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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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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五年的记忆里,我们从没有这样吵过架……不,我们没有吵架,我的声调从早上起床开始就没变过,我很平静。
在我平静地、单纯地发出疑问的时间里,男朋友从拉着我的一只手变成了两只,开口的语气低缓而平和,他喊我,“小芹——冷静一点。”
我唰一下抽出手来…没抽动。
“你叫谁呢?”
男朋友歪了下头,“好吧,山蕲。”
……我服气了,说不过就换人是吧。
这又是谁?
我直接回以冷漠眼神,希望他们出现的时候自觉报一下序号,我并不是每次都能在影帝里找出视帝的。
而眼前的男朋友并没有那种自觉,他朝我笑了一下,起身去倒了杯水……
还是抿嘴笑,笑得很温柔体贴细腻内敛,硬是把男友那张混混脸笑出了一种娇柔感。他自己说的,十五个人格全是男性。
……恶恶心心的。
然后他给我倒了一杯,冰水。
冰、水。
好贴心啊,贴心到我昨天说过自己感冒喉咙肿了,今天就让我喝冰水。
8号知道倒温的你怎么不知道!
难道是看我火上心头了给我物理降温?
男友毫无所察。
于是喝完了一杯冰水的我成功被降温了。
——应该,冷静一点。
我发现了男朋友对我隐瞒精神病史,而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不应该草率地在这里谈话……我怎么会这么冲动……但在得知他情况的那一刻,本能驱使着我去寻求真相,而不是…关心他?
我在干什么……?
我们应该去医院……
“我不想去医院。死人味太重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回我对面的男朋友突然这样说了。
“不要去医院——你可以治好我,山蕲。”
这个人格表现出来的温和与7号的温柔又不是同一种……他更加主动。
我看着男朋友拿起本子、翻开、“啪”地摁开笔,接着我的字迹往下写。
他只写下了一串序号。
“我是……第九个。”
“他们没有消失,我们也杀不死对方。只是有些人原因不明地……沉睡了?”
“我有专门的心理医生,我会定期与他交流、接受治疗,但是很多年了……这是没有用的。治好了就见不到你了。”
“所以我偷偷跑掉了。”
他笑的时候很奇怪……仅仅是扬起嘴角,弧度很机械化,上半张脸一动不动,很假。
他把本子和笔向我推来。
“山蕲。”
“你在这里,我才是正常的。”
“我们相恋五年,彼此间那么熟悉,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拒绝了医生,因为我想见你……只有你能治好我们。”
“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说清楚,我怕吓到你——保险箱的密码是你的指纹,我为你阐明一切,是你打开了它。”
“你逼我坦白……”
“五年,我也很疲惫……我也不想伪装、隐藏自己,在精神混乱的时候,只有想到你我才能不表露异常。”
“山蕲…因为我们爱你。”
“五年来我们都很少出现矛盾,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应该为我们的未来负责。”
……啊。不说还好,他这一番话,让我的思维又活过来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术?
对自己的错避开不谈,展示自己的无辜、委屈,然后说这样做都是因为爱我——我该感到内疚、反省自己吗?然后为自己五年没发现他的难处而道歉?
“停。这种话到此为止。”
我打断了他,拿来本子一看,他给我的序号不是连续的:2、4、5、7、8、9、11、12、15。
是这九个……
“山蕲,山蕲。”
我有点累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小芹你看看我。”
……要不然还是把他送进医院吧?
“我们都在这里。我不想骗你,我们重新认识,好吗?”
我抬眼,发现男朋友是斜倚在靠背上的,他手肘撑在扶手上,就这样姿态闲适地看着我。
他太放松了……他坦坦荡荡,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错。
他甚至以从这种角度、说这些话来……逗弄我?
我感到好笑,问了一句十分矫情的话:“为什么是我?”
我发誓,如果他敢说因为我像一只情绪稳定的水豚,我就给他一拳。
男朋友也笑眯眯地,“因为你像一只——”
“啪!”
不好意思,我抢跑了。
但我没打他,只是把抱枕甩他脸上了而已。
“……好吧,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比喻了,我记住了。”
那麻烦你也记住感冒的男友应该喝热水,也不吃你那套话术。
男朋友把抱枕搂在怀里,双手交叠,这样的姿势比刚才顺眼——他肯定知道,因为他一直观察着我的表情。
他开始表演:
“因为我们遇见了。”
那我真倒霉啊。
“只有你向我走来。”
那我活该咯。
“只有你让我们统一意见。”
我可真该死。
“山蕲……留在这、治好我。”
“我是你男朋友啊,不是吗?”
