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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沈月白番外 ...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而他的宿命是梦境惑业,半生因果,到最后懂得真正的爱并不是占有,也并不是要去计较会得到些什么,失去些什么。

      在成全的过程中,他学到很多东西,原来一个人的痛苦或者开心,只是一线之间,其实有时候一个简简单单的笑容,就可以换走别人的痛苦。

      “但愿花常开,……人长久……人长久。”

      他又听到她的声音,仿佛在为他谱一支诀别曲,再次从睡梦中醒来,他捂住胸口,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疼,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关于她的梦。

      梦境里是满夜柔和的银光,月亮照在了那两个人身上,像是台上戏曲即将谢幕一样。

      他们紧紧依偎着彼此,一朵芬花不知从何处飘来,落在他的头顶。他看到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在一片浓雾里,从天而降的花越来越多,摇曳不休,似落在生命尽头的一场荒雨,正在为那段刻骨的爱情送行。

      他知道这是梦境,却忍不住想要看个分明,脚下的花像是铺就的一场软红地毯,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挂在天上的月亮也一点一点照亮他的身影。

      他披上了那道美丽的月光,终于来到花雨的中心,看着他们紧紧相拥在红樱之下的情景,也同时听到一句极轻的嗓音。

      “……扶卿,无论我去了哪里,我永远都没有离开你。”

      话尾处的叹息消逝在恒古的岁月里,一下子让他的心被打上了封印。他惊愕到忘了身处现实还是梦境,只是心底传来一阵阵□□的痛意痛得他弯曲了背脊,那一刻他活生生感受到自己的心随着自己爱的人一并死在了那场花雨里。

      他就那样被剧烈的疼痛熬醒,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的,那只是梦,她不会死的,她会活在这世上幸福地过完一生,她不会死的,不会的……

      他不相信自己的梦境提前预知了她的结局,他害怕到不敢闭上眼睛,怕一闭上眼就出现梦里的情景,可心里隐隐有一道声音告诉他,那些他不敢面对的都会变成真实,因为每一个关于她的梦最后都应验了。

      这就是梦境惑业,人皆有欲,有欲故有求,求不得便生诸多因果,一世相思,终生万苦,这就是他的命格。

      他在梦里经历了一场她的死别,脸色苍白如纸,深夜他披衣而起,推门而出,踩着地上的星影,院子里两株樱树繁花满枝,开得如云如雾。他忽然感觉到一点淡淡的酸涩滴入自己心湖,眼前如同幻梦般,闪过她清致的面容。

      曾经他执着她的手,是这样说:“只要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你忧虑惊惧,可如果是你自己伤害自己,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你。”

      她低暗的神情落在他眼里永生永世都无法抹去,他只能紧紧握住她,“阿枳,这世上有很多人和事,逃避是没有用的,你可以把真相告诉他,让他知道你的想法,这样不是比把他往外推更好吗?至少你和他不会这么痛苦。”

      不知不觉她已经红了眼眶,“身体上的折磨我可以忍受,我面临过的最大的痛苦,是让我想起曾经对他做下的种种,我发现不管我怎么对他,他始终义无反顾地守护着我,而我却再无法心安理得地留在他身边,你明白吗?不是我没有勇气面对他的抉择,而是如果他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才是我最害怕的。”

      “而如今,我虽然觉得悲哀,觉得遗憾,但至少我知道他全部的心意和思念,而他一旦知道真相,那么等着我们的就只有绝望,不只我,还有他。”

      因为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是这个世上最残忍的。

      她强自压抑自己的呼吸,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哽咽,他只能一把将她带入怀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湿润了眼睛,那些情绪旋转着压下来,沉沉地压在心上,他也是那么的恐惧,担忧,和伤心。

      “可是你这样做,以为是为他好,有没有想过这是不是他想要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机会,你连机会都不给他,更不让他知道原因,于他而言,并不公平,你也会越来越忧心,我不想你过得这么不开心,可我又改变不了你,如果只有他才能解救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猛地闭上眼睛,想将那些泪意都逼回去,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沈月白,谢谢你。”

