的。
时间分秒流逝,钟擎陷入沉睡之中,而陈小峰的哀嚎声被嘴里的毛巾堵回了腹中。
夜晚的旅人旅馆静谧无声,黑夜无边,陈顾辉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他独自躺在空房间里,周围不见人陪伴。
陈顾辉从床上下来,稍许弯曲腰身就感觉心肺处剧痛,他扶着床头柜站直身体,一点点挪动着位置,身体里的疼痛有规律袭来,习惯之后竟也可以做到视而不见,他慢慢走到柜子旁,翻箱倒柜找出他的货物,他从柜子的深处取出一个木头管状物,三根手指粗细,看上去像老式的火折子。
他拿着木管挪动脚步走到楼梯口,每一个脚步都走得无比沉重,嘴里喃喃自语道:“别活了......都别活了......全部别活了......”
他攀上楼梯,将隔绝楼上楼下的铁门关起来,从外面上了一把铁锁,然后艰难地弯下腰,将木管拔开,从缝隙里扔了进去。
淡淡的花香像是步履轻盈的少女,在走廊间翩翩起舞,奔向每一个有观众的舞台。
陈顾辉眼神淡漠如灰,他转身下楼去,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生肉,攥在手里走进陈小峰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