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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一通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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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克指挥着先关闭水枪,但消防车先不要熄火关泵,就怠速运转,打开分水的泄压口排水,保证一旦前面需要重新射水的时候还能够迅速把水供上来,然后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和汗。
他们大概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彻底把这个拍卖仓库的火扑灭,走在到处湿答答、黑乎乎的仓库内部,帕克犀利的鹰眼扫过几处燃烧痕迹,多点起火,火势燃烧地极快且迅猛,如果没有助燃剂基本不可能达到这个速度。
帕克几乎可以肯定了,“有人故意纵火。”他对同样赶到现场的警官,也就是泰莎和埃默里说,而在场的人都对这个结论不感到多么意外——这是这片仓库在本月的第二次失火了。
故意纵火案一般需要消防部门出具专业的调查报告和人员,所以这事儿就交给帕克队长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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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快到下班时间,埃默里和泰莎才从外面回来。他们刚进来,鲁本就说,“嘿!刚刚你们不在的时候电话响了,我接起来发现打来的是8号站的帕克队长。他说前几天那个仓库纵火案的调查报告出来了,而且他们从监控里锁定了一个可疑人物,是那一片的管理员。帕克队长问你们谁有空去他那取一下报告什么的?然后就可以和法官申请签逮捕令了。正好现在快下班,谁顺路去一趟?”
泰莎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拉长声音说,“我倒是可以去,咦但是好像和我家不大顺路诶?等等,我没记错的话好像现在在值班的就是帕克队长那一队吧……”
而众所周知——
埃默里没听见似的继续收拾着东西。
看他没反应,泰莎以为没戏了,大声叹了一口气,去拿那个装着纵火案资料的文件夹,“哎,还是我去吧!”
这时,埃默里长腿一跨,发挥臂展的优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拿过那个文件袋,同时把车钥匙抛起来接住,“我去。”然后潇洒地几步就走出了警局。
泰莎和鲁本目瞪口呆地看着埃默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好了的,干干净净的桌面,“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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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默里开车来到消防站,把车停下。他在车上坐了一会儿,朝建筑里看去,消防车、云梯车和救护车都好好地停着,看来他们没在出警,不过埃默里也没在外面的人中看到诺亚。他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帕克队长的办公室并且拿到了报告,整个过程甚至还不到10分钟。埃默里出来的时候甚至还故意在大厅里磨蹭了一会儿,假装在看荣誉勋章墙,但还是不巧地没有碰到想偶遇的人,他一个警察站在那里也格格不入,于是只能回到了车上。
埃默里本来还有点纠结要不要给诺亚发一条信息,可是拿出手机后他停住了——发什么好呢?又用什么理由呢?
“嗨,我来消防站了。”So?
事实总是在这样看似普通而微小的时刻一遍遍地提醒他,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关上手机,发动车子,回一趟警局把报告送回去,顺便可以在数据库中查找下这个嫌疑人的信息,反正回到家也没有其他事做,而不是还抱着那一点难以说出口的渺茫希望,等着“碰巧偶遇”某个已经不希望自己再出现在他生活中的人。
埃默里启动车子时几乎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禁开始怀疑也许这就是老天的意思——他在告诉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其实,他今天过来时几乎就是抱着“这是最后一次”的心思,以后这般蓄意的拜访大概不会再有下次了吧。也许捷西说的对,埃默里不无自嘲地想,他和诺亚既然都没有什么正式的开始,也就算不上有结局。
即使你再不能接受,有些时候,人就是要学会放下并向前走。他也许也是时候接受这一点了。
埃默里的手从车门内的把手上放了下来,重新搭回了方向盘上——现实总是不随人的意志而转移的。
不过就在他要踩下油门的时候,他看到一群人说说笑笑地从房间里出来了,其中几个人搬着一张桌子。埃默里想起刚刚进去时好像听两个消防员说到他们的空调坏了,猜测可能是要把桌子暂时搬到车库旁的休息区来吃。而他也看到了——诺亚,他正走在这群人的最后面,拿着一个像是鸡肉卷的东西,慢吞吞地咀嚼着。左脸雪白的腮帮鼓出一小块。埃默里正要打方向盘的手顿住了,他坐在车里向外望去。他发誓,当初选择贴一个深色车膜绝不是为了有一天能让他坐在车里盯梢用的。
