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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不能自已 ...


  •   “为何不在原处等我?为何非要以身犯险?为何总不听我的?”

      柳云才刚迷迷糊糊睁眼便迎来纪元徽这番劈头盖脸的质问,此事确实是她错了,她毫无反驳的余地,可她却不由自主道:

      “我这人生来蠢笨,活到今日所作所为桩桩件件皆是蠢事,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何需动气。”

      纪元徽越发气恼道:“你非要自讨苦吃吗?你知不知道看你受伤我有多心痛?”

      柳云感觉得到腰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纱布,昏睡时有一股熟悉的力量连绵不断地传入她体内,她知道那是纪元徽在为她疗伤,她也记得在血雨腥风之中,是纪元徽又一次救了她。

      包括纪元徽一剑斩杀了那异瞳少年的景象也一并刻入了她脑海之中,杀伐果决,合该是一教之主该有的样子。

      只是那场面,未免惨烈了些。那在场之人,若不是罪恶滔天,为何非死不可?

      柳云心知这不是她所能掌控之事,便叹了口气道:“欠了你的救命之恩,我或许这辈子都还不清,但我会尽量偿还。”

      纪元徽端起药碗的手一顿,默然良久,终是起身道:“你虽无性命之忧,但伤势颇重,好生休养吧。”将药碗放到一旁,缓步而去。

      柳云瞧了眼他背影,挣扎起身,将汤药一饮而尽,复半卧而眠。尽管她的梦境仍停留在无际荒漠之中,遍观杀戮与生命陨落,还有那险些把她拉下地狱的异瞳少年,鼻尖仿佛仍萦绕着挥散不尽的血腥气,世道无情,却不想残忍至此。

      她似乎睡了很久很久,若不是喧闹声几乎响彻云霄,她或许仍然睡着。

      远处传来的,是庆贺声?

      柳云撑起单薄而虚弱的身躯,搭了件外衣出门,循声而去。一路上仆人护卫皆寥寥,遥遥可见一座古朴殿宇之时,她停下了脚步。大殿之中热闹非凡,伴随着莺歌燕舞,众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不快活。

      他们是在,举办庆功宴?

      前日之事,想来魂幽一族收获颇丰而伤损不足为意,所以他们高兴成这样,像是有天大的喜事发生。大战告捷,硕果累累,确是值得欢庆。

      柳云慢慢走近那座殿宇,到门前抬首望去,只见那门匾上刻着倾云殿三个大字。她心中不免疑惑,怎么又是云?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无人拦阻。可在她进门之后,所有人都奇迹般地愣了一愣。

      柳云不晓得他们是否认得她,但她确信自己不认得他们,她一步步向最上首走去,因为纪元徽在那里。尽管此时此刻的他无比陌生,他愕然之余微微皱眉的表情似乎也在诉说着排斥与抗拒。

      可柳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不能回头了一样,除了走向他,再没有别的选择,于是她在无数异样的目光中,假做镇定从容地自殿中走到了纪元徽身前。

      她还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便见纪元徽似是不悦道:“你怎么来了?”

      她动了动唇还没有发出声音,又听他道:“你来干什么?”

      她觉得纪元徽紧接着就要问:来添乱么?但她等了一等,纪元徽却没有这般问下去。诚然她除了来添乱也干不了别的什么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来此,正如前日里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自量力冲动行事一样。

      之前是枉顾性命,今日是自取其辱么?

      柳云所能想到的只有道歉,可不等她张口,左后便有一女声道:“这位是…教主夫人?”

      柳云立时打了个颤,下意识想要否认,纪元徽却倏然起身,握住她的手道:“我送你回屋。”

      那女子竟敢上前一步,做挡路之势,面上却挂着盈盈的笑,有点像叶音执一贯的神态。

      她道:“既是教主夫人亲临,怎好不声不响就走?”随即双手高高举起,重重一拍,嚷嚷道,“来啊,都看仔细了,这位可是咱们教主心尖上的女子,位高权重的教主夫人,还不行礼?”

      众人遂齐齐躬身拱手,大声道:“见过教主夫人,教主夫人洪福齐天,佑我魂幽。”

      这话听得委实瘆人,就跟她已经魂归地府命丧九泉了似的,柳云不禁又打了个颤。而令她心中一暖的是,纪元徽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柳云不知做何回应,也是纪元徽代替她道:“不必多礼,接着吃喝吧。”

      众人又齐齐应道:“谢教主,教主夫人。”

      这些人还挺好对付的,想来也都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他们还没有多事到干预堂堂教主的终身大事。另外,不好对付的约摸都在最前这桌上,因为这一桌人极其敷衍应付,没有一点郑重其事的样子。

      更令柳云意想不到的是,当她惶惶不安地向那一呼百应的女子凝目望去,竟发觉那是一张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孔。

      她分明在落云轩中见过她,她是那个给纪玢誉医治的大夫!