      那之后的每天,她一直待在他身边,为了推开李扶卿,他们故意演了一出戏,她说着那些狠心的话只为让他死心,李扶卿虽说不相信她会那么绝情,但还是把她的话都放在了心上,否则不会被伤成那样。

      在那场拉锯战中其实谁也不好过,她心里更是难受,强迫自己伤害喜欢的人,在无人的时候偷偷地哭。

      他撞见过几次,每一次都让他的痛苦更深一重,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不能替她承受。为什么所有的苦难都由她背负,她一生很少有为原本的自己而活的时刻,前半生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又因命运的不堪从不敢潇洒姿意地去选择,怕自己的存在会成为他人的包袱。为了李扶卿能够有属于他自己的人生,她只能选择长痛不如短痛,哪怕让他恨她,她也在所不惜,可显然她低估了李扶卿对她的感情。

      因为不忍心看她痛苦,他去找了李扶卿,那夜的天空出现了隐约的墨蓝色,春寒料峭,露水很浓,院子里的花树在夜色下就像翻涌的浪涛,和着风懒懒招摇。

      走过株株花树,正房门窗紧闭,他推开门,吱呀一声,月光照进漆黑的屋子,他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里面很黑,帷幔层层,只在尽头处点了一盏油灯。

      他站在门口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帷幔飘摇,映出一点影子,他看到李扶卿坐在油灯下,低着头在刻什么东西。

      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酒坛,都已经被喝空了,他不小心踢到一个,酒坛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地上滚了一圈。

      李扶卿浑不在意,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执刻刀的手却有血迹顺着刀柄一点一点地滴落,而他雕刻的正是一座栩栩如生的木雕,清致的眉眼,叠飞的裙裳,只看了一眼他就认出那木雕是君枳。

      他说不出那时心中的感受是什么,但绝不是快乐,很萧瑟,想了又想,才说,“我又见到她哭了。”

      李扶卿垂眸看着眼前的木雕,“那你该陪着她。”
      他的声音很嘶哑,像含了刀片,脸色也极为难看,憔悴颓废,眼底有明显的青黑,明明喝了很多酒,但让人瞧不出一丝醉意,那种极致的清醒他很感同身受,因为他也曾这样过。

      “她喜欢我,你相信吗?”

      李扶卿仍旧自顾自地雕刻,没有回答,只是握着刻刀的手十分紧绷,用力,导致伤口加深,手掌的鲜血越来越多。

      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曾经我这样想过,如果当初我没有金蝉脱壳,而是真的死了,那么她会不会永远记着我,正如你所说的,成为她心头的伤口,阴天下雨就会疼。”

      李扶卿停下动作,却没有看他,“但我记得你并不认同,说一个人把回忆看得太重无疑是自增烦恼,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眼下和今后,我还记得你说胜利者永远都不是你我,感情不是硝烟四起的战场,不需要用成王败寇来自圆其说。”

      “是这样吗?”李扶卿抬起头,眼神里流淌着淡淡的猩红,在他看来却空无一物。

      他点点头,“我从未忘记,所以哪怕她给了我一点点施舍,我也不敢去抓住,其实不管那是真是假,我都不在乎,我只是怕她过得不幸福,她哭了,她又哭了,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因为能让她开心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李扶卿淡淡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或许是因为我欠了你们吧。”他望着虚空中的一处,“如果当初我没有上姜遇止的当,没有去跟你抢夺灵芝草,或许你能赶回云山救出她,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

      只是天意从来不会给人事先洞悉的能力,他和李扶卿就是如此,因为争抢灵芝草而结下梁子,又因为喜欢上同一个人而倾轧了自己全部的心意。

      他也曾有过偏执的时刻,好在已经走出来了,人这一生并不是非要得到爱的人不可,看着她幸福快乐,那么付出一切比什么都值得。他可以为了她做到成全的地步,让她看到世间美好的一切,感受无拘无束的生活和圆满畅快的人生。这本该是她从出生起就该拥有的,只是被人给毁了,那么由他重新修补上,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会不会怨他自作主张,他没想那么多,他只是不想再看到她哭。