诺亚在摆放好的桌边坐下,左手拿着看起来量就很迷你的鸡肉卷,就像现在任何人在吃饭时会做的一样,右手刷着手机。而且看起来还看得十分入迷,总是看半晌才想起来吃一口似的,小口小口地咀嚼着。埃默里就这么看着他吃那个迷你量的鸡肉卷至少吃了10分钟。中间那个一脸跋扈的蒂姆还走过来敲了敲诺亚面前的桌子,然后问了他什么,在诺亚抬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后又走了。不过,过了一会儿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又回来了,满脸不耐烦地把一块披萨扔到了诺亚面前的桌子上,大概还说了句“队长禁止我们浪费食物”什么的。诺亚也只是擦了擦差点甩到他衣服上的酱汁,仿佛也为了不做可耻的资源浪费者似的,又慢吞吞地拿起披萨吃了起来,虽然他显然已经有点吃不动了。
埃默里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虐般地告诉自己下一秒,下一秒他就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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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埃默里要踩下油门离开的前一刻,诺亚接到了一个电话。
诺亚刚开始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表情是有点惊讶的,像是看到了一个不曾期待过的,许久没联系的人。不过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接起了电话,几分钟之后,诺亚面色变了。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诺亚猛地站了起来,他低下了头。柔软的棕色发丝被地心引力捕获垂落下来,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深色制服愈发显得他又瘦又薄一片,并衬得他露出来的任何身体部位——脸、脖颈、手肘以下的小臂都仿佛白到透明,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只被粗暴地、折了颈的天鹅,你甚至能听到它胸骨折断时发出的一声悲鸣。在消防站的永远明亮的、大功率的白炽灯下,诺亚的身影从未那么凝实,但又那么虚无缥缈。英尺之外,就是围着披萨谈笑打牌的人们,但他好像又从未游离于人群如此之远。
他看上去如此苍白,挂掉电话后他仍旧怔怔地举着手机,眼睛里的那是雾吗?还是一颗星星熄灭了?诺亚身上有一种什么东西被击碎的感觉,让任何人都无法接近他。他深呼吸了几下,找到格雷说了些什么,她点点头,然后在担忧的目光中目送诺亚匆匆离开了。
因为离得有些远,埃默里并不能完全看清发生的一切,只是捕捉到了诺亚挂掉电话后匆匆离去的身影,他身体里几乎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跟上去的冲动——他甚至也那么做了。诺亚在路边招到了并坐上一辆出租车的时候,一辆路虎就跟在它后面。不过,在跟了几百米后——埃默里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在车轮上猛地踩下了刹车,手背因为用力甚至青筋凸起。
片刻后,这辆路虎掉头,驶向了与的士相反的方向。
埃默里紧紧咬着牙关,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那辆与他背道而驰的、显眼的黄色出租车,还是狠心朝警局开去。埃默里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但他的骄傲和尊严此刻充当了法官,严厉地制止了他在看到那人皱起眉头后就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询问他是否ok并将它们抚平的冲动,尤其是在那人甚至已经收回了让自己以后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权利之后。它们以威严和绝对的理性评判,认为感情不足以成为这样昏头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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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警局打开电脑,埃默里在座位前坐下,右手边搁着一杯他刚给自己泡的热气腾腾的咖啡。
他翻开纵火案的那份报告,此刻警局的中央空调温度适宜,他的桌面整洁,一旁的临时拘留室里甚至罕见地没有关押着一帮醉醺醺臭烘烘的醉鬼,空气中也没有漂浮着掉落在地上的汉堡渣发酵后与酒味、汗味混合的酸臭——这简直就是埃默里成为警察后就一直祈祷着能遇上的处理案子的完美夜晚。
但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进去,那些文字就像漂在湍急水面的落叶一样很快溜走了。相反,他眼前不可抑制地一直回想着诺亚挂掉电话后的表情,他垂下的、雾蒙蒙的琥珀色眼睛,他离开时的匆忙和坐进出租车时恍惚的表情——这一切都让埃默里坐立不安,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本加厉。
几分钟后。
纯黑的路虎咆哮着冲回街上,在埃默里风驰电掣地驶在去往诺亚公寓的路上,扔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再次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埃默里暗骂了一声,加大了油门——去他的尊严,埃默里想,他可以等,他总是有很多耐心,但人不能总是因为自己甚至没有尝试争取过的东西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