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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孤山到上京八百里地,水旱两路均可通行,因为没有男丁护送,陆路不安全,所以江念搭漕运官船进京,走水路。

      码头靠近军寨,临上船时恰逢军中操练,她曾隔着校场上招展的旌旗,远远见过那抓贼男子一面。

      威震北地的建安军主帅,建安侯府嫡长子,沈离。

      十一岁举秀才,十二岁投笔从戎,随祖父沈老侯爷镇守北境。十数年间驰骋沙场,以军功从最低阶的小卒升至三军副帅,几年前沈老侯爷病逝,沈离接掌建安军时,也不过年刚弱冠。

      犹记她自河畔回眸,于震天金鼓声中遥望点将台上雄姿英发的青年,也曾惊讶这令突厥闻风丧胆的少帅竟如此年轻,却不曾想到不久之后,竟会在上京再次相遇,亦且得他援手。

      “姑娘,”半夏低声提醒,“要么关上窗吧?”

      眼前陡然一暗,车子驶进了密林,道两旁的枝杈层叠着拦住前路,像无数横生的,怪异的手臂。

      王妈妈瑟缩着往角落里躲,江念定定神,伸手正要关窗,突然听见清脆的銮铃声,看见一辆大车穿过阴影疾驰而来,窗户里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少女脸庞:“妹妹!”

      是她一母同胞的二姐姐江筠。眼睛一下子湿了,江念不等车子停稳便跳了下来:“姐姐!”

      她早该想到的,即便所有人都忘了她,但二姐不会。二姐待她从来都是最好,春日里所有人都要走,唯独二姐不肯,后来姨娘扯谎说她只是普通风寒,这才骗得二姐离开。这大半年里二姐总给她寄钱寄东西,家里缺钱她是知道的,这些钱,还不知二姐是怎么艰难才省下来给她的。

      “抱歉,我来晚了,大姐姐要用车……”江筠急急下车,想说家里唯一的车子被长姐占用,所以来接得迟了,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解释的话全都忘了,“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薄薄的像一片纸,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一双幽沉沉的大眼睛。江筠心里难过,哽咽着将幼妹搂在怀里:“都怪我,我该留下来照顾你的。”

      回京以后她才知道江念得的是伤寒重症,当时就要回孤山,又被父母拦住,这大半年里牵肠挂肚,不知替妹妹掉过多少眼泪。

      “我都已经好了。”江念紧紧搂着她,“姐姐,我好想你。”

      “我知道,”江筠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我也很想你。”

      日色西斜,飞鸟啼叫着投进深林,江筠挽着她上了车:“好妹妹,家里人都等着你呢,我们快些走吧。”

      “好。”她手心的温度源源不断传过来,江念觉得暖和,家,在这一刻才有了真切踏实的感觉,“我们回家。”

      车子飞快地前行,穿过密林,驶进上京城门,走过陌生又熟悉的街巷,江念紧紧依偎在江筠怀里,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听她轻言细语说着别后的思念,飘摇的心一点点踏实起来。二姐来接她了,她终于,回家了。

      夕阳一点点下坠,暮色中粉墙灰瓦,朱红色的双扇门扉,是她阔别八年的家。

      “好妹妹,到家了。”江筠先下了车,又伸手来扶她。

      心砰砰跳着,江念怀着期待下车,大门半掩,石青的影壁遮住视线,四周一片寂静,一个人影也没有。

      “人呢?”江筠乌黑的眉毛蹙了起来,急急往门内去,“快去通报,三姑娘回来了!”

      “老爷太太都没在家,姨娘也出去了,”内院的婆子迎出来,“大姑娘头疼,已经歇下了,四爷去赴文会,还没回来。”

      原来,并没有人在等她。江念沉默着,将刚热起来的心,慢慢凉下。

      “什么?”江筠一下子沉了脸,“我临走时大姐还好好的,怎么妹妹一回来,她就病了?”

      边上王妈妈站住脚,竖着耳朵来听,江念连忙拦住:“姐,既然大姐不舒服,我就不去吵她了。”

      江家姐弟四个,嫡母柳氏生了长姐江维鸾和四弟江维胤,生母张姨娘养了她和二姐。长姐性子骄傲,唯我独尊,她倒罢了,三姐妹中最不起眼的一个,长姐并不怎么放在眼里,但二姐学识好样貌好,自小就有才女之名,长姐心中不服,暗地里较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场较量在今年春天一家人返回京城后达到了顶峰。二姐考取了京中最有名的女塾林下书院,长姐也考了,没考上。长姐咽不下这口气,处处挑理,哪怕她远在孤山,也能从家书中感觉到两个姐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眼下这情形,分明是长姐跟二姐赌气,连带着不肯见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当着下人的面,尤其王妈妈还是柳氏的人,不能让二姐落人口实。江念挽住江筠:“我先去拜见祖母吧。”

      江筠看了眼王妈妈,忍着气:“好,祖母在西院,我带你去。”

      江家宅院由一带矮墙一分为二,长房在东,二房在西,自打父亲江士元被贬出京,祖母江老太太便跟着二房住,住得习惯了,他们回来也不曾搬回。江筠挽着江念,边走边解释:“阿爹必是公务耽搁了,太太大概是有事,姨娘她,她……”

      她也不知道张姨娘有什么急事,偏赶在妹妹回家这天出门。早晨上学时她还特意提醒过父母去接妹妹,结果等她散学回来,才知道车子被长姐占用,根本没人去接,她急急忙忙赶着接了回来,结果家里人一个都没有,就好像约好了,一齐丢下妹妹不管似的。

      心里一阵歉疚,抚了抚妹妹消瘦的脸:“好妹妹,今天赶得不巧了,其实家里人都盼着你回来呢。”

