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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借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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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星在轮椅旁蹲下,微仰起脸望着周凯越,他很想握住周凯越的手说接下来的话,可周凯越避开的视线让他没做出行动,他只能一个人自说自话:“这些都是我和你的过去,是我和你的家,怎么可能说丢就丢,我舍不得。”
这世上有时充满讽刺,有些东西丢也丢不掉,即使丢了还能再找回来,而有些情感一旦选择丢下,就再也不存在了。
周凯越眸中涌现的复杂情绪重归木然,就算这再像六楼的那间出租屋,但不论是齐星还是他,都心里明白那回不去了。此时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怜,一个失去行动能力又无处可安身的废物住在哪里又有何区别?
他必须尽快站起来,自己走着从这出去。
出院以后康复治疗还得继续,周凯越已熟悉训练流程,齐星也看会了,再加上他定期与医院的专业医师联系,及时和那边沟通情况,因此在家康复与住院治疗差别不大。
客厅里还弄来了几个大型的复建器械,周凯越每天进行训练,效果却不尽人意,他的腿仍只能做很小幅度的挪动,无法更进一步,他于是练得更勤,持续加大强度,每次练完都满身是汗。
为了防止运动过度造成拉伤,训练后的肌肉按摩是必备项目,特别是在现阶段周凯越双腿反应不灵敏的情况下。受伤后周凯越仍倔强地坚持自己完成很多事,再麻烦也自己上厕所自己洗漱洗澡,但按摩这事他自己不能全做到。
齐星很高兴为他效劳。出院前他就专门请教过按摩师,自认为完全能够胜任这份工作,事实证明他也确实干得有模有样。
周凯越从器械上下来,重新坐回轮椅上,室内的恒温系统十分凉爽,但毕竟是盛夏,成滴的汗珠从下颌低落,周凯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他得先歇歇汗再去冲凉,在此期间齐星会给他按摩放松肌肉。
周凯越对此非常抗拒,然而齐星说得有理有据,“医生说了高强度训练后得按摩放松,要是拉伤会很影响恢复。”这一说辞周凯越无从反驳。
齐星将双手交叉虚握成拳,一下一下有节奏地从脚踝处向上敲打周凯越的腿,敲打完毕再上手揉捏。整个过程他都极尽专业与专心。
他的手隔着薄薄的卫裤一段段向上,在手刚碰触到周凯越大腿时,周凯越蓦地一把将他推开。齐星冷不丁被掀倒,不禁莫名其妙地转过头看周凯越。
周凯越的脸比刚运动过还红,眼里也透出慌乱,齐星疑惑又担心,忙问他:“你怎么了?”
在看到周凯越欲盖弥彰地用手遮盖住某处时,齐星顿时懂了。
周凯越的腿在逐渐恢复机能,这也意味着他的神经越来越敏感,先前虽有痛感,但他的腿部神经到底受了损伤,反应变得迟钝,齐星的按摩会让他觉得难堪别扭,偶尔也会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却并不强烈,周凯越别过眼神或者赶紧想别的就能忽略。
然而这回他没能成功转移注意力,感觉太过强烈,夏天的衣物薄他想躲也躲不了。这是身体的本能,根本没法以意志为转移,周凯越恼得想立即走人,但走不了,只能暗自懊恼,他脖子僵硬地偏向一边,不敢正视齐星。
齐星忽然在他正前方跪了下来,且手伸向他。周凯越几乎是立刻明白他要干嘛了,他猛地推动轮椅后退几步,害齐星险些扑倒在地。周凯越满脸通红,嗓子都憋着劲,“不用!”