      “你并不欠我什么。”李扶卿把刻刀搁在桌上,“其实我也问过自己无数次,如果她真的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她曾经有句话说得很对,倘若有一天她离开了我,我是不是会活不下去,被她那么一说,我心里还真的有了决定。好在她从来不害怕伤害我,我是死是活她都不会有半点在意,可一想到这,我确实又很伤心,一方面我不想她会因为任何人难过,另一方面如果我死了她都没有为我流一滴眼泪我就觉得自己这一生挺失败的。”

      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李扶卿垂眸笑了一声,“所以她哪怕对我稍微好一点点,我也不会这么不甘心,很多事她不愿意告诉我,不是我不计较,而是我在等她真正对我敞开心扉的那天。就像这次,她说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她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相信吗?可笑的是我明明不相信,但我还是放在心上了,就算我明知道那不是她的心里话,可正因为如此我更觉得自己完了,她随便一句谎言就能让我变成这样,如果那是真话,我又会变成什么样?”

      他怔怔地听着,对着虚空轻轻道:“不是真话,那些都是假的,她说喜欢我是假的,说以后会永远跟我在一起是假的,与我托付终身也是假的。她心里一直都有你,她以为自己骗得很好,是因为你真的被她的话伤到,冷静后想想她的谎言虽说不是那么糟糕,但也高明不到哪里的。”

      他们演戏时,他常常告诫自己,不要异想天开至此,可听到她说喜欢自己,明知道那是假的他却仍然动容,甚至想听她说一辈子。

      “是因为她的病吗?所以才会急着把我推开,为我好,想让我死心,哪怕是以伤害我为代价,也一意孤行地要与我庙堂江湖两两相忘。”

      李扶卿还是猜出来了,他淡无表情的面容蓦然松动,垂眼凝视着桌上的木雕,轻声说:“她根本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不记得自己是以何种心情离开的,等他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她的房门外,里面传来袅袅的琴音,已沉的月色也浮了上来,探出云头,将一片清素的银光洒在门口。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月亮,听她弹出的调子,他觉得那些琴音比世上任何曲子都动听,琴音一直未停。在听到不知第几首时微微蹙眉,他敲门,没有反应,用力推开,就看见她像失了魂魄般坐在琴架面前十指拨弦。

      手指被琴弦磨出了血,她也不觉得疼,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嗓音有一丝轻颤,“够了。”

      她这才从万千思绪中抽离出来,望他一眼,问出莫名的一句,“如果他不相信怎么办?”

      他找出伤药,轻轻处理她手指上的血泡,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一点,“那我们就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抬头看着她,举手拨开她的额发,“我带你离开。”

      她犹豫片刻,点点头,他笑了,握着她的手在掌心摊开,示意她看,“所以,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你瞧瞧,多可怜,怎么回事?怎么弄的?哦,原来是弹琴弄的,真是太努力了。”

      他本是开玩笑转移她的注意力,却没想到她还是低落的情绪,“我是不是特别没有心?总是伤害身边的人。”

      “是有一点,但没那么夸张,我觉得刚刚好啊。”他用细针戳破血泡,将血清挤了出来,上好药后用棉布包了一圈,“伤口不要碰水,这两日先忍忍。”

      她沉默地望着他,等到一切都处理好后,他温声嘱咐了她几句,让她赶紧歇息睡觉,他退出房外后轻轻关上门,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走。

      他骗她说会带她离开,其实是在为自己的离开做铺垫,今生他们三个人阴差阳错,如果非要有个人来结束,那么就由他来吧,一个人痛苦总好过三个人受折磨。

      他想在跟她说再见的时候,送她一份礼物,于是当他携着她去到那个约定的地方时,一路上他特意放慢了步子,想着这样和她漫步的情景以后怕是再也没有了,他心里涌现极致的眷念和不舍。

      时近入夜,他们走过波光粼粼的走廊,听着自己清晰无比的呼吸声。

      银河低垂,长空星辰熠熠,他们一路向东而行,站在曲桥上时,颐城的万家灯火都在眼底,她转头问他,“你说有东西给我看,究竟是什么?”

