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梦》陆九斯

17、不学好

　　倾诉完的小少爷撑不住疲倦，洗了把脸后上床躺下了。
　　纪观澜守了他一会儿，见他呼吸平稳后关门离开。

　　轻轻地关上门，纪观澜低着头站在门外，情绪不太高。
　　封星然的话令他触动，他明白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只有抓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能令人安心。

　　他和封星然的处境没什么不同，甚至还要更糟，起码封星然和封贺之间还有那么多年的亲情羁绊，可他只是暂住在秦家而已，随时都有可能被送走。
　　纪观澜握紧拳头，秦肇教过他的，想要的东西就去努力争取。
　　男人的心也一样，他一定可以得到！

　　日渐西斜，黎叔准备好了晚餐，封星然还没醒。
　　纪观澜看了眼时间，准备去把人叫起来吃完饭再去接着睡。
　　刚起身，门铃便响了，没一会儿，封贺在保镖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高大的男人西装外面套着大衣，刚下班就来了这里。

　　“打扰了，我来接然然回家。”封贺对黎叔客气道。
　　“这——”黎叔看了看封贺，又去看纪观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还在睡。”纪观澜对封贺道，“小然带了行李过来，今晚会在这里住一晚。”

　　封贺居高临下地看着拦在他面前的纪观澜，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良久，他道：“我想和他谈谈。”
　　纪观澜还在考虑，封贺朝一旁的黎叔看了一眼。
　　黎叔上前将纪观澜劝开，封贺在保镖的指引下走向封星然所在的房间。

　　封贺轻手轻脚地进门，封星然还在睡，他走到床边坐下，将封星然蒙在被子里的脑袋捞了出来。
　　“唔！”封星然被他的动作弄醒，挥着手臂赶人。
　　封贺伸手，将封星然睡乱的头发一一理好，低声哄道：“宝宝醒醒，我们该回家了。”

　　喜欢赖床，并且起床气严重的小少爷仅靠这么一句温和的低语根本叫不醒，封贺十分清楚，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坐在床边等待。
　　被吵到一次的封星然再次睡了过去，但这里终究不是自己家，有些认床的小少爷没多久便迷迷糊糊地转醒。

　　乍一看见床边模糊的高大身影时，封星然还以为是在家里。
　　他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哥哥”，刚准备蛄蛹着过去撒娇，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是什么状况后，连忙坐了起来。

　　迷糊劲过去后，封星然问封贺：“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封贺伸手去拿封星然放在一旁的外套：“天黑了，我们该回家了。”
　　“我不想回去。”封星然说着，鼻尖发酸。

　　封贺动作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暗芒，抬头看向封星然的时候瞬间恢复原样。
　　他问：“为什么不回家？”
　　“你不是知道原因吗？”封星然说。
　　“我不知道。”

　　封星然知道封贺在外人面前一向是不苟言笑的，但是在他面前笑容很多，即使不笑，眼神也是温柔的，但此刻，这个男人突然收起了他全部的温柔，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曾经拥有过的美好在顷刻间瓦解！
　　那比从没得到过更令人绝望。

　　从小被封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少爷彻底慌了，他捏紧衣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你是讨厌我了吗？”
　　封贺说，“没有。”依旧是那副冷淡的声音和一成不变的面容。

　　“你要把我送走吗？”坚强了一下午的封星然终于忍不住了哭腔，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下。
　　封贺皱眉，弯腰想去将他的眼泪擦掉，却被大力挥开！封星然大声道：“回答我！”

　　一宿没睡的封贺的确考虑过这个方案，还没狠下心做决定，如今一见到封星然的眼泪，瞬间就在心里否决了。
　　他强硬地捏着封星然的下巴让他抬头，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承诺道：“不会送你走。”
　　“真的吗？”封星然忐忑着想再确认一遍。
　　“当然是真的，然然不相信哥哥了吗？”

　　昨晚之前，无论何时，只要封贺说出这句话封星然都深信不疑。
　　可现在，他怎么也说不出相信的话。

　　“骗子，骗子……”封星然愣愣地低喃，“你这个大骗子！”
　　“是你说过的，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封星然说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是你说过的……”他重复着这句话，睁大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封贺，没有一丝神采，泪水抑制不住淌了满脸。

　　“我只是喜欢上你了，为什么这件事不可以，为什么，大骗子。”封星然泪眼朦胧地控诉着，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哭声。
　　一手养大的小孩在自己面前哭得肩膀直颤，封贺做不到无动于衷，他将封星然抱进怀里，低声道歉：“对不起。”