      那女子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向她微微一笑道:“在下司镜,见过教主夫人。”

      司镜?她不是叫做方淼么?

      柳云蹙起眉头:“怎么会…”

      她说话声音太轻,若要当做没听清也是无可厚非,可她分明听清了。

      纪元徽截过话头:“你有伤在身,不宜出外走动,随我回屋。”

      司镜却肆无忌惮道:“教主夫人不随一杯再走么?”

      纪元徽冷冷盯她一眼:“我已说了,她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司镜大咧咧笑道:“江湖儿女,岂会诸多顾忌?在座多少弟兄或轻或重皆有负伤,不照样大吃大喝,不醉不归?怎么教主夫人竟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如那滴水观音一般需得精心养护才能存活?”

      “放肆!”纪元徽脸色一沉,凛然道,“你敢挡本座的路?”他眸光里的煞气如深谷迷瘴,似可化作杀人的利刃。

      司镜虽仍一副嬉笑的模样,身子却微有瑟缩。

      纪元徽朝她怒目而视:“还不让开!”

      司镜只得退让,眼睁睁看着纪元徽携柳云而去。

      姗姗来迟却似乎洞悉一切的叶音执不知几时出现在她身后,贴近她耳畔道:“何苦自讨没趣。”指节分明的手不动声色地在她细腰上掐了一把。

      司镜不由得发出一声嘤咛,娇嗔道:“若不是来看我笑话,想必你就不会来。”

      两人的脸几乎挨着,叶音执的呼吸吞吐在她颈侧:“你惯爱往钉子上碰,若不是心里系着你,我岂会到这来。”

      司镜极轻地冷笑一声:“我就是要看看他怒不可遏又不得发作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到底他也不能奈我如何。”

      叶音执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低低笑道:“你啊…”

      他俩这般堂而皇之地交头接耳,人人皆知他们是在调情说爱,却无一人敢正眼看一眼,连眼尾余光都不敢瞥一眼,只当他二人不存在罢了。同在这桌前的另几位护法长老等也是相互敬酒言谈,不敢对此有半点议论,更不消说是引以为乐了。

      这场景委实玄妙,仿佛叶音执与司镜身在另一面尘世当中,只是与现世有所重叠罢了。想来过去胆敢直视他二人或是加以调笑者,下场皆惨不忍睹,无有例外,否则怎会有如此显然的杀一儆百之成效。

      殿外阴风阵阵,寒气愈盛,随着一股冷香飘进了屋子里。

      柳云一进屋便坐在了榻上,许是她心在别处之故,腰伤并不甚痛。纪元徽给她倒了杯热茶,她双手握以取暖,不大敢抬头望向他。

      纪元徽便坐在桌前,不动声色。

      终是柳云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故意要去那里给你添乱的,我只是被吵醒了就下床走走,也许是太想见你,所以才进去看看。”

      纪元徽神色一动,端详她苍白憔悴的脸,沉着道:“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我从没有想过把你当成笼中雀来养。”

      柳云垂下眼眸:“可我又惹你担心了,也许我不该回到这里。”

      只一刹那,她的唇就被封锁住。

      良久,纪元徽方才退开,隔着一尺之距痴痴注视着她迷离的眼眸:“别离开我。”

      柳云心中震动,诧异地问:“那为什么上回…”

      纪元徽又再在她唇上一吻,把她后头未说出口的“你要丢下我”给堵了回去,继而摸了摸她头顶:“歇息吧。”

      柳云在他将将动身离去之时喊道:“你能留下来陪我吗?”

      纪元徽便杵着不动了。

      柳云又道:“要么,你等我睡着了再走。”褪下外衣外裤钻进被窝里,“我身子弱,很快就能睡着。”

      毕竟,西域宁神香又重新燃了起来。

      纪元徽缓缓坐于床边,在温柔烛光下平静地望着她道:“我不走,你我仍算是新婚燕尔,哪有分房睡的道理,只是你身子不便,我不好碰你罢了。”

      柳云登时红了脸颊,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我这伤,怕是要将养许久才可复原了。”

      纪元徽无奈叹道:“正因如此,我才郁郁寡欢。”

      柳云:“……”

      纪元徽一挥衣袖,床边烛火便被熄灭,柳云感到身侧一动,便知是他躺了下来。柳云本想侧身窝进他怀里,可腰上的伤不容许她肆意动弹,她只能摸黑握住他的手,从而安心睡下。

      从前最抵触的依赖感,如今却是不得不为之沉沦了,想来再清醒自持之人,也总有不能自已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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