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回家［无限］》角宿千寒

34、融白世界4 试探

　　吃完饭是休息时间。

　　哈森磨磨蹭蹭地在戚不见的房间前徘徊许久，最后还是去了自己的房间。

　　哈森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的房间在楼上。百里笙和梁辰跟着戚不见进了休息室，这里的学生大多是走读，但每个人依然有一个房间。进门后是一个小小的玄关，戚不见脱下了大衣，挂在衣帽架上。屋子里很暖和，应该是一直在供暖。房间并不大，但生活设施都很齐全。飘窗边铺的有软榻，一棵松树立在窗外，外面还在下雪。

　　戚不见把橱柜打开，里面的物件都没有使用痕迹，家具上倒是没有什么灰尘，应该每天都有人来打扫。

　　梁辰一个人占了整个飘窗，百里笙查看了床头柜和衣柜，床头柜里装着一瓶说不出名字的香水，衣柜里放着学生制服和黑色大衣。

　　有人在敲门。

　　百里笙打开门，柏乐把伞靠在门外，拍了拍身上的雪才走进来。

　　房间一下子逼仄了起来。百里笙抽了把凳子坐在桌子边，戚不见把手上的书放回去，柏乐肩膀上的雪已经化成了水，戚不见把柜子里的毛巾递给他。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袭来，仿佛是从脑海深处搅动他的思绪，戚不见攥紧了毛巾，视线迅速模糊，柏乐察觉到他的异常，迅速揽住他的身体。

　　晕眩似乎只有短短一瞬，太阳穴像被针刺了一般疼，戚不见睁开眼睛，他已经被放在了床上。

　　“我昏迷了多久？”戚不见的思绪如同连不起来的线，他掀开身上的被子，靠坐在床边。

　　“刚好五分钟。”柏乐手里有一枚怀表，秒针刚刚走过12。

　　戚不见几不可察地蹙眉，百里笙说:“生命体征很不稳定，你的身体在衰弱。”

　　柏乐守在戚不见旁边，他的个人面板被封锁了，但他的技能不受游戏限制，他一直握着戚不见的手腕，嘴唇已经发紫。

　　戚不见拨开他的手，说:“你们对主线任务有什么想法？”

　　他们的面板被封锁，但主线任务的内容都已经烂熟于心。

　　“任务简介只强调了两点，第一，这是一座死城，第二，来到这座城市的人会得到新生。任务要求我们遵守规则，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目前我们需要遵守的规则只有各自的日程表，但难保不会有隐藏规则的存在，而且遵守日程表也不一定安全，毕竟主线目标是阻止世纪末大清洗，日程表几乎规划了一天的所有时间，学校几乎没有任何有效信息。”百里笙分析道:“我们必须打破规则，但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办法。”

　　梁辰说:“游戏削弱了玩家的攻击力，但防御比普通人强。”

　　柏乐沉静道:“我的身份和政界有关，百里笙可以接触到药物销售渠道，这两个身份都导向了德尔制药，德尔制药几乎控制了整个城市的命脉，主线任务和它离不开关系。”翠绿的眸子如雨后碧玺，柏乐的声音隐含担忧:“如果所有的信息都有深意，政商都在二班，那么一班呢？戚不见，你的身份可能与德尔制药直接相关。”

　　梁辰也是一班的，他却没有什么不适。但柏乐的担心也不是空穴来风，不管怎么说，这种毫无征兆的昏迷都太危险了。

　　“‘世纪末大清洗’，为什么要清洗？清洗什么？如果清洗成功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来到这座死去的城？”戚不见问出了他们心底的疑问，脑海依然如万千根针在搅动，他面色如常，继续道:“遵守规则就能活下去，违背规则就会被清洗。什么人会违背规则？这种约定俗成又是从何而起？”

　　“德尔制药与政界官商合流，合力把持这座城市的秩序。他们有杀死不遵守规则的人的理由，这些人造成了社会的不稳定和恐慌，他们大可以把这些人安上杀人犯的名头，毕竟失踪的人是那么多，这种发生在身边的案件才是迫在眉睫的民怨。但是他们没有，他们宁愿把这两个事情彻彻底底分开，也不愿像其他事一样对失踪粉饰太平。为什么？因为失踪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人会因为身边人的失踪谴责他们，除了哈森这样的小人物，以及我们。曾经在意的人也变成了失踪的对象，你们觉得这些人去哪了？”戚不见问道。

　　“规则？这些人触犯了规则，所以遭到了清洗，但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百里笙推测道，但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哈森是见过清洗也知道失踪事件的，但他没有将这两个事情混为一谈，他确信这两个事情没有直接关联，哈森作为当事人，这种态度不能不考虑在内。

