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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英国之行(十三) ...

  •   后天,书房

      今天就是决定命运的一天,我心中如此想着。

      右手不自觉触碰外套内袋的位置,其中放着昨天理查德交给我的东西。

      一封伪造的信件,假托那位立下遗嘱的第七代克莱蒙德伯爵,信中以嘲讽和憎恶的口吻、洋洋得意地叙述一个绝妙的计划:一颗白色蓝宝石会被宣称是价值三亿英镑的钻石,关于这颗白色蓝宝石,伯爵将会立下一个隐藏的遗嘱,看守人去世后便会公布,其中有着伯爵精心设计的规则:按照母亲的出生地选择继承人,继承人可选婚姻对象的NG名单;一切只为一个目的,伯爵希望看到克莱蒙德家宅不宁。

      信件最后,伯爵还告知收信人:一切真相都被埋藏在保存“钻石”的保险柜,伯爵满怀期待地等待不知道哪个混账的后代,牺牲自己婚姻后发现继承的其实是一颗白色蓝宝石;当然,伯爵更希望那个受益人奋起反抗,结果自然就是旷日持久的矛盾与冲突,伯爵表示乐见其成。

      为什么是牺牲婚姻?因为,按照当时的法律,这个倒霉的家伙几乎不可能成功离婚。

      无过错离婚在英国开始实施于2022年,在此之前,英国的离婚需要向法庭提交申请,申请中需要包含某一方做出不合理行为、通奸、分居、或者遗弃的证据,证明婚姻不可挽回地破裂,俗称夫妻双方互相指责;撇除旧法中繁琐的离婚程序,保守且重视名誉的贵族也不可能接受离婚这种丑闻,这不仅仅是个人问题,这还牵扯到家族名誉,这事必然会受到阻扰,一个案例就是维多利亚女士的经历。

      伯爵所处的年代,情况可能更加复杂,我这几天翻书的时候发现:按照伯爵去世前后实行的《婚姻诉讼法》,离婚理由必须是更加骇人听闻的四项:通奸、遗弃超过三年、虐待、无法治愈的精神病且持续治疗超过五年,分居的加入大概是八十年代。

      维多利亚女士希望离婚的时候,分居是否已经成为离婚理由,这还是个未知数;不过,就算可以通过分居两年或者五年相对和平地离婚,避免法庭之上的互相指责,克莱蒙德家族显然也是无法接受,证据就是这位女士的婚姻一直维持到对方去世;克莱蒙德家族,他们可以接受夫妻分居或者各自包养情人,他们不能接受离婚的丑闻,这是我个人充满恶意和偏见的揣测。

      不过,如果我和理查德结婚,他们应该会对我们“网开一面”,一部分是因为最新的无过错离婚,一部分是不喜欢我这个外国人。

      用力甩头,收回发散的思维,注意重新集中到隔着布料触碰到的信件。

      信件的收信人是伯爵长子,也就是理查德的爷爷,那位为了爱情远走锡兰的男人,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回来继承爵位的人,他是唯一合适的人选,伯爵可以信任和倾诉的对象。

      信件的信封完全空白,没有收件地址和邮票,暗示这封信件因为某种理由没有被寄出,我打算假装在某本书籍中无意发现这封老旧的信件。

      信件倒不是真的老旧,这一切都是伪造者的手艺,理查德这三周一直就在忙活这些任务:秘密地在伦敦找到一个伪造者,按照先代伯爵遗留的信件和文件,模仿先代伯爵的笔迹伪造这封信件,内容由我结合梦中见闻所总结,基于先代伯爵的视角编写这些内容。

      编写的过程中,我虽然模拟和揣摩那位伯爵的情绪和想法,考虑对方当时面临的处境和困难;结果,我却是一点也不同情这位老白男。

      【害人终害己,旁人也遭殃】

      理查德又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事,平白无故地被一封遗嘱扰乱命运,这又要找谁说理?

      这也是为什么我在这里,我是要来纠正这个错误,被扰乱的命运应该回到正轨。

      想起昨晚在客房,理查德用左手动作轻柔地托着我的右手,另一只手郑重地托付给我这封信件。

      期间,理查德什么也没说,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我从那双海蓝色的眼瞳里看到前所未有的认真,以及其他深邃且看不懂的情绪;同时,我的右手也一直没有被放开。

      我明白理查德的意思,他已经跟我说过一遍想说的话。

      我这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需要承担另一个人的命运,这项责任实在太过沉重;但是,当时面对这副场面,我几乎要冲动地喊出:请交给我;如果不是因为理智终究是占据高地。

