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ror》陌来

5、疏离 N

　　曹确心说反正时寒也看过整部剧本。虽然非科班，但架不住总是有什么事都能出色完成的才华。当年那部《雁过留声》里，时寒就表演得相当出彩，甚至还拿了日曜奖的提名呢。

　　柏辰星听到曹确的邀请，下巴收紧。他说不好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像紧张又不似紧张，沾了些担忧却更是一种莫名的心安。
　　因此当他听到时寒回复“好”的时候，骤然生出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请多指教。”这句话比柏辰星想象的还要简单。
　　他以为他会磕巴，会不知所措，但现实是一脸平静。仿佛真与时寒素未谋面。

　　“呵——”嘴边泄出音，时寒摘下墨镜，露出那双被无数人追捧夸赞的蓝眸。他尾音淡漠，细细听来却像是特意咬着这四个字，“——请多指教。”

　　还是按照剧本来，毕竟只是简单搭戏，时寒连衣服都不换，按设定好的位置坐下。
　　柏辰星低头理一下褶皱不堪的衣服，然后横过手臂压下，半蹲，再把不小心翻出来的衣角抹平。
　　脖颈忽感一道冰凉，他抬眼看去。时寒表情正常地替他别好领口，然后收了手。残留的凉意挥之不去，宛若柏辰星梦中的幻觉。

　　“多谢......”
　　“小事。”
　　再是沉默不语。

　　“来，准备——”

　　“外面又下雨了，你的腿怎么样？”岑雾半蹲在颜渡的腿边。他凝神望着落地窗滑过的水渍，脸轻轻倚靠对方的膝盖。

　　“走到门口的时候会疼。”颜渡说，手无意识地拨弄岑雾的发丝。

　　听到这话，岑雾眼眸微转。他仍是半蹲的姿态，只缓缓直起上身仰视着颜渡，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眼前人的膝盖上，犹如安抚似的绕了几圈：“有人找你？”

　　颜渡的眸光虚虚地落于空中的某一处，他并不看岑雾，然而手却精准地伸向对方沾有颜料的地方。
　　一抹，声音轻得犹如细烟：“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的电路年久失修，我费了好大劲才修好它。不然你凭什么进来？”

　　岑雾眼神微暗，反握着对方的手，食指指腹刚好触碰那块带有污渍的皮肤。他似宠物般讨好地偏头蹭了蹭，目光流向颜渡的面庞，冷声说道：“你该告诉我一声。”

　　“你进不来，也没办法帮我。”
　　“谁说的？”
　　“还能有谁？”颜渡这时才看向他。冰蓝色的眼眸幽幽，理所当然地反问着，另一只手戳了戳岑雾的眉心，“是我不行吗？”
　　“我错了。”岑雾语气一软。他松开手，收回视线，继续伏在颜渡的膝上。望向窗面反复压过的雨痕，摩挲起指腹干涩突兀的部分，“相信我。我知道我错了。”

　　“好，停——”
　　曹确嘴角翘起，对谭粟粟说，“这样才对。学会了没？”

　　谭粟粟没话说。
　　太过于诡异的气氛，在这一个阴暗的雨夜里竟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她为他们之间的言语交锋提心吊胆，却又不禁沉浸在那两人编织的情景里，难以自拔。

　　“我学不来。”谭粟粟道，“我以为他们是互相喜欢。”

　　“互相吸引是肯定的，但至于喜不喜欢，得看演员的发挥。不过他们确实在我的设定是cp来着，只是把握的程度由你们控制，”念着谭粟粟得罪不起的背景，曹确决定多说几句，鼓励说，“好好琢磨，你也可以的。”

　　“还是别了。干脆把词改了算了！”谭粟粟拒绝为难自己。她丝毫不觉得有问题，依照以前的法子自然说出口。
　　曹确脸色难看几分：“你说什么？”
　　谭粟粟重申自己观点，无所谓道：“其实根本就没必要这么弯弯绕，直接一点不更好？观众看得也省心。”