      “我知道,”江念答应着,将心头的酸涩慢慢压下。至少,还有二姐,“我给祖母做了条抹额,做得不好,也不知道合不合祖母的意。”

      “要是你的针线还不好,那就没有好的了。”江筠笑起来,乌溜溜的眸子在暮色中闪着光。在孤山那些年江念一直做针线活补贴家用,绣工比多数绣娘还好,“祖母肯定喜欢。”

      眼前是西院朱红的大门,迈过高高的门槛,一个丫鬟正急匆匆出来:“三姑娘,老太太说姑娘赶路辛苦又带着病,回去歇着吧,这几天就不用过来了。”

      江念抬眼,越过丫鬟官绿的衣衫,望见正屋低垂的帘幕。

      江府,前院。

      “快点,”张姨娘快步进门,低声催促丫鬟,“时辰不早了。”

      话没说完,先看见门后的车子,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车回来了,江念肯定也回来了,她跑出去太久,没能接上。她倒不怕江念抱怨,这个小女儿不言不语性子软和,受了委屈也从不抱怨,但江筠却是个性子要强心疼妹妹的,早上就再三交代让她在家等着江念,她到底给错过了,只怕待会儿不好交代。

      向看门的老苍头问道:“三姑娘回来了?”

      “回来了,二姑娘去接的,”老苍头道,“这会子都去西院了。”

      “什么?”张姨娘吃了一惊,“黑灯瞎火的,怎么能让二姑娘去接?”

      西院,主屋。

      天已经完全黑了,主屋亮着灯,拖出台阶长长的影子,江念低头,取出袖中那条福寿双全锦抹额。

      沉香色缎子上蝙蝠衔着佛手、寿桃,底子是连绵不断的寿字纹。老年人用色不可太花俏,亦不能太沉闷,所以蝙蝠是黑珠儿线拈着金线绣的,灯火一照,粲然生辉。“这是我给老太太做的,劳你呈给老太太。”

      一针一线皆是她亲手绣出,病中精神不济,断断续续做了一两个月,生怕有一点不好。却原来,连当面呈上的机会都没有。

      丫鬟接了正要走,“等等,”江筠急急叫住,“老太太大概不知道我们都已经到了,你再去禀报一声。”

      又怎会不知道?离得这样近,连江老太太印在窗纸上的影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江念摇摇头:“不用了,姐,我们听祖母的。”

      折返身往回走,灯光自身后投射,将影子推在身前,蓦地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守岁,祖母怀里搂着四弟和二叔家的五弟,身边坐着长姐、二姐和六妹妹,地方小,挤不下太多人,她永远在最远处,隔着摇摇晃晃的烛火,看不清祖母的脸。

      “妹妹,”江筠跟上来,想不通江老太太为什么不肯见,本能地解释着,“祖母肯定是心疼你身子弱,怕你劳累了,你别多心。”

      “我知道。”江念觉得累,在码头吹着冷风苦等的两个时辰,舟船劳顿的一个月,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的大半年,突然间一齐都压上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我们回去吧。”

      风凉得很,吹得矮墙上的秋草簌簌直响,远处有人叫,江念抬眼,在微弱的天光中,看见张姨娘迅速逼近的身影:“三丫头!”

      手被握住了,张姨娘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喉咙哽住了:“阿弥陀佛,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这大半年里江念每次来信,都说身子已经大好,她并不曾疑心。这个小女儿素来皮实,长到一十五岁连头疼脑热都少,所以当初即便诊断出伤寒,她也笃定了不会有事,如今乍然见到这苍白憔悴的模样,才恍然意识到江念是真的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

      突然觉得愧疚,紧紧握住江念的手:“好孩子,你受苦了。”

      江念摸到她手心里厚厚的茧子,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记忆中母亲的手。眼泪突然忍不住,哽咽着往她怀里扑:“姨娘。”

      碰到她手里的纸包,长而硬,冰冷着硌人,江念抬头,对上江筠嗔怪的脸:“姨娘真是的,说好了今天在家等妹妹,你偏又跑出去!”

      “昨儿你说要买笔,”张姨娘嘟囔着辩解,“我怕丫头们挑不好,所以赶着去给你挑挑。”

      她打开纸包,桑皮纸里包着两支上好的宣州笔,二姐画画常用这个,从前在孤山时,她也曾卖了绣活给二姐买。江念慢慢松开张姨娘,风好像又大了,冷嗖嗖的,直往骨头缝里钻,不远处丫鬟提着灯找了过来:“太太回来了,叫三姑娘过去呢。”

      东院,正房。

      大太太柳氏心神不宁,不停张望着窗外:“大姐儿头疼,是跟二丫头拌嘴,气的?她俩为什么拌嘴?”

      “大姐儿早上要车去了兰湖,二姑娘回来就不依了,”她的心腹陪房桂妈妈回禀道,“怪大姐儿耽搁了接三姑娘,拌了几句嘴,自己押车去接回来了。”

      “二丫头也太骄纵!仗着老爷偏心,一天到晚跟大姐儿置气。”柳氏气恼着,“不过,大姐儿去兰湖做什么?”

      “去赴刘四娘子的诗会,”桂妈妈低着声音,“听说刘二郎君也在。”

      刘二郎,家里给江维胤相看的对象。柳氏叹了口气:“这孩子。”

      想想今天在娘家商议的结果,眉头皱了起来:“大姐儿的亲事有眉目了,我现在最发愁的,就是三丫头的亲事。”

      门外,江念耳上一热,停住步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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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接档文《破镜》做替身后他上瘾了 完结文《兄长不善》强取豪夺修罗场 《故人之妻》朋友妻不可欺 《谋妻》男c女非,强取豪夺 《和离后丞相追悔莫及》古早狗血火葬场 《掌中娇》强取豪夺修罗场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