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ror》陌来

13、冬游 P

　　学校大巴排排列，整齐划一地停靠在操场旁的空地上。

　　陈向不确定地开口：“我们应该不会迟到吧？”
　　柏辰星扶了下眼镜：“不会。”
　　时寒习惯踩点，他人不在，肯定没到时间。

　　不过想归想，两人还是带着行李往标有十班牌子的车辆跑。

　　学生来的三三两两，陈向因为只有一个背包，在底下负责安置行李的老师冲他摆了摆手，让他先行上去。柏辰星则乖乖等在剩余同学后面，在下面的储存空间处把行李放好。刚起身准备踩台阶，就听到班主任的声音。

　　“晕车的同学坐前面。”
　　唐啬扯着嗓子喊，一把拉过正欲往后走的柏辰星，“干什么去，往前面坐。”
　　他站的位置已经是第五排，这车厢拢共就18排，偏偏晕车的柏辰星还一个劲地朝后走。

　　柏辰星一脸淡定：“前面的位置留给其他晕车的同学。”
　　唐啬不屑道：“留个屁！人我是早就排好了的，给我坐前面来。”
　　同一个招式不管用，柏辰星泄了气，解释道：“我和时寒一起坐。”

　　“时寒又不晕车，坐哪儿不是坐？”
　　唐啬说的在理，但奈何时寒确实厌恶坐在前排，所以柏辰星只好说：“我已经吃过晕车药了。”

　　这是经时寒专门从第一星系带来的新鲜货，市面上最新研制的晕车药。药效强悍，据说能让人半年都不晕，当然副作用也有，但目前经历过的也就是不定期在车上犯困。
　　柏辰星今早服下，此刻站在过道处，看向唐啬的脸都有点模糊，想来已经生效。

　　见人执着，唐啬也不好说些什么，随后想起冲刺班的事，又惦记着柏辰星时紧时松的神经，出于老师对学生的关爱，忍不住劝道，“你记得劳逸结合，过于紧绷对于你来说反而坏事。”
　　这回柏辰星答得没那么快，停顿了两秒，才道：“知道了。谢谢老师。”

　　车上的学生不多，但也有三分之一。柏辰星走到12排的双人座那儿，每排位置宽敞，连腿都可以挺直了放。他盯着座位，犹豫了不到半秒就坐在靠过道的座位上。
　　药效在发挥作用，但此时显然还不是该入睡的好时间。柏辰星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先把悬挂的细绳解开放下来，窗帘随着绳子的松懈，自动铺满整块玻璃窗。光线昏暗...似乎更适合睡觉。
　　于是柏辰星决定更改，他伸出手臂，想留个拇指大的缝透点光，可惜窗帘巍然不动。
　　而且，明明是想让自己清醒，到最后却还是在时寒的呼唤中睁开双眼。

　　“醒醒，大家都在等你。”
　　柏辰星挣扎着直起身，他没戴眼镜，脑子还是半昏半醒的状态。窗帘已被拉起，视野里天空白茫茫一片。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车辆还在行驶，没好气地反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大家都在等我？”
　　“我只是提前。你要是再磨蹭一会儿，肯定得成真。”时寒转身，手伸进窗台下方的收纳盒，在围巾帽子手套的重重围困下，艰难地把眼镜拿出来，递到柏辰星面前，“给。睡觉还穿戴着这些东西，你也不嫌热。”

　　“我那不是等你等困了吗？”柏辰星打完哈欠，接过眼镜戴上。
　　车内开了恒温空调，不至于一呼吸就引得镜片起雾。他向外望去，道路一片潮湿却并未有积雪。
　　时寒说：“你醒的不够及时，错过了初雪。”
　　“你没喊我？”
　　“喊了。但你睡得太沉，根本喊不动。”
　　柏辰星哀叹道：“可惜。”
　　“不可惜，”时寒从储物空间里拿出相机，双手托着，将四四方方的屏递到柏辰星眼前，按键，一一展示方才拍摄的照片，“我给你拍下来了。”