　　这是实话。星历时代，光一个星系一个月便能产出数百部影视剧。要想在其中抓住观众眼球，可谓是难上加难，好的剧本，好的制作，优秀的演员，出色的导演，这些都缺一不可。若想要跨星系播放，更不止这些要考虑。

　　但，《暮色四合》是部悬疑推理剧，台词要都直白了当，还抓谁的目光？连原本喜欢这类的观众都说不定要跑光吐槽。因而曹确不露齿地笑了一下，看向谭粟粟说道：“今儿老板也在这，我把话说明白，剧本我是不会改的。你要是不愿意动脑，执意用我的颜渡，我没意见，反正都能拍。刚刚时老板呈现的效果，你也看到了。要是满意，你就用。”

　　时寒已经放过话不可能出演，加之最近是Wink合体的忙碌档期，也不可能总待在他这小小的剧组里示范给谭粟粟看。到时候除开那些戏份，真播出时，他倒想看看观众能不能瞧出来她的不自然。
　　谭粟粟则狐疑地盯着曹确。她说不出对方到底给自己挖了什么坑，但想到出什么事自家堂叔不会不管自己，于是放心地点了点头。有好的模板为什么不照抄？

　　二人的谈论丝毫没影响到在场的柏辰星，他低头拿着湿纸巾把指腹的颜料尽数抹去。一点点，逐渐展露原本的皮肤。垂下的视野里凝视着前面那双黑皮鞋，眼眶都有些隐隐发酸。

　　“谢谢你的奶茶。”

　　柏辰星手指一顿，指腹已泛着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股不那么明显痛意。太过细微，也就只有眼下时刻被他敏锐捕捉到。

　　“怎么说也是我耽误了剧组的进度。奶茶而已，下次我会准备得更好。”他说得认真。他不是流量明星，公司也不乐意帮他，积攒的存款更无法请剧组吃顿好的。

　　这太糟糕了。柏辰星想。
　　相遇的时机实在是不巧。

　　半晌，他听到时寒说：“你演技很好。”
　　柏辰星眨眨眼，犹豫的眼神终将挪移到对方的面庞上。他其实在星网的各大热搜上见过这张面孔，甚至在Wink六周年演唱会上亲眼目睹，可却在此时此刻，依旧生起了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触。他默默深吸一口气，按压所有的心思，真诚回复说：“你也是。”

　　那边曹确正喊着重新来一条，柏辰星听到后从旁边抽了一张干净的纸把湿纸巾包住，随后交给一旁等待的林铭让其帮忙扔掉。
　　林铭应了一声，接过就打算转身离开。他就是个助理，中途离开不会有人在意。谁知半路被时寒叫住。

　　“时，时先生，”林铭不自觉开始吞咽口水。Wink的时寒欸，近距离见真人，他是头一回，“有什么事吗？”
　　“你是柏先生的生活助理？怎么只有你一个？照理说，艺人身边最起码要留一个在旁边候着才对。”
　　“啊，那个，目前就我一个。”
　　时寒了然地点点头，随后伸出空下来的手：“把东西给我。等会我离开顺路带走。”见眼前人发愣，他微低下头浅笑道，“不然到时候被人拍到，演绎协会又得找麻烦。”

　　演绎协会管这么宽吗？林铭不解。
　　这几年柏辰星基本都演公司的自制剧，外面行情舆论什么的，倒没有太接触。看来他得跟郎哥好好探讨这些事，否则解约完出来单干得闹出不少笑话。

　　“谢谢！”林铭弯腰，把纸巾双手交到对方的手里。

　　时寒笑了一下没说话，接过东西就往门口走去。雨幕里黑色的保姆车正静静地等待着。

　　章楠听到门开的响动，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从柜子里掏出干净的毛巾递到时寒的面前。
　　时寒道：“多谢。”说完，他把奶茶和纸巾放到一边。
　　目光触及陌生的物件，不过一息章楠便收回视线，旋即报出即将要赶的行程：“Wink的杂志拍摄，还有三家采访。”
　　他顿了顿，“我已经推了不少。这是必须要接的三个了。”

