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出》凤殊

44、焚情

　　“娘娘，早些歇息吧。”婢女们服侍月贵妃躺下，然后恭敬了退了出去，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房梁上的水休休盯着月贵妃床头的一个玉盒，思索着怎么样才能把它给偷过来。
　　真是的，这么早就上床歇息，害得她无法下手，难道她要在这里一直蹲到月贵妃睡熟？
　　暗自腹诽间，却听窗户传来了一声响动，床上的月贵妃顿时坐起，一道黑影从窗外跳了进来。
　　朦胧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了一张苍白又平凡的脸，不是很美，也不是很俊，但却棱角分明透着浓浓的阳刚之气，在潜进月贵妃寝宫之后轻轻的唤道：“月竹。”
　　休休眼睛一瞠，心底咚的颤抖了一下。
　　月贵妃出墙，暗夜私会？！
　　这……这宫廷的三流狗血戏码就这样被她给撞上了？不过……
　　这男子的身形好生眼熟。
　　休休揉了揉眼睛，而床上的月贵妃已经迅速跳下来走到黑衣人面前。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男子抓住月贵妃的手沉声道：“我们今夜就出宫。”
　　“出宫？”月竹脸上一惊，“百里，出了什么事了。”
　　“圣上要收回德妃的汜月鳞，却被突然现身的凤醉别劫走，宫里的侍卫都去搜捕凤醉别了，我们可趁今夜离开。”
　　“今夜……”月贵妃微微蹙眉，“你确定我们今夜一定可离开？”
　　被唤百里的男子脸色一沉，“不能再等了！圣上为了收拢大权暗中布局了五年，如今已到了收网的时候。六宫的势力倒塌了一半，德妃又丢了汜月鳞，曲家估计要到头了。宫里现在只剩下了你跟皇后，而皇后是牵制凤醉别最后的力量，所以圣上暂时不会动她，他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
　　月贵妃脸色一白，“月家一直对圣上忠心耿耿，当初助他登基时也发过誓会一生效忠，到头来还是不被他所信吗。”
　　叶百里冷冷一笑，“忠心又如何，终归是上代国君留下的臣子，你又是月家送来的一颗棋子，怎么可能完全的取信于月家。朝中势力势必要重新洗牌，而三公九卿的下任人选，圣上也早已安排妥当，更何况，他想颠覆芳华的百年传统，破了国君不许露面的规矩，我这个替身自然是没用了。知晓了圣上这么多秘密，他是断然不会留我活路的。”
　　休休心底一惊，凝神看着叶百里，这男子竟然是方亦止的替身，是百官面前一直黑纱覆面蒙蔽众人眼神的‘永成王’？
　　怪不得她觉得那身形如此熟悉，而他那过于苍白的脸色恐怕是长期带着面具所致。
　　月贵妃叹了口气，歉意的低下了头，“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你早就可以逃离皇宫过你自由自在的日子，不用委屈自己当他的替身。”
　　叶百里温柔的一笑，“你我二人还需分彼此吗？幸而我们早有准备，就趁着今夜宫中大乱走吧。”
　　月贵妃秀美的脸上染上一层殷红，她握紧叶百里的手，坚定的点了点头，“好，我们现在就走。”
　　一对爱侣深情的凝视，四唇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房梁上微微一声响动，百里和月竹迅速分开，厉声叫道：“谁！”
　　“咳咳……”休休轻咳了两声从房顶跳下，笑眯眯的对二人挥了挥手，叶百里脸色一沉，“是你？”
　　休休径自走到月贵妃的卧榻上，“你们该干什么就继续，请当我不存在。”
　　心下翻了个白眼，休休暗骂叶百里和月竹真是两个笨蛋。
　　火都快烧到墙根了还有心情在这里亲亲我我，要缠绵好歹也等私奔成功了再随便缠啊。她可没心情在这里观赏他们的苦情戏，既然他们对方亦止早有异心，那她就光明正大的下来抢东西。
　　打开月贵妃床头的玉盒，见一朵琉璃般色泽的小花放在其中，休休顿时眉开眼笑，芳华七宝中的雾萦花也到手了。
　　“水姑娘，你……”月贵妃看着她的动作眉头轻蹙，“你是为芳华七宝来的？”
　　休休笑眯眯的点头，“反正你们要私奔了，这东西对你来说也没有用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我好了，今晚的事情我会当没看到，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
　　叶百里挡在月竹面前，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休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时候不是该考虑要杀人灭口吧，我们同是方亦止要除去之人，本姑娘可不是你们的敌人。”
　　“你知道圣上的真正身份。”叶百里惊讶的望着水休休，休休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收起雾萦花朝殿外走去，月贵妃突然开口，“等等。”
　　“干嘛？”休休莫名其妙的回头，“我不妨碍你们私奔，你们也不要妨碍我偷东西，要是想威胁我，哼哼……只要我开口大叫，你们的计划可就没戏了！”
　　月贵妃噗嗤掩嘴一笑，“水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想送给姑娘一件礼物。”说罢柔柔的看了叶百里一眼，叶百里点了点头，取出一个锦盒递到休休面前，“这东西对我们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既然你想要，就给你吧。”
　　休休脸上一惊，“六棱香竟然也在你们这！”
　　叶百里淡然的点了点头，“贤妃被圣上秘密处决的时候，这东西就交给了我保管，今晚本来是要同汜月鳞一起交还给圣上的，没想到汜月鳞会在圣上面前被人给截去，锦娋宫的那个红衣人是你吧。”