      他替她拢了拢披风,“等一下就知道了。”

      他说着,带她下桥走到湖边,侧头向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没过一会儿,天上星星点点喷出明亮的火焰,无数星火绽开,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繁星如雨,斑斓在夜幕中。

      “咻——”

      烟花蔓延到最后一张丝网,流光旋转,如华丽的凤羽曳过天际,只见仙云缥缈,绽开一场绚丽的烟花盛宴,无数光彩耀眼的图案映得半边天通红璀璨,烟花下,她的面容也蒙上了一层流转的颜色,双眸之中倒映着眼前瑰丽景致。

      他望着她的面容,一天星色被揉成水波般的纹路,落在她目光中,偶尔她睫毛一颤,他的心也像被蝶翼掠过,留下飞絮片片。

      她望着烟花,他望着她。

      “好漂亮。”她唇角上扬。

      他着迷得移不开目光,“喜欢吗?”

      她点头,脸上是他很久没再看到的笑容。

      他帮她把遮住眼睛的几缕发丝拨开,“阿枳,这一刻,是我梦寐以求了很久的美好时光,我真的希望可以永远留住。”

      她微微偏着头,问:“是你的心思?”

      他笑了笑:“这是我今晚送给你的礼物。”

      她沉默了会儿,望着他,真诚地说了一声,“谢谢。”

      烟花落幕,朗月星空下湖面一池碎波,她久久回不过神,还沉浸在方才的动人心魄。

      “不过烟花虽灿烂,可惜太短暂。”

      长街乐坊传来模模糊糊的歌声,他微微笑着,“人生其实也很短暂,但只要灿烂过,就再无遗憾。”

      她抬起眼,迎上他的视线。

      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不动声色地将手抬起,递到了她面前。

      这时一条小鱼从湖里蹦出来,又直直坠入水中,她立在原地,像株婷婷的树,不远处乐坊的音符像在跳一曲古雅的舞,一步一步,跳进他们之中。

      她看着他,下一刻,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中,被他握紧了。

      一条木栈道从湖边开始,朝湖心延伸,他们缓步而行,湖边的柳色鲜明,枝条垂钓,迎风飘摆,周围的雾霭一寸一寸散开,整个颐城的灯光似乎都温柔弥漫了起来。

      “真的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这样他就能和她待得久一点。

      他们来到栈道尽头,月影浮动,流光徘徊,她抬头看着天幕上的星海,一点幽微笑意在眼里凝聚。

      他垂眸看着她,粼粼水光在她面容上虚浮地转过,而她神色温柔,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只觉得心口微微一动,相握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扣进了她指缝中,她察觉到,垂下眼睫,没有挣脱。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他静默了一会儿,凝视着她,喉间低应一声,“嗯。”

      随即他把视线移开,面上笑容加深,“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已经认定你是我想要追寻的女子,那个时候我也不太懂得该用什么方式,只是幼稚地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因此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

      他说着,想起了那些过去,心中顿时一痛,“后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想得到你的认同,从始至终,你在我心里占着最重要的位置,今晚我们一起看烟花,能跟你一起渡过这浪漫的一刻,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我已经心满意足。”

      他轻轻地抬起手,落在她的眼角处,“可惜,灿烂过后,转瞬落幕,能陪在你身边守护过你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我知道你心里爱的人并不是我,不管你最后跟谁在一起,只要你开心,一切都不再重要,我会永远把你珍藏在心里。”

      她几次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他的手指在她眼角颤抖,视线相对,微红的眸子都在诉说着告别。

      手渐渐地落下,揽住她单薄的肩,最后一次把她拥在怀里,他微微侧首,看着地面上的影子。

      “雁过长空,影落流水。”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目光一定固执得吓人,可更浓重的情绪漫过头顶,源于她那一句。

      “……对不起。”

      雁不留迹,影不留水。

      他轻轻闭眼复又睁开,“许我来世吧。”

      许久没得到回答,他笑了下,笑得眼角泪水滑落,“没关系,没有来世也行,我会祝福你。”

      这时栈道那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影,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他对上那个人的视线,想起那夜的约定,他会亲手把她交到李扶卿的手里。

      他轻轻放开了她,看她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他们离得这样的近,触手可及,他心中清楚,今夜过后,远在天涯,他不会再放任自己去打扰她。

