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拼图：散落在经纬线上的爱情》张乔姜

5、【杭州】巧克力，不哭泣

　　{一}焦糖布丁的柔软心事。
　　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一个异性，那么ta会误以为眼前出现的这个异性就是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从而对其产生感情。——恋爱心理学之吊桥效应。
　　乐柠独自在杭州生活的第三年，搬离了和室友合租的两居室，换了一套简单舒适的单身公寓。从设计到装饰都亲力亲为，空间不大却显得极为温馨。储物柜里摆满了她到处搜罗来的甜食，每晚画图纸的时候她都吃得一本满足。
　　忘了说，她是一名室内设计师。人生最大的乐趣除了画图纸就是吃东西，尤其喜欢甜食。用她的话来说，吃甜食的时候能令她觉得快乐。奈何身边的朋友们都加入了减肥大军，她只能独自走街串巷地搜寻网上资深吃客们推荐的美食，想想也是很寂寞如雪的一件事。
　　遇见林森渡，便是在寻找传说中最好吃的手工布丁的途中。那是一家开在西湖景区附近的小清新甜品店，装修很是文艺而有格调，周末和节假日总有络绎不绝的游人慕名而来。乐柠并不喜欢凑热闹，去的时候是调休的工作日。
　　从市区过去需要坐一个小时的大巴。她坐在最后一排，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好像躺在大朵的浮云上，柔软而舒心。等到被人推醒之时，她还陷在梦里不辨东西。她抬头对上一双幽黑干净的眸子，对方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声音温和道：“到了。”乐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靠在陌生男人的肩上睡着了，一时间有些羞赧的尴尬。“不好意思……”
　　对方倒也没有介意，笑了笑便径直下车。乐柠透过车窗看向他的背影，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有点类似海军制服，黑色的裤子把双腿衬得修长瘦削。背上是一个休闲的旅行包。看上去应该是经常到处行走的人。真是个好看的人啊，然而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乐柠撇了撇嘴，也收拾背包下车了。
　　景区比较大，她拿出手机导航。走了没多久，发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她暗自懊恼，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去那家店要经过一条长而窄的吊桥。她刚找到吊桥，豆大的雨就砸了下来。周围没有遮蔽的地方，她想了想，拿起背包挡在头上，跑上了吊桥。可惜她平衡感太差，脚步又急，吊桥摇晃得厉害。要不是她紧紧拽住旁边的麻绳，差点就掉进湍急的河流中。吊桥才走了三分之一，她稳了稳身形，不敢乱动。
　　“你先别乱动，我拉你过来。”仿若从天而降的声音，让乐柠莫名的心安。她看着他从吊桥的另一端缓缓向她走来，俊朗坚毅的面庞在雨雾中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手心焦灼的热度让她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雨水打湿了他的白色衬衫，印出胸前肌肉极好看的弧度。乐柠忽然便红了脸。
　　虽然乐柠私心里并不希望这么快走到桥的尽头，奈何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望着被松开的手，她的目光有一丝失落。看到他转身欲走，乐柠眯眼笑着喊道：“你帮了我，我请你吃全城最好吃的布丁吧。”
　　他好看的眉眼舒展开来，眼神间一派温润柔和。“我还有事，下次吧，如果还能再见的话。”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擦肩而过、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又有多少个下一次呢？乐柠想，这不过是一次委婉的拒绝罢了。倒也不觉得伤感，只不过有一些些遗憾罢了。她遇见一场猝不及防的crush，却连对方的名字都来不及知道。
　　{二}马卡农的今日不孤单。
　　在光线比较暗的场所，约会双方彼此看不清对方表情，就很容易减少戒备感而产生安全感。在这种情况下，彼此产生亲近的可能性就会远远高于光线比较亮的场所。——恋爱心理学之黑暗效应
　　生活一如既往地继续，波澜不惊却也顺风顺水。下班后乐柠依然会穿梭在一些位置隐蔽的大街小巷搜罗美食。寂寞的人，在一座偌大的城市，总需要有那么一点寄托。乐柠不觉得自己过得不好，她只是有些不快乐。可快乐那么奢侈的东西，又有几个人能拥有？
　　每周五晚她会固定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正在热映的是一部文艺爱情片，台词矫揉造作，故事狗血乱飞，可丝毫不妨碍观看者趋之若鹜。她买好可乐和爆米花，提前了几分钟进场。她左边的一对情侣，右边的位置空着。将可乐放在一边，她漫不经心地刷着微博。
　　“可以麻烦让一下吗？”听到有些熟悉的带笑的声音时，乐柠的手蓦地一顿。电影院的光线很暗，他的轮廓不甚清晰，可那双眼睛却明亮如星。乐柠看着他，一时竟忘了作何反应。直到后面的人提醒，她才有些慌乱地让开了位置让他走进来。
　　电影开场后，乐柠的心思却完全走偏了。她没想到会再次碰见他，他的侧脸依旧那么好看，声音依然那么好听，他拉着她的手走在雨中的吊桥上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里，驱之不散。似乎察觉到她灼热的目光，他低头望向她。乐柠为了掩饰慌乱，拿起放在座椅旁的可乐喝着，却听到他低笑道：“你喝的是我的。”
　　仿佛闷头一棍，乐柠窘迫得好想砸死自己。整场电影她如坐针毡，忐忑而又带着点雀跃，心思漂浮不定。好不容易结束了，她正犹豫着怎样和他进一步接触，就听到他说：“上次你说请我吃东西，还算数吗？”
　　坐在一家港式甜品店里，两人漫无边际地聊着天。乐柠也得知了他叫林森渡，是一名自由摄影师。此次来杭州是为了拍一套系列片，大概会停留一个月。乐柠有些失望，可随即一想，自己大抵是有些奢求了，不贪妄便不会失望不是吗？
