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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耍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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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禅先一步注意到一旁首饰铺中走出的一道丽影,待来人的面庞完全投入眼底时,猛然间,一切了然。
姚和静。
“小姐。”红瑶听见自家小姐声音,立刻转身迎了上去。一面接过姚和静手中之物,一面不忘眼刮着林禅,“小姐,你买与我的点心,全被这人撞得掉在地下。偏她态度不好得很,我一时气不过,便多说了她几句。”
姚和静听丫头说完,向下略扫一眼,随后抬眸看向林禅,片刻,与身旁人说道:“一些点心而已,掉了便掉了。红瑶,拾拣起来,我们回去。”
“小姐……”红瑶小声不满,“明明是她不当心撞人在先!小姐好心不与她计较,我却不服。便只让她将东西捡起,再与我道个歉,这也算得不饶人吗??”
姚和静似是不耐热意,眼尾眉梢显出恹然。如此听红瑶说罢,目光中也有让林禅捡拾之意。
林禅垂目,日头下,精巧细点晒得甜腻黏亮。
心中略作估算,抬眼之时林禅迅速摸出银两,掷向名唤红瑶的女子怀中,随后抬步越过二人。
“抱歉,我不捡。”
“……你!你给我站住!!谁要你的破银子……”
林禅头也不回,完全无视身后的气急败坏。
“好了红瑶,”姚和静出声制止,“大街上作闹什么,捡起来,回去了。”
那红瑶气得跺脚!不甘气地蹲身去捡,正气不顺处忽听得一句风凉。
“红瑶姐姐,那儿还有个呢!可别漏了去。”
哪个王八……
红瑶怒抬起头来,寻着声儿就逮见对面二楼窗眼里探出的一张幸灾乐祸脸。
“我道是谁,原来是王肆爷。”红瑶回以笑脸,“一段日子不见,您说话还是如此讨厌。”
王肆悠哉呷口茶水,撇过脸来继续以言语调说:“我眼里可看得分明,明明是你只顾着瞧什么新鲜物,撞了那位小娘子,反倒先不饶人起来。数日不见,你这不讲理的性子也是一点儿不变。”
红瑶心内啐骂一句。起身不痛不痒的瞪人一眼:“小姐,我们回去。”
姚和静点点头。向王肆福了一礼。
“哎!”王肆显是没得完趣,“你们知小娘子是谁家来?可惜!爷未瞧准正面儿。”
“没瞧出来,您还懂怜香惜玉?我是不知的,要让我知她家处,”红瑶咬碎银牙,“非找上门去不可!”
“找上门,要扬掌做那撒泼妇?”
一听这话,红瑶当即甩脸走人。
“哎别走!”王肆在后叫,“你不愿要,爷要小娘子的破银子。”
红瑶止住步子:“既王肆爷要,那便给您。”说着扬手便捏将点心发狠丢砸过去。
解了两分气便拉着姚和静离开。不再理会不是好物的王肆言语。
“姚姑娘,这就走?过会儿陆兄可是要来的。”
……
待事事妥帖,时辰已近戌时。人离开后,林禅倚抵着门,默然半晌,才步至桌旁。拿过桌上瓷瓶倾倒出两粒,也不用茶水,干生生咽了。
昨日意识到茶水有异后,稍作思想,她一一查验孟浮周留下的药瓶,果于其中一瓶内发现留有“解药”的字条。一边是被她灌空的茶壶,一边是清清冷冷几瓶白瓷,林禅盯着,看着,竟一时笑出声来,随后面无表情地吞了解药。
饶是及时服解,昨一夜仍一刻不得安睡。清早起来只觉浑身散架,如此状态,自是逃不过萧烈的一通骂训。
摇摇首,林禅思绪回笼。挪开压按纸沿的杯盏,垂眸细细阅看。
麻城……
将纸上字墨熟记,林禅拈起来凑着烛火烧烬。次日一早,打点包袱妥当,林禅即踏上了提前雇好的马车,行向城外。还未驶离客栈门首,车身忽而停轮不前,正待询问间,就见车帘从外揭开些许,现出一张脸孔来。
林禅:“……”
“兄弟,”帘外传来对话,“搭我一个,我与里头小公子认识,随她一道出城去。”
林禅扶额:“…………”
“这……这可使不得!沈少爷,”车夫略有惶恐,“我这马车简陋得很,回头再坐坏了您。”
“无事无事,放心放心。你便是放一瓶子进去,也轻易碎不得。”
“可,可是……”
“莫可是了,赶路要紧。”说话间人一揭帘子便上了马车,将车夫欲言又止的为难面孔隔于帘外。
“头疼?”沈愈一抬眼见她就问。
林禅默默放下扶额的右手,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坐什么?坐马车啊!”沈愈真就不讲究的席地坐了。
“……你坐马车出城去哪儿?”
“你去哪儿?”沈愈不答反问。
林禅:“投亲。”
“这回投哪个亲?”
林禅瞪着他,半晌:“远亲姐姐。”
沈愈:“去你远亲姐姐家中。”
“……”林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第二个问题。当下二话不再说,便要起身撵他下车。
“冬儿说,”沈愈不慌不忙,自顾说道,“要来送送林姐姐,我想她的林姐姐应该会很为难,便先支她去买包子,哦!就在后边街上,”他随手向马车外一指示意,随后看向林禅,“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买好了,林公子不妨等她一等?”