      这场纠缠,就到这里吧。

      最后时刻,他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一瞬间的接触,便分开了,像是在轻触枝头的豆蔻花朵。

      “……阿枳,原谅我只能陪伴你到此时,道别的话也说了好多次,此刻,也该是我真正离开的时候。”

      月亮照在他微笑的面容上,也透过柳色枝条照在李扶卿的身上,他们同时踏步,他往来的方向回,李扶卿往这边走,身形交错的一刻,伴随着相视的通红眼眶,宿命般擦肩而过。

      从今往后他喜欢的人终将放在了心间的那一抹红上,日夜供奉,永不褪色。

      半生成全,缱绻爱恨,他笑着萧条转身,从此天涯海角,一生一世一个人。

      他以为和她已经是生生相离,可一个梦境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诀别曲。

      本以为虚幻之事不过满眼空花,可当梦境里的情景那么真实的发生时,他不由得再次相信,于是他寻遍各地只为找出救她的方法,而在机缘巧合之下他误闯到兰淞的东陆秘境。

      他听说那里有能让人重生回到过去的法阵,人一旦回到过去就可以改命,这就是重来一世的希翼,而重生的前提是,他必须得死,只有死了才有机会重生,只有重生他才能去阻止那些事情的发生。他可以在君枳遭受命运之前去将她救下来,那么他梦里的事情就不会出现,她不会死,她可以和李扶卿白头到老,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将他们拆散。

      他有这个想法时也不禁觉得自己太疯癫,重生之说犹如神鬼般荒谬,那些都是骗人的,他不能去相信,可时间一日日过去,他没有半点能救她的法子,如果她死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活下去的勇气。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的确不是多余,她病得很重,李扶卿开始各处寻医,连秘术师都被他请了回去。

      他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死的那天,开启了法阵,东陆秘境里生机勃勃的参天古树突然从叶尖开始寸寸枯萎,转眼便化成一簇簇死物,狂风将黑夜割裂成无数道碎片,天上的月亮也慢慢地西沉了。

      他仿佛看见自己的灵魂飘了出来,一眨眼,漫天星光成海,属于此刻的青史一卷空白,他看着街上的人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笙歌阵阵,原来是城中的一对神仙眷侣成婚,宴请全城。

      他忽然明白,原来他死在了她和李扶卿大婚的这一天。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他由衷地笑了笑,目光眺望远方,透过人间烟火仿佛看到那对新人在红烛下正在喝合卺酒。

      “……请你一定要幸福。”

      他游走在她的盛世婚典,似故人重来,轻叹了一声。

      “但愿花常开,……人常在。”

      夜空里忽然爆出一团巨大烟火,幽幽红光中,封印的空间刹那开启,他的灵魂飘进法阵里。

      据古书记载,大越昊元年间,兰淞上空出现巨大的漩涡阵眼,星移斗转,以地域为界,时间和空间被重叠封印。也就那么一眨眼时间,人们以为会发生巨变,再凝神一看,那漩涡阵眼已然不在,一切不过一场虚幻,人们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生老病死,一如常态。

      只是那一夜,九月,却下了一场腊月里才会下的鹅毛大雪,突然的异象使人们心中惶惶,佛门之地的玄真寺,和尚们低头默念经文。

      佛偈轻响,梵语声声。

      寂寂雪光中透出一丝幽禅之意,温柔地笼罩住大越疆域。

      人来人往的尘世,每个人都为自己的事奔波,谁也不会留意世上发生了什么,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面临生死,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个人,似乎也不怎么稀奇。

      只是很多年后人们细数当世的风云传奇,有人提起当年朝陵沈家楚王世子,风姿倾众目,挥袖动山河,那是何等滟滟惊世客。

      有人接着问:“诶,那他去哪儿了?”

      众人沉默,似乎这是一个千古谜题,谁也不知道答案如何,关于他的传说甚至被写进了话本中,毕竟人的好奇心是根深蒂固的,最爱探讨一些神秘的事物。

      时光荏苒,岁岁枯荣,百年后,再惊天动地的人物也都随着时光慢慢被遗忘。

      不会有人记得谁是谁,也不会有人再记得那场九月雪。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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