齐星懒得从地上起来,直接往前膝行几步,神态自然地宽慰周凯越:“这又没什么,我帮你。”
周凯越将方向一转,人与轮椅合为一体,动作迅速地溜了,齐星颇为遗憾,错过了这次机会真是可惜。
除此之外,目前为止两人在小洋楼里的生活还算和谐。除了他俩,别墅里还有一位蒋姨天天来收拾做饭,蒋姨的丈夫陈叔负责打理庭院和清理垃圾,老两口从齐星妈妈住这时就在别墅帮忙。
这块区域并非别墅区,大多是城里人看这临南城河,风景好夏天又凉快,买了地皮自建别墅,蒋姨和陈叔是本地村民,别墅没什么事的时候,蒋姨便回去干点农活,陈叔到附近捡废品,虽然干得全是粗活,但两口子都是干净人,且从不耽误主家的事,所以齐星妈妈走后还一直是他们照料这房子。
齐星后来只每年来个一两次,但蒋姨和陈叔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每次他来都很高兴。听齐星说这次会常住,蒋姨就更开心了,每天早晨从地里摘新鲜的蔬菜瓜果过来。
齐星原本做饭的手艺一般,能做但味道就那样。回来后跟着蒋姨学,厨艺简直突飞猛进。
周凯越午睡醒来,自己下床挪到轮椅上,推开门出了房间,没见齐星身影,却听见有动静从后院传来。
他循声去到后院,齐星正蹲在那专注地对付手里的家伙,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他身前放了个大水盆,不断有虾预感到大祸临头企图逃跑,齐星一面把虾一只只刷洗干净,还得一面把越狱的逃犯捉拿归案,忙得手忙脚乱。齐星气得想骂虾,又碍于声音太大会吵醒周凯越,只能小声地骂骂咧咧。
此情此景与去年夏天齐星在六楼天台上和小龙虾斗智斗勇的那幕重合在一起,周凯越瞬间一阵恍惚。
“我去!”齐星的手倏地一缩,将一只小龙虾甩飞上天,意识到喊得大了,马上又压着嗓子挤出一个“疼”字。
周凯越从回忆里抽离,不自觉地皱眉问道:“怎么了?”
齐星吓一跳,飞快回头,也顾不上虾逃不逃了,立马跑向周凯越道:“没事,被虾钳子夹了下,不过手没破。”齐星将右手亮到周凯越面前,还带点得意,“还好我反应快,没流血。”
周凯越提起的心落下,面上表情却没变,既没说要齐星去贴个创可贴,也没问他在干嘛的话,齐星瞪了眼那只把他夹了被甩出去的虾,不无遗憾地想,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怎么不干脆把我手夹破了,我还能让周凯越给我处理下伤口!
那只虾哪晓得那么多,还当自己能重获自由,一个劲往南城河的方向爬。齐星几步走去把它拎了回来,暗暗地想把这只煮得格外透。
齐星继续刷虾,边刷边和周凯越说:“你不是喜欢吃小龙虾吗,我今天晚上给你做个麻辣小龙虾。”
周凯越没做表示,齐星都习惯自说自话了:“我特意跟蒋姨请教了的,做法和你们那不太一样,不过蒋姨的手艺你知道的,肯定也好吃。”
“晚上再来点啤酒,你很久没喝过了吧,我也好久没喝了,麻辣小龙虾配冰啤酒,夏天吃这最爽。”
“但医生说了你得禁口,那你就少喝点……”
齐星絮絮叨叨,还以为这次又得一个人唱独角戏到最后。以至于周凯越突然开口说“我来剥蒜”时,他都怀疑自己听岔了。
他停顿了下才说好,赶忙起身去拿蒜给周凯越。
周凯越慢慢剥着蒜,余光不露痕迹地扫过站在灶台前忙碌的齐星,不够熟练的齐星仍有些手忙脚乱,用过的调料胡乱放着,周凯越觉着台面上的调料罐打翻在了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这是他曾梦寐以求的场景,和齐星两个人安稳度日,茶米油盐酱醋茶,一屋两人,一日三餐,一年四季,一生一世。
曾对此不置可否的齐星如今似乎乐在其中,世事变化尽是讽刺。你想要时,你爱的人心不在此,你不想要时,却又只能困步于此。
等小龙虾做好天边都现出了暮色,夕阳在南城河的水面铺上红晕,随着水波散发光彩。从远处河面吹来的河风带着温柔的温度,轻轻抚慰着人们的心。
齐星在院子里支了张小桌,与周凯越相对而坐。桌上摆了盆小龙虾,色泽浓郁鲜香四溢,闻着就令人食欲大开,另外的几道小菜也都是齐星做的,看来很有卖相。
齐星也想不到自己会有洗手作羹汤的时候,而且还做得很不错,不过毕竟是头一次独立做小龙虾这种有难度的菜,心里不是很有底,他盯着周凯越吃下一个问:“味道怎么样?”
周凯越点了点头,平心而答:“不错。”
听到这句齐星就开心了,又给他碗里夹了几只虾道:“那你多吃点。”他将每道菜都往周凯越碗里夹,殷勤又讨好。
露天吃饭颇有情调,可架不住郊区蚊子多,总有蚊子嗡嗡乱飞破坏气氛,周凯越不招蚊子,蚊子就光往齐星身上叮。周凯越瞥了眼齐星脖子上刚叮出来的红包,说:“进去吃吧。”
齐星却坚持,“没事,就在这吃。”
他拿起啤酒瓶猛灌了口,朝周凯越笑说:“血液里的酒精浓度一高,蚊子再叮我就醉得飞不动了。”
有了这个借口,齐星喝了很多酒。有些不敢干不能干的事,接着醉酒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