我看着他无辜又直勾勾的、充满目的性的眼神……他其实更想表达的是:我才是主人格,对吧?
别说的好像我认可了,你就是了……
“你愿意承认……我当然会是。”男朋友一目不错地盯着我。
“……”
我其实是表情不多的人,他是怎么从我脸上读出来这些想法的?
我在本子上属于9号的位置下,写下了两个‘?’。当我打出问号,不是代表我有疑问,而是他有问题。
我的注意力瞬间又移向奇怪的地方,我在想,男朋友个性迥异的人格们吵起架来一定很好玩……
“你们那个……聊天室?怎么开的,加我一个?”
我没答他,又说了句无厘头的话。
男朋友:“你想看我们吵架?”
我没说出来吧?哦,9号,精通人性的男讲师。
“我们每天都在吵架,因为你。”
得了吧,少给我上这种价值了。
但他好像突然来劲了,不遗余力地抨击每一个“同伴”:
“2号基本不说话,他想直接动手……但我们无法攻击彼此,他唯一的杀伤力就是眼神了。”
“矛盾的着火点你见过了……8号和11号,爱咬人的疯狗和不想承认自己是疯狗的疯狗。4号5号很久没看见了,大概死了吧。7号是假意劝和装模作样的家伙。一般看够戏了才说话的是12和15……”
“那你呢,拱火?”
他笑了笑。笑里疑似带有被说中后的…腼腆?
我没在夸你……
说实话,男朋友这些人格好像都各有各的病。从这里点破之后,我很少在他们的真正面目上看见记忆里男朋友的样子…就如同9号所说,重新认识了一样。
——这种割裂感让我非常不适。
对我来说,“男朋友”这个人好像从此刻消失了,不,他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为此感到迷茫,就像满怀期待地打电话打到了一个空号上面,原先的荒唐、愤怒情绪之后,只剩下空洞的无所寄托了。
但是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他只是病了,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分裂成这样的人格们……治好他,没准一切就恢复原样了。我们在一起五年,真的要因此放弃吗?这样似乎对谁都不公平,他更会不好过的……
“我需要跟你的医生聊聊。”
男朋友顺从地交出了自己的手机,我手指一摁,解锁了——这也是我觉得他神经的一部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录入我的指纹的……
他很多密码类的东西都带有我的一部分,就好像我们在这种私密领域上是捆绑的一样……单方面的。
我拿到了他心理医生的电话号码,上楼打电话去了。在楼梯拐弯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男朋友,他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者我。
一般人遇到这种大惊吓,是不是需要一段时间来冷静、思考?
路过一面光滑透明的玻璃窗,我看见了自己脖颈上缠着的绷带。
我后知后觉,他故意的?他好像在以频繁的人格切换、软硬兼施的方式,促使我更快地作出决定……
电话接通了。我们消失在彼此的视野里。
医生告诉我,一般患者拥有不同人格是为了保护自身,而我男朋友显然不是这种情况,遇见我之前,他们相处得不算和谐。这跟9号所说的一样。
治疗DID没有特效药,给他开出来的药是针对某几位人格的焦虑症、躁郁症、进食障碍、痴呆症等。但是依照保险箱里的情况,显然那些人格没有吃药的自觉,别的人格也不会主动监督……
医生说很多年他一直是这样,减轻不了症状,人格们相互争抢,行为诡异。没有待在疗养院是因为有危险人格想闹事时,总会有其他人格来阻止,将事情控制在无伤大雅的玩笑的程度……
他甚至能正常上班……但介于本人的特殊性与上班的公司,属于爱去不去的那种。
医生提了一嘴,说遇到我之后,他去公司打卡的时间就变得很规律了,行为也不再是难以预测,跟随他的“保镖”们也减少了……总之就是肯定了我对男朋友病情的积极影响。
从普通医生的角度说,爱能止痛这种言论是很荒谬的,但从精神心理学的角度上讲——医生对我的行为表达了感动与欣喜,甚至有不易察觉的歉意。
然后交代了一大堆家属辅助治疗时的注意事项。
陪伴、沟通、倾听、关心、鼓励……以及观察他、记录他、监视他。
曾经我都是交代医嘱的那个,现在角色转换了。
当然,最后我还是拉着男朋友去了医院。这种大事怎么能一通电话说清楚的!
——9号真的很讨厌医院,在出门的时候他就溜走了,一起去的是十分配合、很好说话的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