      “请交给我。”我听见自己小声地自语道。

      放下右手,环视空荡的书房,感觉是时候开始做事。

      如同往常一般取出好几本书籍,其中自然包括我这几天精挑细选的那本书。

      《量子力学原理》,保罗·狄拉克著,牛津大学出版社,1930年

      这本书完全没有翻阅的痕迹,褶皱、折痕、划线或者笔记,统统不存在,其他书或多或少包含一些痕迹,证明曾经被人翻阅。

      这也难怪,狄拉克和同时代的爱因斯坦,这帮理论物理学家是出了名地不讲人话;这本书的257页中有785个公式,没有任何图像,实在是不好读,难怪这些年一直在这里落灰。

      这几本书籍被小心地搬到书桌,坐下以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信封,放在桌上,打开取出其中的信件。

      抬头看看时钟,时间看上去已经差不多,杰弗里马上就要过来。

      我这几天也算是摸透杰弗里的规律,他一般会在这个时候前来书房,这个时候应该是他固定的休息时间。

      我认为杰弗里其实就是来看看我,顺便跟我闲聊几句,因为亨利无意间的爆料:杰弗里不怎么看纸质书,杰弗里更多是听有声书。

      对不起,这次必须要利用你对我的信任,心中如此想着。

      咚咚咚,熟悉的敲门声,杰弗里惯有的节奏。

      “进来!”大声对着门口喊道。

      咔嚓,书房的门被打开,人还没看清,招呼声已经传来:“早上好!正义君。”

      “...早上好。”我坐在书桌前淡淡地回复道。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气温感觉比起昨天...”某人开始习惯性地聊天气,天气算是非常经典的英国话题,英国人总是在闲聊中谈论天气。

      “抱歉,我必须要打断你,因为...”低头,不敢抬头去看杰弗里,生怕眼神和表情之中露出破绽。

      “怎么了?正义君。”杰弗里好奇地问道,同时向我这边走来。

      暗自深呼吸,保持低头的姿势,举起桌上的信件,压低嗓音说道:“我在一本书中找到这封信,你应该看看其中内容,你先看看署名是谁。”

      “我看看。”杰弗里如此说道,同时接过信件。

      数息后,杰弗里发出一声倒吸冷气的动静;又过了一阵,杰弗里开始小声呢喃:“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是一个玩笑。”

      这封信确实不是真的,但是,其中的内容却未必不是真相。

      真相永远是最难以接受,你现在想必已经开始怀疑人生,感觉一切都是那么荒谬。

      你扮演这么多次坏人,亲手终结理查德的姻缘,你这些年都图个什么?

      过了一阵,杰弗里陷入沉默,沉默片刻,忽然双手按住我的肩膀,近乎疯狂地大喊道:“你从哪里找到这封信?!!”

      我这时才抬头看向杰弗里,发现对方双眼充血、表情狰狞,似乎正处于巨大的愤怒和激动。

      我慢吞吞地把左手按在桌上的《量子力学原理》,沉声反问道:“你们从来没有检查过这本书吗?”

      闻言,杰弗里迅速地抄起这本书,先是死死地盯着封面,然后开始快速翻动,最后还一只手握着书脊,用力往下甩动书籍,似乎想要找出其中可能存在的其他信件。

      “...我刚才已经确认过,这本书里似乎没有其他信件。”继续低头小声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这封信要怎么处置?”

      杰弗里并不理会我,他那边的动静又持续好一阵,翻书声最后止于一声合上书本的闷响。

      沉默开始蔓延,书房的气氛变得紧张,我开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可能是因为某人过于强烈的情绪。

      “...你告诉其他人了吗?”杰弗里沉声开口道,声音完全不似平时的开朗活泼,听上去就像是换了个人。

      “没有,目前应该只有你和我看过这封信。”

      杰弗里迅速接话道:“那么,你跟我走一趟,你和我去见父亲,你必须讲清楚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一字不差。”

      保持低头的姿势点头应下,同时起身,跟随杰弗里的步伐离开书房。

      走出书房前,杰弗里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建议你暂时保密,路上无论遇到谁,请你保持守口如瓶,包括理奇。”

      理奇已经知道,不用我再透露消息。

      “我知道了。”简短地答复道,遵循少说少错的原则。

      ...

