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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他会想到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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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之后,Y君若是不给我发信息,我是绝对不会主动和他联系的,这是我们之间交往的红线,千万不能逾越。
我是兼具快乐和忧郁两种极端气质的单身女孩,平日里自由自在,没人管,没人问,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谁也不会不识趣地跳出来约束我,厚着脸皮教育我怎么做一个新时代的淑女。
他则有家有口有负担,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端庄贤惠的娇娇妻,很多时候说话办事都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和我根本就没法比。
看得出,婚姻的紧箍咒大概已经把他的耳朵眼子给磨出厚厚的老茧了。
这个身处牢笼当中的中年男人啊!
动物园中的狮子和老虎,还向往丰茂的森林吗?
这个十分有趣的小问题,我背地里曾经想过多次。
答案当然是无从找寻的,也是没有评价标准的,因为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答案。
我没亲自问过他,对这个问题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他并不认为自己就是园中的猛兽,一种被精心圈养的大型人科肉食动物。
反正自打我认识他,他的生活条件就不错,比我强了一万倍。
另外,我还曾无数次地想过,是否要和他约定一下微信联系暗号的事情,以免在不见面联系的时候遇到比较尴尬的情况,甚至是某种极端危险的情况。
这种担心当然是不无道理的,我和他对此都是心照不宣的,只是并未直接捅破而已。
比如说吧,若是他本人和我联系,就先发一个固定的字母或数字,当然最好是汉字,最好是最普通最简单的汉字,比如“在吗”或“你好”,然后在后边再加一个不常用的标点符号,看起来就像手指头抖动,不小心打错了一样,这样的话我就知道发信息的人真的是他了,而不是爱岗敬业的勤勤恳恳的姚大夫在用他的手机试探我(这种可能性并不能完全排除)。
无疑,这个想法是相当龌龊的,根本就拿不上台面嘛。更重要的是,现在还远未到需要如此煞费苦心的时候。
是我想多了。
我是飘着回家的,感觉身下的电动自行车就像一条轻盈无比的小舟,纯实木的那种,里外都不带用一根铁钉的,全是精巧别致的榫卯结构,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木香味,载着我肉感适中的身躯,晃晃悠悠地向看起来还算明朗的前方荡去——
顺势被华丽地抛高,心脏刚刚有所反应,然后悄然回落到圆润的谷底,然后再就势主动飙起,然后再悄然回落依然圆润的谷底,如此不停地反复,反复,直到把我推到南方植物园西边的小区里。
路边偶尔错过的正缓步移动的行人,还有在非机动车道里匆匆骑着电动自行车的旁人,似乎只是一道道和我关联不大的各自独立的风景,一种以或深或浅的灰色为基调的风景。
我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集中到他们身上去,因为我心中反复想着的是Y君,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
我不能将有关他的各色念头从脑海中顺利地驱离,这些念头就是一些贪心不足的钉子户,牢牢地盘踞在各自的地盘上,坐等着巨额的补偿款一刻不差地打到自己的账户上,然后就可以买宝马和奔驰,娶三妻和四妾,游西湖和黄山,去新马泰和欧洲八国潇洒地转转了。
秋天的风景是明黄色的,也是高远干爽的,我很喜欢,因为这些风景和我心中的遐想是穿一条裤子的,都是一个味道和德性。
我一般不喜欢在外边吃饭,能在家里做就在家里做,我觉得外面的饭菜不大干净,而且口味也不好,不是油大就是盐多,不是太辣就是太腻,总之就是不合我的胃口。
在吃饭这方面,我还是只相信我自己。这大约是一种适度的洁癖,想来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今天的晚饭只有我一个人吃。
等我做完饭并吃完饭,Y君差不多就有空闲时间了。
墙上的钟表我已经看了好多遍。
一遍两遍三四遍,五遍六遍七八遍,九遍十遍十一遍,转头全都看不见。
念叨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一个人,那就是乾隆老儿。
要是那厮现在还活着的话,估计就能听懂我说这话的意思了。
