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鸩鸟归》沉默的戏剧

33、PID（二）

　　“我和阿妹住在山间龙城，我们没有族人，那里的人......姑且称为人......每个人都不尽相同，因为好奇，我和阿妹离开了山谷，这是我们第一次离开故乡，本以为只是一场游历，却没想到，离开之后，我们找不到回家的路。”阿哥垂着眼睛，尽可能详细地阐述过去，他喉头哽动，继续说道，“下山之后发生了、发生了很多事，我们躲藏在山里，后来遇到周雨，我摘了她的脑袋，夺走了她的身份，一番周折之后，我带着阿妹来到了南瑶市。”

　　“我们逐渐适应了人类的生活，并且正在寻找下一颗脑袋，秦少淮是我们的选择之一。”阿哥自嘲道，“但显然，我们选错了人。”

　　宋温峤问：“你的故乡叫龙城，它在什么位置？”

　　阿哥蹙起眉，冷眼睨向宋温峤，质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和阿妹。”

　　宋温峤厉声道：“告诉我，你的故乡在什么位置！”

　　阿哥勾起唇，露出了堪称轻蔑的表情。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宋温峤站起身，颀长的身躯落下漆黑的阴影，阿哥的后颈需要折至极限才能与他对视。

　　宋温峤平静地说：“我会杀了你妹妹。”随后他勾起唇，冷漠的眼神里萃满了戏谑的笑，“在你们成为珍稀保护动物之前。”

　　“羲天山脉！”阿哥气血翻涌道，“羲天山脉！具体方位我并不知晓，我们走了四十个月亮才走出大山，途中体力不支，摔跤了很多次，过程中早已迷失了方向。”

　　宋温峤敛起笑，长长叹了一声，他凝视着阿哥的双眼，肃然道：“融入这个世界的第一步，先拥有自己的名字。”

　　阿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怔忪许久，垂眸轻喃道：“我见过你......”

　　*

　　钟擎架着二郎腿，姿态慵懒，手指像弹琴一样在键盘上敲击，“羲天山脉占地六百多万平方公里，海拔落差三千米，别说窜出一两个蛇妖，你说卧条龙在里面我都信。”他瞟一眼宋温峤，手里没停，“你觉得许教授去了羲天山脉？”

　　宋温峤不置可否，躺在沙发上发消息。

　　钟擎琢磨了一会儿说：“你还别说，指不定有可能天空古城就在那里，龙城？龙城不会就是天空古城吧？许教授当年离家找仙草，羲天山脉被开发的程度不到百分之零点五，里面很有可能长了些奇珍异草，就是......”他挑了挑眉，低声说，“就是进去了，就不容易出来了。”

　　宋温峤知道他什么意思，事到如今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无论父亲是死是活，他终究需要知道答案。

　　两人窝在监控室各忙各的，丁陵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宋温峤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在桌子上，撞击台面的声音把丁陵吓了一个激灵。

　　宋温峤语气阴沉：“有事？”

　　丁陵组织起来的语言顿时就乱了，试探着说：“新年快乐？”

　　“说。”

　　丁陵清了清嗓子说：“昨天有热心市民来电，在郊外小树林发现了一只人身蛇头的怪物，经勘察，那片小树林为宋氏集团所有，呃......不知道贵公司的园林管理中心有没有发现该蛇妖的踪迹。”

　　“鳐兽探测仪。”宋温峤言简意赅。

　　“什么？”丁陵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宋温峤问：“耳朵聋了吗？”

　　丁陵确定他没听错，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什么人呐，狮子大开口这也敢要？他想了几分钟，觉得这探测仪对宋温峤应该是挺重要的，这么一揣摩，还是PID占上风，丁陵思定后，嗤嗤一笑，幽幽说道：“你口气怎么这么大呢？我问你要宋氏集团的核心技术，你肯给吗？”

　　宋温峤笑了：“这就核心技术了？你丁陵不会还是骨干吧？”

　　丁陵：“......”他憋了口气，耐心说，“这是我们研发了几十年才成功的仪器，不能给你。”

　　宋温峤冷冷笑了一声，讥讽道：“研制几十年才成功？你确定不用我帮你更新迭代？”

　　丁陵语塞，片刻后，絮絮叨叨说：“不行不行，这玩意儿不能给你，绝对不行。”

　　“乾帝铁杖，拿给我。”宋温峤逐字逐句说。

　　丁陵恶声恶气道：“你脸上是不是写着得寸进尺？”

　　宋温峤看向钟擎，钟擎比了个OK的手势，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他看，宋温峤看了一眼后，淡淡道：“这家咖啡厅消费入座，需要我帮你点杯咖啡吗？”

　　丁陵望了眼周遭环境，激出一身冷汗，从善如流道：“大哥，我错了。”

　　“三天，把乾帝铁杖拿给我。”宋温峤把电话挂了。

　　丁陵欲哭无泪道：“特意选在公共场所，还是间人少的咖啡厅，结果咱们追踪他位置的同时还被反追踪，幸亏你心思重，心眼也多，留了一手，不然又被他捣一个老巢。”

　　“心思重、心眼多不像是表扬我。”同事皱眉，将稍长的刘海别去耳后，“我该走了，宋温峤的地址定位到了，直接派人过去，把蛇妖带出来，这个节骨眼上他消失踪迹，肯定是去见蛇妖。”

　　丁陵搓了搓手，鼓起勇气站了起来，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情去往停车场。

　　*

　　宋温峤正喝着茶，给秦少淮发了几条微信，起初还回他，后来估计是嫌他烦，越发惜字如金。

　　钟擎躺在沙发上，眼皮子快耷拉下来了，禁不住问：“你打算待到几点？”