　　“我对杭州不是很熟，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当我的向导？”最后他说。
　　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更何况乐柠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就当是，给自己留下一段绚烂的回忆吧。她有些喟叹地想。
　　接下来的一段时光，美好得仿若梦境。乐柠得知林森渡一直住在旅馆，便把客房收拾出来让他暂住。末了，她还欲盖弥彰地说：“当然，房租我照收不误。”林森渡倒也不客气，立马打包了行李住了进来。
　　乐柠的生活有了一些变化。她虽然是个耿直的吃货，却对厨艺一窍不通。每次都能把厨房弄得像火灾现场，完全可以投稿豆瓣的炸厨房小组。不过林森渡却有一手好厨艺，乐柠每每吃得咋舌不已。吃完晚饭他们便去城市各个角落晃荡，拍下一张张值得记录的照片。林森渡的镜头里，除了城市纪实，最多的，便是表情动作各异的乐柠。当然，这一切乐柠并不知情。就像她不知道，在她所以为的大巴车初遇之前，林森渡就已经见过她三次。而每次遇到她，她都在鼓着腮帮吃东西，像一只可爱的仓鼠。林森渡看着她，莫名地觉得心情大好。仿佛这座陌生的城市都对他有了别样的意味。
　　晚上的时候，他们背对着坐在半封闭的阳台，一人一台电脑，乐柠画设计图，林森渡则选图修片。两人并不时常说话，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和暧昧。恍惚间，乐柠有种岁月静好、倏忽到老的错觉。
　　{三}冰淇淋火锅和巧克力泪。
　　刺猬在天冷时彼此靠拢取暖，但保持一定距离，以免互相刺伤。——恋爱心理学之刺猬效应
　　乐柠接了几个新案子，工作上忽然便忙碌起来。有一对即将结婚的情侣请她设计新房，她在构思的时候，脑中忽地浮现出林森渡的身影。
　　曾几何时，她也构想过未来家的模样。不需要太大，只需住着一个他。两个人一起做家务，一起看书，一起躺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晒太阳，任流光飞舞，晃晃悠悠地一年又一年。而现在，她希望这个人是林森渡。
　　林森渡同样忙碌。乐柠经常看到他在阳台打电话，那么好看的眉眼，却紧紧蹙着，乐柠远远看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隔着虚空想为他抚平眉间的忧愁。
　　距离一个月已经过去两周，林森渡没说离开的事，乐柠便也不问。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如果她开口，能不能留他下来？她可不可以也任性自私一次？
　　忙了一天回到家的时候，她看到林森渡正在打包行李，含笑的嘴角瞬间便僵了。她怎么就忘了呢，林森渡从来都不是她的良人，只是过客。他从未许下过任何的承诺，一直都是她陷在这场编织好的梦境里，入戏太深。他们不过是芸芸众生里同样寂寞的两个人，相扶着共同走了一段路，怎么就可笑到奢求永远？
　　“你要走了？什么时候？我给你送行啊。”乐柠努力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
　　“后天。”林森渡看着她的眼睛，瞬间沉默下来。两个人相对无言，空气似乎变得有些尴尬。“国外那边有个项目，邀请了我很多次。”
　　“哦，你先收拾吧，我回房休息了。”乐柠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阿柠。”林森渡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沉声道，“你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吗？”
　　乐柠停下脚步，闭了闭眼，背对着他淡淡道：“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吗？你不可能停留下来，又何必给我无谓的希望？”最后她的声调还是不可抑止地有些激动，她深呼吸了一口才压制住了汹涌的情绪。
　　她渴望安稳，他喜欢刺激。他们的世界本就不在一个步调。注定只能遇见然后彼此失去。
　　林森渡沉默不语，颓然地松开了手。他其实是想过为了她留下的，甚至他一再地延迟工作计划。可他毕竟有自己的梦想和人生。他是不羁的风，注定不会为任何事物而停留。自己都做不到的承诺，何必给她虚无的希望呢？
　　接下来的两天，乐柠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她拉着林森渡去了他们相遇的吊桥，也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焦糖布丁。不知道是期待太高还是情绪不对，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好吃。可她还是微笑着吃了一个又一个。林森渡用纸巾帮她擦着嘴，温柔的目光里缠绵着难解的忧伤。
　　最后一次走过吊桥时，林森渡拥抱了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阿柠，当初我们在吊桥分开的时候，我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能够再遇见你，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但是现在，我只能说对不起。”
　　乐柠轻轻地推开了他，低声说道：“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一个人提心吊胆过吊桥时，会不由自主心跳加快。而你恰好在那时出现在我身边，让我误以为那是爱情。而也许，我对你不过是一种依赖罢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有种苍凉的悲壮。秋风静静地扫过，万物归于沉寂。
　　林森渡离开之后，乐柠独自去吃了一顿冰淇淋火锅。甜得腻人的食物，她却吃得津津有味。只是吃着吃着，一滴泪便落进了融化的巧克力中，化为无形。
　　她想，也许林森渡于她而言，自始至终，就是一场盛大的幻觉。她触摸过幸福的模样，终究归于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