　　柏辰星看着定格在相片里细雪在窗外飘落的瞬间，夸赞道：“你技术进步不小，该不会偷偷报班学习了吧？”
　　“专门学倒也不至于，只是简单听了几堂课。”时寒垂眼，手一按，下一张赫然出现柏辰星闭眼沉睡的姿态。

　　没什么流口水张大嘴的丑照，柏辰星放下心。随后满脸无奈地看着笑眯眯的时寒，他是真拿对方没办法：“你果然又拍我。”
　　时寒有理有据道：“总不能把你叫起来和我聊天。练练手嘛，你也没反对过。”
　　他按键的速度不快，但很快就到了头。
　　抛开四张纯风景，剩下五张全是柏辰星的睡照。许是调过模式，每一张呈现出的感觉都不一样。

　　柏辰星不是特别想看这些素未谋面的自己，转而道：“你相机里就这点照片？”暂不说高中时期，光初二时寒就没少给自己拍照。这相机用到现在都没换过，怎么可能这么少。
　　“前几天特意清了一下空间。”时寒收起相机，然后睨了柏辰星一眼，“谁能想到你居然会去冲刺班。”
　　“啊...哈哈......”
　　这事柏辰星心虚，默默把口罩往上提提。虽然不再难受，但鼻腔里仍充斥着奇怪的汽油味，熏得他犯恶心。
　　直到踩在坚实的地面上，这股恶心仍未散去。他推着行李箱落在队伍的最后面，点开星网打算看看冲刺班群里还有没有落下的信息，好转移一下注意力。然后就听到身边的时寒问：“难受得厉害？”

　　时寒没了说笑的心思，他走得也慢，顺便把对方翘起的帽檐翻了下去，“到宿舍，你先睡一会。”
　　柏辰星也想，可惜他还有个冲刺班得上，于是道：“放完行李，也到中午。群里来通知，13点我得先去M教集训。”
　　时寒皱眉道：“这么着急？不能请假？”
　　“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我等会在床上坐一会儿缓缓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等了宿舍，柏辰星才发现这跟高二住过的截然不同。
　　入门便是宽敞的空间，左边甚至做了一个悬空的长条木板用来放物品。至于右边有两扇开着的门，第一个自然是床铺屋，一号宿舍总共有12个人入住，标准的上下床铺，而第二个则是干湿分离的浴室。

　　“学校还真是大手笔。我原来以为‘经费充足，改善条件’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居然连遮光帘都整上了。这价格贵着呢，听我父亲说，还只有第一星系才有。”陈向走进去，对着自天花板而落的遮光帘啧啧赞叹道。
　　“遮光帘？”另一人摸起毫无特色的布料，觉得也没陈向说得那样夸张，“你指这个普通的床帘？”
　　“这可不普通。不仅能挡光，还能隔音呢！欸，干说没意思，我来给你们示范一下就知道了。”

　　陈向不服气地扫视一圈，视线堪堪和柏辰星对上，下一秒冷不丁就被时寒遮挡。他缩缩脖子，还是决定自己上阵比较靠谱。
　　众人只见陈向钻进其中一个遮光帘中，将帘门紧闭，半天不出声。
　　张原纳闷道：“这就完事了？没任何特别啊！”
　　“副班该不会已经睡了吧？”有人开玩笑道。
　　另一人搭腔道：“要我说，副班估计是正好看中这个床铺，索性就赖在里面了。”

　　时寒不关注那边热闹的情况，他把柏辰星背的书包取下随意放在床上，然后强硬地把人按在靠门的下床铺，命令道：“坐一会。”
　　柏辰星听从坐下。顺手一模，床板挺硬的。枕头放床头，叠成豆腐块的棉被摆在床尾。

　　他仰头瞧着时寒脸色不佳，垂眼思索片刻，伸出手拉动帘子，就着新起的话题说，“虽然学校这回舍得花钱，但遮光帘是两张床铺共用的吧？”
　　一长条，离床铺有些距离，即便关上，多余的空间也足够两人站立。可惜严严实实地遮掩上下两床，却并未将其分开。倘若他回来晚了，恐怕也瞒不过时寒。