      二楼,台球室

      “杰弗?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工作?你怎么...还有中田先生,你们也来玩台球?”戈弗雷爵士站在台球桌边说道。

      “我们不是来玩台球,父亲,你来看看这封信。”杰弗里语气急切地说道,同时从上衣内袋取出信件。

      伯爵放下手里台球杆,上前接过信件,稍微扫视几眼,面上表情忽然一肃,神情专注地开始从上到下缓缓阅读信件。

      杰弗里和我站在一旁等候,眼角余光撇到:杰弗里的右手正在用力紧握外套下摆。

      他看上去似乎正在经历某种激烈的情绪,上一次看到这幅动作,好像还是他不情不愿地给他身后的人做传话筒。

      “这封信都有谁知晓?”伯爵放下信件的同时厉声喝道。

      “只有我和正义君,正义君是第一发现人,他从这本书里找到这封信。”杰弗里快速答复道,同时举起左手上的那本书。

      伯爵瞥了一眼那本书,然后又转头看向我,表情冷静,慢条斯理地说道:“中田先生,请你详细地复述一遍发现这封信件的经过。”

      我保持低头的姿势,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大致意思就是:今天如往常般去书房,看书途中意外发现书里夹杂一份空白信封,因为好奇拿出信件查看内容,看完之后深感不知所措;不久之后,杰弗里来到书房,六神无主的我就把信件展示给杰弗里。

      “我明白了。”戈弗雷爵士点头道,面上完全是一副扑克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杰弗里神情焦虑地问道:“父亲,怎么办?这信上说得如果是真...”

      伯爵抬手打断道:“是真是假,我们打开保险柜才能知晓真相,你和我现在就去见加特拉。”

      “我知道了,我去打电话找来珠宝鉴定师。”

      伯爵转头看向我,继续用着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中田先生,我很抱歉,请你暂时待在这个房间,直到我和杰弗里处理完这件事;此事牵扯甚广,希望你能体谅。”

      ...体谅?

      一股怒火熊熊燃烧于心头,这副法官给予判决的口吻,我难道是罪犯?!!

      在我失控以前,杰弗里率先出声道:“父亲,加特拉不会打开保险柜,除非理奇和正义君以继承人候补站在一起,您难道要把这封信展示给加特拉?”

      闻言,戈弗雷爵士皱眉看向杰弗里道:“你的意思是?”

      “理奇和正义君必须一起来,您还记得遗嘱上的条款第27条第3项吗?他们两个是一定要到场。”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第几条第几项都能说得出来,你究竟看了多少遍那份遗嘱?

      “我明白了。”伯爵又转头看向我道:“抱歉,中田先生,我刚才有些着急,我不是那个意思,请你跟我们一起来。”

      你可真是识时务的俊杰,还有,你这次连欠身都已经懒得做,心中暗自嘲讽。

      一行三人下楼走向大厅,路上,杰弗里先用电话联系管财人加特拉,然后,杰弗里又拨打一通电话,听上去似乎是叫来珠宝鉴定师。

      理查德其实也能鉴定珠宝,但是,理查德属于利益相关者,他证词的可信度不高。

      所以,这封信的发现者也不能是理查德,我明显是更好的人选,谁能想到,我一个外人能拿出几乎以假乱真的信件,先代伯爵的笔迹、口吻和秘辛,我这个外国人又能从何得知?

      事实上,我还真就知道。

      走到一楼大厅,杰弗里发现自己可以不用去钢琴房寻找理查德,理查德和亨利正好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喝茶聊天。

      见此一幕,心下略感诧异,总感觉有种莫名的既视感,就好像我刚才在书房里等着杰弗里,理查德似乎也在这里等着谁。

      “理奇,你在这里啊!正好,你跟我们走一趟。”杰弗里远远对着理查德喊道。

      闻言,理查德放下手里的茶杯,对着亨利说了什么,然后起身走到我们面前,看着我皱眉问道:“什么事?还有,正义,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你演真像那么一回事,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内情,我多半也会被你骗过去。

      “说来话长,总之,我们现在要去见加特拉。”杰弗里语速飞快地解释道,完全不给我开口的机会,估计是怕我说漏嘴。

      理查德目露担忧地追问道:“加特拉?所以,究竟出了什么事?难道是遗嘱又...”

      伯爵忽然打断道:“咳!中田先生忽然想要查看钻石,杰弗里和我打算一起跟去看看,但是,理奇你和中田先生必须同时到场。”

      嘴角一抽,感觉背上莫名其妙地背上黑锅,无奈地点头附和道:“没错,就是这样。”

      理查德神情一松,语气轻快地说道:“什么嘛,正义,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们两个自己去就好,干嘛还要带上不相干的人。”

      “...很明显,等不及想要看钻石的人不止我一个。”

      一道虚弱的声音插入道:“咳,咳,那个,我可以一起去吗?”

      我和理查德转头,发现亨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跟上来,此时就站在不远处。

      “亨利,你需要好好休息,你想看钻石,以后总有机会。”戈弗雷爵士放缓声线道,好似生怕大声说话会吓到亨利。

      “...父亲,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也要去。”亨利神色坚定地说道。

      闻言,伯爵面露无奈地摇头道:“怕了你,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出发。”

      于是,戈弗雷爵士走在最前面,我和理查德并排走在伯爵后边,杰弗里与亨利走在最后,一行五人就这么前往保存“钻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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