　　“不是因为设立规则导致失踪，而是失踪推动了规则的产生。”戚不见看向洁白的被面:“无论是叫错名字还是忘记相貌，都说明存在错认自己熟悉的人的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失踪的人可能变成了别的东西。”百里笙马上想到了任务的描述:“世纪末大清洗就是在清理这些怪物，但是清洗并不成功。”

　　“不仅不成功，还导致圣维奇市的污染外溢，所以我们才会回到这个时间点。”他们进游戏时没有直接传送到圣维奇市，而是先出现在一个图书馆一样的地方，到处都散落着文件和卷宗，指引员说的话也很有意思，祝他们找到答案，如果按主线任务来理解，就是要找到阻止世纪末大清洗的答案。

　　“既然是这样，我们应该促成世纪末大清洗才对，但主线任务却要我们去阻止清洗发生。”

　　“如果有两次清洗呢？”

　　百里笙表情变了，这个假设不是没有可能。

　　“发任务的不是指引员，而是游戏。”戚不见规规整整地坐在被褥堆里，看着有些脆弱，眸子却很亮，如同盛着生命之火:“我们搞错了方向，是清洗导致了污染外溢，而不是污染外溢导致清洗，我们回到了还未成真的过去。”

　　戚不见的推测透露出了另一个信息，百里笙默然。在戚不见的话里，游戏似乎变成了一个正面角色，它鼓励玩家去修正游戏世界的历史，甚至还给出了正向反馈，然而这和玩家一直以来的认知完全相反。游戏给出了玩家想要的一切，但玩家从未对游戏感恩戴德，因为游戏是邪恶的，是可恶的，是残酷无情的，它肆意给予，又随意地剥夺，没有人能知道它背后的行为逻辑。

　　“所以最终的问题就是，我们究竟是谁？”柏乐总结道。

　　“更确切的说，是我们和这个身份究竟有什么关系。”戚不见像是累了，声音也低了下去:“学生身份只是最浅层的，家里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我需要去一次学校的档案室。”

　　“必须时刻有人在你的身边。”百里笙说。

　　戚不见没有拒绝，他的状况确实不能算好。

　　几人又各自休息了一会儿，下午的课程如期而至。

　　这一节是医药课。

　　穿着黑灰色军装的男老师开始讲解药剂的制作流程，戚不见听到放老鼠毛皮的时候就开始昏昏欲睡。

　　哈森生无可恋地把书竖起来，挡住老师的目光。

　　窗外飘了一天的雪，下午的课时间很短，随后就是放学前的合唱。

　　梁辰站到了戚不见的身边，低声道:“你想去找姓左的？”

　　“嗯。”戚不见眼皮也不抬，整个人倦怠极了。

　　“如果我失踪了呢？”梁辰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声音却夹杂了一丝紧张。

　　“不会。”戚不见的声音几乎听不清，但梁辰和他离得很近，一字一句都清晰地听见了。

　　“不用去找，你就是死了，也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戚不见说:“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梁辰的心像是被挠了一下，虽然他知道戚不见只是在陈述事实，但不得不说戚不见就是有这种把死人说成活人的本事，然后让别人心甘情愿替他卖命。

　　谁让他病入膏肓呢？

　　谁让他遇见了戚不见，谁让他沉溺于这种恍惚的“医治”。

　　他活该。

　　梁辰笑了，戚不见的那句话仿佛还在耳边:“为我而有价值的死，为杀死我卖命。这就是你活下去的理由。”

　　梁辰接住又陷入昏迷的戚不见，他的呼吸打在梁辰的手心，脆弱的脖颈暴露在梁辰的掌下，因为脱离了衣领的庇护而有些瑟缩。他们的身高相近，戚不见的发尾蹭在梁辰的耳后，很软，还有些痒意。

　　梁辰揽着戚不见的肩膀，哈森可怜巴巴地转过头，梁同学的眼神太恐怖了，让他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关心硬生生憋了回去。

　　梁辰盯着戚不见的脸，他低下了头。

　　哈森站了几分钟，又委委屈屈地扭回头，想看看戚不见好些了没有。合唱队已经站好了，他站在倒数第二排的右边，戚不见和梁辰站在最后一排的左边，梁辰掐住了戚不见的下巴，哈森看不见戚不见的脸，但他看见了梁辰的神情。

　　试探、压抑，挤压在暴虐残忍的气息中，像一头狮子缓缓靠近沉睡的羚羊，带着安静的小心，试着探出自己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