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之刹那芳华》顾清漪

9、洞箫男子

　　从太子的宫殿出来，已夜幕降临。宫女要掌灯送我回去，我婉言拒绝了。此时心烦意乱的，正想好好独处一会儿。
　　一个人走在灰暗的小道上，突然前方的黑色阴影中闪出一个人来。
　　我一惊，抬眼发觉来者明眸皓齿，正是碧若公主。
　　此时的她，孤身一人站于光线与阴暗的交汇处，虽看不清面上神情，却依旧感到一股冰寒之气从她周身蔓延。
　　“这一轮，你赢了。”黑暗中的声音隐隐有一丝颓唐。
　　“不，我输了。”我淡淡道，“公主才是赢家。一夜之间，让洛家家破人亡，试问谁能匹敌？”
　　“你不用讽刺我，”她的声音阴冷，“我赢了洛家不过是按命令行事，而到头却输了太子的心……还不是一场空？”她话到最后，竟掺杂一丝酸楚。
　　按命令？难道是皇上命她如此做的吗？我一怔，随即又想到：碧若是爱着太子的，正是这样强烈的爱才会对我萌生如此浓烈的恨。既如此……我有什么好同她争的？说不定，我还可借助她逃离这宫闱！
　　“公主，输赢本就难分，更何况……”我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么？”她果然上钩。
　　我轻叹，对她，又似对自己的深心，缓缓道：“我根本……不爱太子。”或许，是不能爱。我在心里又暗暗补充了一句。
　　“你不爱他？”黑暗中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隐隐，又有几分疑惑。
　　我冷笑：“骗你也是枉然，你可知我已下定决心逃出这皇宫？！”
　　她默然。
　　“公主，停止这种争夺吧，”我望向黑暗深处，幽幽道，“我厌倦了……需要你的帮助。”
　　风拂过，发丝轻飘。
　　“为什么？”她的语音有一丝慌乱，“我毕竟做过那样伤害你的事……”
　　“因为我知道，你的恨源于爱。”我的声音轻轻淡淡，“我有什么理由……不宽恕爱呢？帮我，给我解脱，成全自己。”
　　许久许久的沉默。
　　终于，微风中传来她细弱蚊足的声音：“谢谢你，紫弋。”
　　我微笑。
　　和解并不是原谅。但在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和背叛，尝尽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后，我无法做到坦然地迎刃而上，甚至连偶尔地回想都不愿意，只能选择无知地逃避。
　　而当时，皇后的话、绎辰的话、碧若的话，都无一例外将除去洛家的矛头指向皇上。我一度对此深信不疑，因此更做不到对皇上复仇。
　　只是……绎辰苦涩的脸浮上心头，我不由地百感交集。总是有对不起的人吧。也许芳华散尽，他会发觉，碧若才是他最想守住的人。
　　至于我，终将会成为他记忆里的一颗尘埃，漂泊不定，随风悄逝。毕竟我和他，注定了这一场没有结果的结局，任谁都无能为力……

　　一觉天明。
　　我自觉心情稍佳，披衣坐起，对着铜镜细细梳妆。突然想起几日来因被诸多的变故折磨得心神皆疲，竟忘记了好好将心中的疑惑梳理一遍。
　　首先是然儿的离奇失踪；紧接着是宫女们说的，爹在审案时的奇怪变现；再者是皇后说的，皇上的反常……难道这一切，有着什么必然的联系？又或是说洛家一案，其实并非像皇上铲除位高权重的大臣那样那么简单？
　　正在我冥神苦思之时，忽闻一阵清幽哀伤的箫声在一片寂静中传来，连心也不禁为之轻颤。
　　是谁敢在皇宫里旁若无人地吹箫？
　　我不禁好奇心大起，不顾小菊阻拦，独自前往循声觅人。
　　最后，在一个大树前，我瞧见了一个身着紫色华服的男子坐在枝干上吹奏一支墨绿的箫。
　　由于相隔太远，我无法看清他的容貌，于是心念一动，故意高声道：“可惜，可惜。”
　　果然曲停，上面那男子慵懒的声音传来：“有何可惜？”
　　“箫是好箫，曲是好曲，只是……”我背过身去，一面摇头，一面装出要离开的样子。
　　那男子笑了一声，紧接着便听到衣衫轻轻鼓动的声音，他已跃下树来，声音清朗上扬：“愿听指教。”
　　“只是好男儿心里装天下，怎可尽是儿女情长？”我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却不由大惊失色。
　　眼前的男子身材修长，容貌万分俊逸，眉宇间透着一股桀骜不羁，就像纵横天地间的风，呼啸席卷，铺天盖地。
　　可当我对上他的眸子时，好像心如针扎，几欲透不过起来。
　　一双碧色的眼眸！和先前两次袭击我的男子一模一样！
　　同时，那种熟悉而紧张的压迫感，仿佛又在无形之中逼近。是他，肯定是他！可是为什么，这次他会不戴面罩、毫无顾忌地出现在皇宫、出现我面前呢？
　　“是你！”同一时间，两个不同的声音都叫出了声。
　　他竟也认出了我！
　　我倒退一步。他和碧若公主必然存在着某种关系或协定，所以才会两度帮她除掉我。虽说我和碧若在一定意义上已和解，但对他，仍是不能让我削弱半点防备之心。
　　他的嘴角勾出一抹弧度，和着俊秀的脸，十分迷人。
　　“洛紫弋……”他有些玩味地念着我的名字。
　　我强自镇定：“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他微蹙眉头，默了片刻方道：“……风之澈。”
　　风之澈？倒是很符合他的相貌，如风似水，来去无痕，纵横天地。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皇宫？你又是……”我忍不住连珠炮似的发问。
　　“你无需知道。”他虽是微笑着打断我的话，可言语中却有自有一股凌厉之气，让人不敢再继续问什么，“若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坦诚相告。”
　　我一时语塞，沉默了一会儿，仰脸轻笑：“既如此，阁下不会再随意闯入紫歆阁，或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了吧？”
　　他显是未想到我会如此问他，朗声笑道：“洛紫弋，你好生有趣！我不过退了一步，倒是让你趁机……”
　　“那你是答应了？”不待他说完，我连忙急着打断。这个人太捉摸不定，万一被他听出什么端倪，反而不好办了。
　　他微微一笑，如风拂面，说不出的舒爽：“一言为定。那么，后会有期。”
　　我目送着他信步离去，在皇宫里出入无人一般，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风之澈……这个男子的闯入，于我的生活，究竟是忧是喜？
　　而拥有这样无暇暖人的笑容的男子，又为什么会有那么狠绝的一面？碧若究竟有什么筹码，让这样的男子肯为她做如此危险的事？他的再度出现，既非为了伤我，又是目的何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