　　“这样聊天也方便些。”时寒说完，又弯腰检查了一下棉被。
　　柏辰星等他直起身，才出声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跟去年一样。不过据说今年冬天气温下降异常，只这一条被子是不够的。”时寒环顾四周，打量这个所谓的翻新，不客气地戳破校方的打算，“宿舍没有空调，唯一能取暖的装置只有每个人床头的恒温器，但它需要晶石才能启动。恐怕学校又想出了其他奇特的岗位，让我们好获取‘工资’购买。”

　　提起工资，其实就是连接模拟系统，将虚拟货币投放到学校颁发的卡片中用以在基地里生活，而学生则通过自选任务和工位来获取报酬。这算得上每年冬游的必要环节。
　　往年这个时候，气温基本保持在零上，宿舍是特意打造的冬暖夏凉，又有基本食堂供应饭菜，因此学生不需要额外花费许多工资，说是吃吃玩玩也不为过。

　　但今年确实情况特殊，即便是到了宿舍，柏辰星也没舍得摘下自己的保暖工具。他动动稍稍发冷的指尖，看向依旧走着酷爽路线的时寒，凝视着对方可以称得上单薄的衣服。尽管不合时宜，可还是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感慨一句：“时寒，你还是人类吗？”

　　不出意外地收获了竹马的白眼和头顶上传来的疼痛，柏辰星一本正经道：“时寒，我没开玩笑。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必须提醒你，真的小心生冻疮和得老寒腿。”
　　“我觉得是你要在意这一点才对，”时寒说，“你要参加冲刺班，注定无法通过岗位获得工资。学校应该会发不少补助。可一枚普通晶石就需要500，最多撑三个晚上。冬游耗时一个月，你能熬多久？”

　　来宿舍的路上柏辰星就已看过群里的置顶公告，那坑人的补助金还需要另做任务才能完全拿到手，他当时就没继续看。如今时寒这么一问，他重又打开星网，选择性忽视必做任务，手指往下一滑看向最后的补助金额。确定自己最多只能撑二十天左右，别开视线，心虚道：“勉强刚好。”
　　时寒冷笑一声，似乎看穿对方的谎言，但却没开口反驳。

　　那边张原等得有点不耐烦，伸手戳了戳，陈向这才出来：“你们听到我声音没？”
　　“你说话了？”
　　“神奇就神奇在这儿，”陈向眉毛一扬，满是得意，“它隔我的音，却并未阻隔外界的。换言之，你们刚刚的话我可都听见了。比起我，难道不应该是学委更可恶吗？”
　　他手一指，众人目光顺着指引来到门口一坐一站的两人。

　　柏辰星满脸无辜：“你们想要这里的床位？”
　　“不不不，”张原替其他人发表心声，“靠门最容易被突击检查，还是里面安全点。”去年他就被搜出一堆违禁品，扣了好多工资。
　　时寒眼神冷淡：“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一对也是靠门的？”
　　“额——”众人面面相觑，眼中蓄势待发。
　　柏辰星在其他人争辩抢夺开始前，及时开口道：“时候不早，我下午还得上课，就先去吃饭。你们...慢慢讨论。”

　　火速吃完午饭背着书包就往M教赶，楼层不高，电梯要等，他索性快步爬楼梯抵达。

　　整个教室比之学校的，要宽敞许多。每排之间的空隙特别大，老师可以在每一排自由走动，甚至说是能突然袭来的面对面直击也不为过。

　　在门口的打卡签字完成，柏辰星把包先放在桌面上，他照旧选择熟悉的第一排。
　　身体还未从爬楼的激烈之中完全恢复，微微喘着气，镜片彻底看不清，不得不又摘下拿手随意抹两下。
　　视线清明后，柏辰星暗自数了一下在场的人数，估摸着有几人没来，立马没了方才的急切，连摘下帽子和围巾的动作都变得慢吞。

　　“我可以坐这儿吗？”

　　他手一顿，抬眼，对方扬起一个还算灿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