　　道歉没能让封星然冷静，眼泪流得更凶，他用力挣开封贺的怀抱，抓着他胸前的衣服质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哥哥，我连说喜欢你的资格都没有吗！再过不久，你是不是就会嫌我烦了，把我赶出去！”
　　“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要道歉，你说话！”
　　呼吸越来越急促，封星然用力抓着封贺，没有撼动他半分，却因为太过激动即便坐着都有些摇摇欲坠。

　　“为什么……你说话啊……呜呜呜呜呜，我只……只喜欢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唔……”
　　封星然情绪上头，哭到不能自已，哽咽着直到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封贺扶着封星然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怀里的身体不时因哽咽轻颤，而这一切源头都是因为他。
　　封贺放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青筋毕露，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弃，将情绪全部压回心底。

　　发泄过后的封星然脱水又脱力，封贺给他喂了一些水，强硬地把他抱了起来：“跟我回家。”
　　封星然垂着脑袋没吭声，心里明白，再怎么反抗也改变不了结果。
　　来秦家之后他既期盼封贺能找过来接他回家，又希望他不要来。
　　之所以有这么矛盾的想法就是怕会陷入这种不上不下的境地，如今封贺铁了心不给他回应就是封星然最不想面对的局面。
　　他没有办法再回头，也没办法撬开封贺的嘴，知道他心里所想。

　　封贺脱了大衣将封星然裹着抱出门，经过客厅时，封星然扯了扯封贺的头发，示意他停下。
　　“阿澜对不起，我要先回家了，我们改天再联系吧。”
　　纪观澜看着他发红的鼻尖和眼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摆手道：“没事，你回家多休息。”
　　“嗯。”封星然和他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将脑袋缩回了封贺怀里，不想再让其他人看见他的丑态。

　　目送着封贺将人抱上车，纪观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黎叔叫他才回神。
　　草草吃了晚饭，纪观澜在客厅坐了会儿，拿起秦肇放在茶几上的烟，去了屋外的小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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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秦肇到家时，看见的就是小狐狸眯着眼一副忧郁的模样学着大人吞云吐雾。
　　秦肇走上前，拿走纪观澜手里的烟，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小年纪不学好，从哪学来的抽烟？”
　　纪观澜看着他毫不避讳地拿着自己抽过的烟放进嘴里，定定地道：“你。”

　　家里好像确实只有他一个人会在纪观澜面前抽烟，秦肇假意咳嗽了一下，将烟摁灭，不忘道：“不是什么好习惯，以后不许学。”
　　纪观澜无可无不可地哦了一声。

　　“封家那两兄弟的事情不用太担心。”秦肇在纪观澜身边坐下，就他了解封贺的程度，小少爷就算捅了天大的篓子在他那都不算事。
　　“兄弟两闹点小矛盾而已，过段时间就没事了。”秦肇随意道。

　　才不是小矛盾那么简单。
　　纪观澜想说你不懂，想了想一旦开口秦肇肯定会问他原因。
　　不好透露太多封星然的私事，纪观澜最终还是作罢。

　　关于封家的话题就这么过去了，秦肇侧头看了一眼纪观澜的手臂，问他：“手怎么样？”
　　“还好。”他不问纪观澜都快忘记这事了。
　　“换药了吗？”秦肇又问。
　　纪观澜摇头：“还没。”

　　秦肇突然笑了笑，一副看透了纪观澜的小心思的模样：“原来是等着我回来撒娇呢。”
　　“嗯？”纪观澜疑惑回头，没懂秦肇怎么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话。
　　“黎叔说你最近和我越来越亲，怎么，现在药也要等我回来给你换？”秦肇斜靠在座椅上笑着调侃。

　　纪观澜下意识想否认，嘴巴刚张开想说话，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合上了。
　　这副心口不一的模样看在秦肇眼里，那就是默认，他好笑地呼噜了一把纪观澜的后脑勺：“行吧，回房间去，我给你换。”

　　两人回到屋里，秦肇去找黎叔拿医药箱，纪观澜先一步上楼回房间换衣服。
　　他看着衣柜里整齐规矩的衬衫和短袖，突然觉得有些失策。
　　竟然连一条破洞牛仔裤都没有。
　　该准备一些别的衣服了……

　　来不及多想，秦肇已经在外面敲门了。
　　“来了！”纪观澜一面应着，一面将短袖往头上套，突然动作一顿。

　　房门拉开，猝不及防一片白花花的胸膛映入眼帘，和纪观澜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蛋放在一起杀伤力直逼人心！
　　秦肇眼皮子狠狠一跳，被吓得退后了一步。

　　两秒后，他将手里的医药箱放下，拿起纪观澜手边的衣服，迅速给人套上，嘴上忍不住叨叨：“急什么，把衣服穿好再来开门也不迟，也不嫌冷。”
　　“哦。”纪观澜摸了摸自己薄薄一层的腹肌，看着秦肇面不改色地从他面前走过，慢吞吞地拉好衣服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