我竟然都堕落到和那厮相比肩的可怜地步了,足见现在的我有多么无聊和无趣了。
我真是愧对自己身上扛着的大舜正裔这块牌子啊。
稍微再扯远一点啊,我是极度厌恶清王朝的,什么努尔哈赤皇太极,什么顺治康熙雍正和乾隆,什么嘉庆道光咸丰和同治,什么光绪和宣统,我统统都厌恶。
纵览有清一朝,除了在开疆拓土方面颇有建树之外,其他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值一提。
当然了,人口方面确实增加了不少,但那主要应该归功于番薯的引进和扩种,统治者关系不大。
至于讨厌的具体原因麻,说起来其实很简单,Y君就特别讨厌清王朝麻。
他讨厌的,我就讨厌。
回过头来再说说那块表。
那块表的样子我很熟悉,任何时候回忆起来我都能准确地说出它身上的各种细节,圆形的白色表盘,黑色的时针和分针,大红色的纤细的秒针,全都有条不紊地安静地旋转着。
这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静音石英表,没有“嘀嗒、嘀嗒”的永不停息的噪声。
懂事的它并没有打扰我的心思,它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小心地陪伴着我,一点一滴地记录着在我身上缓缓流逝的宝贵青春。
没错,我是在一天天地变老,据说25岁就是女人身体上的巅峰,往后就是在走下坡路了。
就像享年103岁的张至顺老道长说的一样,人生啊,快得很——快到我根本就抓不住时光的尾巴,只能任由它从我身边疾驰而过,一去不回头的惊人程度。
更多的时候,我甚至连惆怅和感慨的机会都没有,转眼就被时光给无情地抛弃了。
我感觉心慌,恐惧,莫名地烦恼,于是想要抓住点什么,最好是抱住点什么,心里才会略感踏实,才能在秋日的夜晚安心地睡去,去做属于我的春秋大梦。
我在等什么?
我需要什么?
我渴望什么?
一个温暖的拥抱?
一个香甜的轻吻?
一个深情的回眸?
都是,又都不是,好像。
都说时间不语,却回答了所有的问题,可我还是没能得到时间老人的足够垂青,因为它一直都不肯痛痛快快地告诉我所有问题的真正答案,所以,我才如此狼狈地陷在生活的泥潭里怎么也爬不出来的。
一无所有的我啊,前途到底在哪里?
方向到底在哪边?
那个能从天而降并及时地拯救我于万千水火当中的人啊,你还有能力拉我一把吗?
你还有能力扶上马并送我一程吗?
要知道,凭我自己的努力,我是逃离不了眼下所处的重重困境的。
我是谁的肋骨啊,请把我收回去吧,谢谢您了!
三个异常可爱的表针继续像拉磨的小瘦驴一样,不知疲倦地埋头转圈,转圈,再转圈,我可不能和它们姊妹三个继续耗下去了,它们是被南孚电池推动着跑的,不动也得动,再没心情也要跑,完全属于没得选。
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有主观能动性,我有思想,有感情,有欲望,有打算,我完全可以干我喜欢干的事情。
嗯,我得低头干自己喜欢的正经事了,那就是安心地等待Y君的来信,我估计他今晚大概率是会和我聊天的,因为医院的夜晚更加漫长而无聊,他能想到的女人应该只有我。
我很荣幸,会被他第一个想到,并且一直想到。
我打开微信随意地浏览了一阵子,给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小朋友的小圈圈点了点赞。
评论,无论长短,无论幽默与否,我是基本上不发的,仅仅只是随手点个赞而已,因为我觉得肆意评论别人的做法有点掉价,显得不怎么上档次,不是上层人士该做的事情,虽然我并不是什么上层人士。比如说我们单位的一把手,估计活到死,头发全都掉光,直到被家人拉去火化,都不会给我的朋友圈点赞的,更不用说什么用心评论了,这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你明白吗?
哦,不明白也无所谓的,或许我的话,有些人本来就不该听。
我还感觉现在发朋友圈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大家好像都没有什么心情晒自己的生活动态和所思所想了。
是不是谁晒谁吃亏?
谁晒谁被动?
谁晒谁幼稚?
谁晒谁就是活得不成功?
谁晒谁就是没有干成一番大事业,或者手头没有什么大事业可干?
哼,也许吧。
我确切地知道,很多大小有点职位的人,尤其是自认为有点身价(身架)的人,差不多都是不怎么发动态的,特别是那种感情色彩比较浓烈的,一看就是非常主观的,带有鲜明个人特色的动态。
为什么?
是他们蓄意低调吗?
是他们习惯性谦虚吗?
是他们做事一贯谨慎吗?
是他们已然看破红尘了吗?
我想,不是,恐怕全都不是。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造成这种格外有趣的接近于整齐划一的可喜局面的呢?
我想,应该是因为他们这个群体既无聊又无趣,既无知又无味,外加上先天或后天形成的实际上非常无能的秉性吧。
我这话说得过分吗?
刻薄吗?
好像并不过分,并不刻薄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