一番话说得林禅憋坐回去。
昨日去医馆,先生正在授课,冬儿不能出。林禅便让钱嫂代为告知今日要走之意。几日前,冬儿曾提出要同去,被她温言以拒,眼下她若是见沈愈也在……
思及此,林禅不得不暂作妥协。
沈愈伸臂出去拍了拍车夫肩头:“兄弟,劳驾,到地儿给你加钱。”
马车外一直候着的车夫无法,只好叹应了一声。
折腾了一回,马车终于稳稳驶行于道。车内二人,一人贴窗而坐,一人席地而靠。足有半个时辰无任何目光言语。
林禅眨一下眼,将久定于晨阳树影的视线移向下首。沈愈仰阖双眸,唇角淤青在惨白的皮肤上甚是分明,她此时才忍不住问:“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她知道沈愈未睡,果然等了片刻,那双颜色浅淡的唇轻动:“吴景瑭打的。”
“小吴郎中?”
沈愈不咸不淡地“嗯”一声。
林禅想了想小吴郎中的体格脾性,又顺想他二人一贯相处,闹起手来似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位沈愈沈公子有些时候确实是……
不过提起郎中,林禅将人一番顾看,正色问:“你当真要一路同去?”
沈愈又“嗯”一声。林禅还待要说,就见他向袖中摸出什么,以指展开,伸臂示向林禅。
林禅猛一见,立时压了声音:“你为这个?我会尽力还的。你放心,我不跑,我还回来。你别为了这个不顾身体一路跟着我。”
沈愈依旧闭眸,慢慢悠悠将一纸凭证复折好纳回袖中:“我不寻你的姐姐,我来……当债主。”
林禅:“…………”无话可说。
半晌,林禅不抱希望的又劝:“你可想好,此去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定多有辛苦。不说吃食宿歇,单是如此颠簸赶路,你身体怕也是吃不消的。若再……有个不舒服,郎中也难及时寻来。”
车厢内有些闷热,林禅撩开些许帘布,目光重望缓掠而过的树木。少顷,淡淡道:“我想还你钱的,你好好……当个债主吧。”
长久无言。
沈愈睁开眼,微微偏首,看着静坐望外的人儿,忽而问道:“林公子,可否告知你脸上抹了什么胭脂,瞧着可比昨日黑。”
林禅放下帘布,转顾他,吐出两字:“灶灰。”
“是吗?”
沈愈一笑:“不知这灶灰几钱一盒?”
林禅不想再作理会,靠着车壁,合眸养神。车厢重陷安静,长久无言,不知时辰。
耳中隐隐听得人声交谈,忽而清晰,忽而遥远:
“嗯?像吗?何三兄弟说笑了。”
“我就是听着,好像有几分那意思……”
“我这饼子寒碜……”
“饱腹充饥,挺好。待到了奉县请你吃……”
“估摸酉时前能到。”
“没醒。”
“嗬!睡得可够沉的。咱过了狼山寨了,还是平稳着些,回头再颠瞌着……”
恍恍惚惚中林禅辩出一人声音,睁开眼,才后觉自己竟是睡着了。
她原是抱着“眼不见某张脸孔”之想闭目养神,未料蒙脑昏睡过去。林禅揉着酸痛汗湿的脖颈,一睡醒来那“不想眼见之人”已不在眼皮子底下。
又三两笑语传进,车外二人相谈甚欢,车夫话里语里少了许多拘谨。假使沈愈不在,热日炎炎下,一驾马车定然一路闷途。
漫无边际思想之际,无意中忽撞上沈愈视线。
“醒了。”沈愈坐在外,半揭着帘问,“有带吃的吗?”
林禅慢半拍地拖过包袱,点点头:“里面有。”
“嗯。你拿出来吃,我们吃垫过了。”说时转首向何三,“到奉县怎能不去金风楼前?只可惜眼下正值夏热,吃不上那玉露佳酿。”
“金风楼多的是美酒佳肴,”何三语气轻快,“沈少爷想喝玉露,来日方长,往后多的是机会。”
“也对,来日方长。”
林禅抬眸,阻着帘布,只瞧见沈愈半身衣影。何三应是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生硬地拿话弥补,忽而一转话音:“沈少爷,您瞧前边儿两人,大热蒸天的光凭腿脚赶路?呦!怎还摔了??”
沈愈放下车帘:“靠前看看去。”
何三随即应声,快赶向前。不多时,林禅听见何三下车问询,回话的是一道干哑疲累的嗓音:原来他夫妇两个赶青田城看病,回来路上同搭了半道好人家的车,余下路途,索性以步缓走。
“庞家村?”
何三问出他家处:“说远倒不算远,只是你二人光凭腿脚,要走到何时去?”无声片刻,何三近前来问沈愈,得一句“看你的意思来”后,便转对二人道,“我们往奉县去,与庞家村也算顺路,得客人担待,愿搭你们到家去。快扶你妇人进马车内歇歇去!”
一阵你拉我推之后,车帘终于在声声道谢中由外揭开。
何三带着歉意的脸孔探进来,林禅抬眸,看见了他身后的憨实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