　　“嗯。”宋温峤把手机收起来，“再等等。”

　　话音刚落，管家来敲门，急吼吼说道：“少爷，门外来了几个人，自称是什么PID的，外面还有几辆车，估计得有几十人，说什么接到通知，我们这里正在进行人体实验，要进来检查。”

　　宋温峤伸了个懒腰，抄起沙发上的外套，“走吧，小丁来了。”

　　几人顺着密闭的白色通道往前走，摁开电梯上了楼，一楼客厅里，丁陵不由分说带着人冲了进来，等宋温峤一出现，立刻派人冲进电梯。

　　宋温峤故作惊骇道：“还没放年假吗？”

　　丁陵见他十分镇定，当下就觉得不对劲，他环顾四周，一楼以上是极寻常的别墅构造，地下可能建了实验室，十分钟后，蒙面的黑衣人回到地面，冲丁陵摇了摇头。

　　丁陵收起麻醉枪，恭敬鞠了一躬：“大哥好，新年快乐。”他灰溜溜地朝众人使眼色，指挥大家撤退。

　　宋温峤在他身后阴恻恻说：“三天，乾帝铁杖。”

　　丁陵揉乱了头发，苦着脸说：“要不然半个月吧，过了年再说，我们也有假。”

　　宋温峤笑：“你脸上是不是写着得寸进尺？”

　　丁陵语速飞快说：“写的肯定是后退半步。”

　　宋温峤拍了拍他的衣领，无语道：“滚吧。”

　　“大哥，再见。”丁陵悄悄吁了口气。

　　丁陵走后，钟擎问道：“这呆子能拿给你吗？”

　　宋温峤捻了捻指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

　　叶荟清听秦少淮思想教育了一下午，黄昏的时候，陈涛扭扭捏捏打了电话来，给秦少淮慷慨激昂念了一段自我检讨，保证以后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贪图美色，不轻信小人。

　　陈涛自始至终不知道周雨是蛇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吃了他的口水，所以对他唯命是从，说起来也算情有可原。

　　秦少淮大度原谅了他，并奖励两篇论文作为寒假作业，以填补他空虚的假期。

　　宋温峤办完事情回家，秦少淮正在整理冰箱，饭做得不如何，收拾屋子头头是道，冰箱也比别人家的整齐，宋温峤发现他好像特别喜欢收纳，东西不多，规矩大，偶尔买些花里胡哨的小装饰，总是尤为珍惜，小心翼翼摆在书架上，每次经过都要看上好几眼。

　　比看他的时候深情多了......

　　秦少淮从冰箱里拿出两包肥牛卷，听见开门声，扭头看了一眼，说：“马上可以开饭了。”

　　宋温峤把外套脱了，洗完手之后进厨房帮忙。

　　秦少淮正拿着汤勺搅拌，乳白色的汤底翻腾扑到了锅边，食材堆出了小山丘，眼看就要扑锅，他手忙脚乱调大了火，试图加快烹饪过程，让浮在汤面上的娃娃菜沉下去。

　　宋温峤走去他身后，急忙把火关小，长臂一伸拿过他手里的汤勺，把刚放进去的牛肉卷捞出来，又盛出来两碗汤，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他从身后环住秦少淮的腰，松了口气说：“下次等我回来，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暖锅嘛，很容易的。”秦少淮听了一下客厅里的动静，低声说，“你最近别来了，我没办法跟荟荟解释。”

　　宋温峤蹙眉，左手松开他的腰，转而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头，凑上去亲了一口，沉声道：“那就告诉他。”

　　“他还在读书，没有谈过恋爱，这样影响不好。”

　　宋温峤恍然道：“哦，他先谈，你才能谈，他是你哥。”

　　秦少淮被他逗笑了，哄着他说：“你听话，荟荟再住半个月就回宿舍了。”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暖汤咕噜噜的炖煮声，与秦少淮低不可闻的轻笑，他极难得才有这么柔软的时候，穿着宽松的白色卫衣，哄人的语调轻柔，低垂的眼帘充满了柔情蜜意。

　　宋温峤将他端抱起，放在乳白色石英石台面上，温柔地亲吻他的嘴唇，抵着他的额头说：“小叶开学后，我搬过来住。”

　　“嗯。”秦少淮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宋温峤咬文嚼字说：“不是留宿，是同居。”

　　“荟荟的房间让你住。”

　　宋温峤挑眉：“我是房主，我睡次卧？”

　　“那我睡次卧。”

　　“你真是会气人。”宋温峤佯怒，凑上前又要亲他，秦少淮抬腿抵住他的小腹，将他往外推。

　　客厅里拖鞋声踢踏踢踏，宋温峤暂时放过他，转身去看汤。

　　叶荟清走到厨房门口，眨巴着眼睛说：“宋大哥，你怎么这么晚还来？你跟我哥谈什么生意呢？”

　　“大生意。”宋温峤问，“你这是什么汤底？颜色这么白？”他拿汤勺撩了几下，除了白菜豆腐，就是肉片丸子，完全没有熬汤该有的食材。

　　“浓汤宝啊。”秦少淮纳闷道，“你没吃过吗？”

　　宋温峤微笑。

　　“对了，还有一件事。”秦少淮从台面上下来，环着手臂走近他，语气随意，“师兄今天给我打电话，想请你吃顿饭当赔罪。”

　　“好啊。”宋温峤关了火，漫不经心说，“我正好也想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