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不见我我看见你》新百合

2、吴晨曦

　　朝阳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跟两管日光灯。
　　“……啊，……啊”
　　她听见自己反复的叫唤着，却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紧接着一阵麻酥酥的疼痛感直从腹部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就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便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背对着她的护士侧过身推了推点滴的滑轮，做出了结论:
　　“还好，看着吓人，没捅进去，过几天消炎了就可以出院了——嗯？你醒了？”护士再次转头对另一人重复道，“她醒了。”
　　“她醒了，她醒了。”这句话从一个人的嘴里传到另一个，传过医生的嘴里加了个问号“她醒了吗？”，伴随两道刺眼的手电筒的光，“她醒了”变成了陈述句传给了再另一个人，是给他的“她醒了”加问号的答案。
　　“何小姐？何小姐？”
　　朝阳眨了眨眼算是在点头。
　　“我是河湟区鸭头路派出所的民警，您现在觉得怎么样？我们有些问题想问您，关于昨天那起案件……”
　　“我喝醉了。”
　　她平静地答道，这时才算是真正的清醒。
　　“应该是在鱼脖巷，嗯，就是一条路卖烧烤夜宵的，九点钟，从那走出去没多远，大概，我听见有声音——其实也朦胧胧的，总之稀里糊涂就上去了，剩下，我不记得了。”
　　“嗯，好的，我了解了。”民警先生收起记录板，站起身来，“如果抓到嫌犯，我们会通知您。”
　　“好。”
　　朝阳应答后，静默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她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两点二十七，如果这里是河湟人民医院，就算走到店里应该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她不太想请假，不太想扣工资，不太想无所事事，更不太想告诉谁有关昨天的事。但总归她这种状态也不能上班，况且原本的衣服上有血迹，她也不能穿着病号服在街上肆意溜达。
　　咔哒——
　　她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于是她抬头望去，看见门外走进一位女士。
　　她不算漂亮，有着一头栗色的卷发，绒绒的猫似的，贴在灰色的毛呢大衣上。泛着光晕的瞳仁里带着水波，跟角度恰到好处的唇角形成了一道再温柔可亲不过的结界，一旦踏入她的领域，你就会不自觉的产生那是你所熟悉的人的一种错觉。
　　可朝阳并不认识她。
　　“你好？”
　　“啊，你好。”
　　“你别紧张，昨天，那个，你救了我，还记得吗？”说这话的时候她觉得有些害羞，声音变得很小，接着她又变回正常的音量解释“昨天太晚了，联系不到你的家人，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叫吴晨曦，就在鸭头的公司上班，回家路上很黑，但确实很近，而且有很长一段夜市摊不是吗？那一晚上人都很多。而且我的运气也一向很好，没想到过会遇到那样的事，我是真吓到了，不过还好遇见了你……”
　　“你感觉怎么样？要好点吗？我刚才问过医生说你不是很严重，但还是需要住一段时间院……”
　　“你别太担心钱的事儿，医药费我也已经缴过了。”
　　“噢噢，谢谢你。”
　　朝阳听对方把一大段话说完，但没太明白，只是最后好像听见她说帮自己缴了医药费。
　　“没有，我才要谢谢你来着……”
　　“那个，我今下午要去上班。”
　　“现在吗？你要不还是请假吧，这不能动吧？”
　　“噢噢，好像是的。”
　　吴晨曦的语气略显惊讶，那样的反应让朝阳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于是马上又肯定了对方的意见，拿过了放在床头上的手机请假。
　　她从没请过假，一是因为请假，全勤的两百块奖金就会没有；二是一旦请假，她就需要找其他同事帮自己代班，可她跟谁也不熟，况且如果这样的话，就只有麻烦店长，又是人情，她实在讨厌欠人情。
　　而且昨天的事又该怎么说呢？她见义勇为？实际上也就只是酒壮怂人胆，脑子晕乎罢了，还以为她多了不起呢。那就讲生病住院，可一定会问到她哪不好，到时候还会绕到这儿来；那不讲具体症状？但那样的话，不是很像撒谎吗？像她故意逃班似的。尽管从现实讲，生病住院这是事实，但她觉得这永远也不会成为他人眼中的事实。
　　干脆就写有事好了，就是有事，袁里因为跟男朋友出去约会请假不也从来没讲过自己到底要干嘛，只说有事吗？这么算来，有事是最好的。
　　于是她打开店长的聊天界面，打下一串字发送:
　　“您好，很抱歉百忙之中打扰您，事情是这个样子，就是我这两天有要紧事，所以不得不告两天假，麻烦您了。”
　　可能刚好过了繁忙期，店长很快就给了回复:
　　“什么要紧事？”
　　“身体不太舒服。”
　　“严重吗？”
　　“可能需要住几天院。”
　　“行，我到时候调班。”
　　“非常感谢/玫瑰/玫瑰。”
　　末了，吴晨曦看到朝阳放下了手机，于是问:“你请好假了吗？”
　　“啊，昂昂，对。”
　　“你别太担心，身体上不好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你很介意，我把这几天工资补给你吧。”
　　她似乎以为她很在意请假的事。
　　“啊也不用，我没很担心。”
　　其实也不是“没很担心”，但她总不能收人家钱。
　　朝阳看到对方愧疚的表情，自己更加愧疚。天晓得她为什么要喝酒，让一个陌生人来给自己垫医药费——可是你救了她啊——那又怎样，又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目的，也不是那么义无反顾，别自作多情了，要说，要说，都只是喝醉了而已——好吧，是酒精救了这位小姐，又不是我。
　　“你请假没事吗？”
　　朝阳开始担心对方的上班问题。
　　“正式员工会有几天年假。”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儿，你回去上班吧。”
　　“没事，正好借口照顾你偷几天懒呢。”
　　她冲朝阳眨了一下眼睛，从抽屉里摸出水果刀，开始自顾自削起了苹果。
　　“吃苹果吗？我给你削一个。”
　　可是她已经开始削了。
　　“都可以。”
　　“ok！”
　　她笑得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