　　神殿皇陵的化功散是圣上亲自布下的，利用水休休将凤醉别和顾玫刃引诱进去，封住了他们可翻云覆雨的绝世武功，但红衣是凤醉别的身份象征，水休休巧妙的利用这一点引开了圣上的注意力，让圣上以为凤醉别身上出了变数，心急如焚的派兵搜捕。
　　计策虽简单，却更容易让人上当，叶百里心下感叹，圣上终究是奇差一招，又漏算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贤妃……已经死了吗？”休休收起六棱香，脸色微沉问道。
　　叶百里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圣上会留着一个思慕他人的妃子。”
　　月竹身子一颤，叶百里迅速将她揽进怀中，“贤妃在大婚当夜就声称此生只爱凤醉别一人，断不会对圣上有一丝真情。圣上早已安排贤妃做七出血案的替死鬼，中元宫出事后就宣称她生病将她幽禁在宫中。”
　　“百花宴之前，圣上告诉贤妃让她见凤醉别一面，于是就将她打扮成宫女带去了丹霞宫，贤妃看到凤醉别为你出头，多日的委屈和怨恨瞬间爆发，当晚就潜进你的宫殿杀害了辰星。而圣上，就以谋害后宫妃子之名将贤妃和黎家的掌权者秘密处决了。”
　　休休无奈的轻叹了口气，看来她并没有看错人，贤妃果然是这宫中最没有心机的女子，却悲哀的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之人，沦为了方亦止手中的工具。
　　怪不得那日在丹霞宫时，察觉的那道视线是如此的怨毒，贤妃……是真的很喜欢疯子吧。
　　爱而不得终成折磨，被方亦止处决对她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
　　那样的女子，终是不适合后宫这个染缸的。
　　“后宫的势力差不多都被方亦止清理干净了，你们也快些离开吧。这宫里……已经变天了。”休休不再犹豫，转头就走，而叶百里和月竹相视一眼，也迅速的开始张罗准备。
　　叶百里将屋内的东西轻轻推倒堆在一起，取出火折子吹了一口，“后悔吗？”
　　月竹温柔的一笑，“有你在，永远都不后悔。”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寝宫门口传来，叶百里一惊揽住月竹后退了两步，宫内瞬间灯火通明，就见方亦止悠闲的靠在门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
　　“圣上！”
　　方亦止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勾起嘴角，“好一对苦情鸳鸯，朕若是不成全了你们，岂不是太过无情无义？”
　　月竹脸色刷白，小手紧紧的揪住了叶百里的衣衫，方亦止暗沉的黑瞳缓缓从叶百里身上扫过，“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以为你们二人的私情朕没有发现？”
　　叶百里心中一凉，但见方亦止笑淡然的勾起嘴角，“把月竹和月家留在最后，是因为你对朕还有用处，你若是安分守己，朕说不定还会留着你们的性命，你真以为水休休那装扮能骗得过朕？”
　　骗得过一时，但骗不了一世。凤醉别中的化功散是他亲自动手布置的，不可能没用，水休休一心要为顾玫刃盗走芳华七宝，所以，锦娋宫出现的红衣人只能是她。
　　思绪理清之后，方亦止迅速的赶来罗绮宫，果然抓到了两个不安于室之人。
　　叶百里见方亦止眼神飘忽，猛然向前对方亦止一掌挥出，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叶百里一惊迅速的回头，却见月竹趴在地上抓紧胸口，嘴角有鲜血不停的流出。
　　“月竹！”叶百里奔至她身边将她抱起，“月竹！月竹！”
　　月竹银牙微咬，用力挤出一个字道：“走……”
　　方亦止打开折扇扇了几下，“叶百里，你为朕做了这么多事，朕也不会亏待你，月贵妃不顾七出女戒□□后宫犯了欺君之罪，朕念你受其勾引就饶你一命，你走吧。”
　　“你——”叶百里怒视着方亦止，方亦止慵懒的一笑，“她身中剧毒，活不了了，你抛下她就可离开，朕不拦你。”
　　月竹死死的揪住叶百里衣袖，忍住胸口钻心的疼痛，口中不停的呢喃，“走……”
　　叶百里轻轻的一笑，“我说过会带你离开皇宫，就一定会带你离开。”
　　看也不看方亦止一眼，叶百里挥手便将火折子扔到了后方堆起的衣物上。
　　火苗从棉布上燃起，随后蔓延至整个寝宫，方亦止的随身侍卫惊叫，“圣上，此地不宜久留，快些离开吧。”
　　方亦止面无表情的望着火海内相拥的两人，月竹先是脸色一变，随后眼中有泪珠滑落，然后抿嘴一笑，闭上眼睛紧紧的抱住了叶百里。
　　叶百里为月竹理顺凌乱的发丝，在火光中一眨不眨的望着月竹，仿佛天地间只他二人……
　　方亦止袖子一甩，阴着脸转身就走，算计了五年，筹划了五年，终于可以摆脱不得示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坐在他的龙椅上，怎能留下叶百里落人把柄。
　　跟着他的侍卫都是知晓他真面目的亲信，既然罗绮宫和锦娋宫都已经处理干净，剩下的最后一处……
　　望着后宫正中央的绯华宫，方亦止的眼神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阴暗。
　　与此同时，溜向绯华宫的水休休停下了脚步，立在树梢遥望着火势冲天的罗绮宫。
　　月竹和叶百里定是要自焚假死瞒天过海，然后趁乱逃出皇宫从此逍遥自在。
　　握住怀中的雾萦花和六棱香，休休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宫中难得有情人，虽然和他们并无交集，但是，希望叶百里和月竹能脱离方亦止的掌控，得到幸福。
　　罗绮宫外，但听方亦止一声令下——
　　“来人，传朕的旨意，月贵妃宫内走水，不幸身亡，罗绮宫的所有内侍，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