　　说起采访，章楠还是有点不安。毕竟面前这位可是出了名的不爱，因而他赶紧转移话题，查阅起手头上星网的工作日志，“综艺的话，鉴于前两年的安排，公司这次倾向于你和谈庭一起上。”
　　“也该轮到他了。”时寒擦着头发，头也没抬，另一只手飞快划动着，不近人情的双眸依旧浏览光屏内容，嘴上却说，“《勇者无畏》的档期我接了。”

　　“你确定？”
　　章楠讶异一瞬，要知道公司是拢共给了四个选项。《勇者无畏》作为目前最火的综艺节目，能进入参与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它是“直播+角色扮演”形式，而每晚的粉丝交流更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这对于他所了解的时寒来说，显然是致命的。

　　“趁着还有热度，自然要再好好提上一提。”时寒瞥见章楠的紧张，以为自家经纪人是在忧心行程，语气缓和说道，“不会迟到的。”
　　章楠没想到今天时寒心情居然不错，比起之前可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便也半开起玩笑，“你一声不吭地就要赶往这边，实在是打得我措手不及。”
　　随后拉过此时的热搜，面色正了正，“现在已经有人发布到星网上，你打算怎么处理？”
　　“一波免费宣传，他会喜欢的。”

　　“不枉费我认时作父。”曹确瞅着刚出炉不久的热搜，顺手一个转发，把“暮色四合”的词条给带了进去。
　　郑文问：“现在要官宣其余角色吗？”
　　开拍前为了不显突兀，只放了两位既定的女主角。如今角色正式到齐，剧集拍摄过了一半，是时候该把定妆照发上去预热一波。

　　他们堪堪拍完一整集就收了工，此时正在最顶层给柏辰星拍照。曹确俯身看着照片里的岑雾，舔了舔干裂的唇，沉思过后把原本的打算推翻，说：“炒过头，会适得其反。再等等吧。”
　　随后又对等待的柏辰星喊道，“柏老师，麻烦你再等一下。换件衣服，把双人照顺便拍完。”

　　柏辰星没什么意见，就是出来后见穿着剧服的谭粟粟似乎有点不情愿。
　　“不准动手动脚！”她警告道。
　　“只是拍照。”柏辰星面无表情地回应。

　　灯光实时调动，阴冷的像是此刻散落在外的雨。脚下散布着几支枯萎荼蘼的花，他坐在道具椅上，双腿交叠微微偏过脸，离扶在肩上的手背不过几厘米的差距。
　　“咔嚓——”至此结束。

　　随后两人交换位置，谭粟粟拨弄两下头发，姿态肆意张扬。这确实符合剧本里对于颜渡的描写，但曹确忍不住拧了眉。

　　“导演？”摄影师拍完，另一边的显示屏上赫然露出完成的片子。
　　“真怪呀......”曹确犯了头疼。有一种公式是对的，但题目不贴合的错位感。可以说，静态比动态所带给他的更有冲击力。

　　只是看了一眼时间，都快三点了。再回过头审视审视双人照，勉强能用。于是曹确暂且轻轻放过：“就这样吧。那个，把我合同拿过来。”
　　郑文顺势递过去，顺道叫柏辰星过来。
　　虽说综艺、影视、代言等都由经纪公司来接洽，但归根结底，还必须得艺人亲自签的名才有效力。

　　柏辰星接过合同，上面的条件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曹确是早就签过字的，如今就差他自己的签名。
　　他按住笔没写，抬头莫名其妙地问了曹确一句：“时先生经常来剧组探班吗？”
　　曹确说：“他那么忙，怎么可能。就连他今天来，我都没提前收到通知。不过做老板的都这样，喜欢突击检查。”

　　谈不上失落还是庆幸，柏辰星问完就把名签了。刚收笔，眼前就出现等比例缩小的裴影的个人海报。
　　“咳咳——”曹确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签个名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