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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张面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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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市的六月中旬,已经到处弥漫着烘烤后的焦臭味,从空旷的地面袅袅升起,仿佛在鼻尖裂了道缝,轻柔又粘稠的往里钻。
每个走在路上的白领精英都是步履匆匆,恨不得离头顶那炙热的太阳远一些,也离脚下发烫的石板远一些。
这块地盘是W市有名的商业圈,由顾、宋两家领头打造,繁华林立的楼盘,高低错落、规格庞大,悦揽一城璀璨。
宋怜安静的站在落地窗前,这栋楼毗邻宋氏集团,十五层的高度足以让她看清那如的天堑,如云端,让人仰望却触不可及的地方。
真是漂亮,权力、金钱、欲望三者,通通都能得到肆意的挥霍。不知道那至高无上的人尖们是否恬然自足。
陈臣轻轻推开门,刚想开口,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盯着面前朦胧的侧影,光晕下的头发、前额、鼻子、嘴以至脖子、胸脯,曲线没有一处不恰到好处,蕴蓄着美的意象。在这静谧的奢望中,侧影微微扭头,看向他,长卷的睫毛下,深黑的目里耀着一丛光,轻轻一瞟。
他只觉得心跳如鼓,一张嘴仿佛都要蹦到那双既冷且热的狐狸眼中。
“可、可以上课了。”
难怪上一任教这位小姐的老师,不到一个星期就意志消沉,每天浑浑噩噩,昨天得知换人的时候,痛苦的差点哭出来。今天上午还扭曲着脸,劝他好好把控自己,见过这样的人,却得不到,一生的心动都完了。
真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宋怜只嗯一声,慢吞吞跟在这位大提琴老师身后,没管他紧张的动作,和露出来的那点痴迷。
胸腔里填满的野心躁动着,嘶吼着扰乱她所有的意志,让她连伪装了接近十八年完美无缺的面具都险些带不动。
在连苗的日日精心教导下,这个时候一般应该及时道谢,清冷又不失礼貌,温和与不易近人兼容。
可她现在连嘴角的弧度都扬不起来,一股郁气噎进肺腑,绵密的裹住嗓子眼,吞不下,吐不出。
幸好这只是位不用费心思的老师,幸好。
陈臣默默领着宋怜拐进一间练习室,待坐定后,悄悄又觑了一眼她,借着拿琴弦的功夫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舔舔唇才敢开口。“宋小姐,今天练哪首曲子。”
“第二圆舞曲吧。”
过几天有个慈善晚会,说不定会被连苗找准机会安排上台,这首曲子韵律极强,轻柔又不失华丽,在不需要展示自己技巧的时候,就要挑些符合环境的。
宋怜低头敛目,露出抹细腻白皙的脖颈,右手指尖夹着一块松香,款款擦着弦,透着股漫不经心。
连声音都如梦似幻,陈臣刚稳住的心又开始扑腾,不敢细想,赶紧拉琴。
长达三小时的私教课,在一首接一首似咏似叹的旋律中,宋怜总算压制住了那些不该外露的种种情绪,起身离开的时候已经恢复完美状态。
“谢谢了,老师,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说话时要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这样才能及时接收到对方透漏的一丝半点心思。
可叹这位老师根本不用猜,那点情绪全在双眼里了,色迷心窍,痴心妄想,愚不可及。
陈臣僵直身子,在那双映不出人的黑色瞳孔里,手足无措,连舌头都捋不动。
“好、好的,下次见宋小姐。”
微微点头,宋怜将面上的表情端的更温和天真些,细声开口,“那我就先走了。”说完扭身拉开门,婷婷聘聘的离开。
只余陈臣还站在练习室,醉死这缕稀薄的温柔乡中。
司机王叔早就准时准点在楼下候着,在四面八方不知名目光下,宋怜保持轻盈的上了车,坐姿优雅。
等到轻轻关上后排车门,王叔才开口说话,“小姐,夫人让我告诉你,先生今天回来了,是想问一问您的高考意愿。”
宋怜的心思,天生比她妈转得快一截,要知道她妈连苗已经是装纯装乖得个中好手,各种手段炉火纯青,这才能勾搭上已婚的宋氏老总,将人迷得五迷三道,爱不释手、呵护备至,连自己是未婚这种谎言都勤勤恳恳编了二十年。
只可惜还有最后的理智。
这话听着平平无奇,只是正常父亲关心女儿学业未来罢了,可结合那位高贵原配的儿子成绩也非常不错的前提下,就值得细品了。
“嗯,知道了,谢谢王叔。”宋怜心里讥笑不已,面上期待。
王山见话已带到,稳稳发车不再言语。
透过车窗,影影绰绰的霞光下,宋怜仿佛看到了自己不甘与恶意,像黑夜里流星划过,蓬勃倔强毁灭一切。她藏在链包下的手,捏的死紧,疼痛让那点火苗渐渐的,渐渐的越掩越深,只露出纯然的天真。
跨进家门,背对着大门的客厅沙发上正坐着两位腻腻呼呼的人,吴糯软语不停的往宋怜耳里钻,“欸呀,阿砷,怜怜学习那么好,哪所大学去不得啦,你快想想她报什么专业才是噢。”
男人轻拍女人肩膀,“不要操心这些,我都替怜怜想好了。”
“那......”
换好鞋子的宋怜,从管家阿姨手里接过杯鲜榨果汁,打断二人谈话,朝沙发走去,“爸爸,你回来啦。”
宋砷脸色温柔,伸手接过果汁,抿了抿才放到桌上。男人眉目清和,身姿挺拔,一举一动都透着上位者的矜贵。
“怜怜怎么才回来,去跟同学玩了吗。”
摇摇头,宋怜蹲下身,将下巴抵在宋砷的膝盖,满目信赖亲近,“爸爸,我是去学琴啦。”又摇摇他的腿,“爸爸,我好多天都没看到你啦,都想你了。”
男人伸出手掌,带着温热缓缓地充满爱意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爸爸出差了,还给你带了礼物,已经放在你房间了。”
宋怜撅撅小嘴,撒娇道,“可我更想爸爸陪我嘛。”说完又轻哼一声,表意不满。
宋砷温和弯了弯唇,没开口,只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头发。像摸猫儿又像安抚小狗,柔和又透漏着不容抗拒。
心越沉越低,喑哑的血脉喷薄,细细的鼓噪着,如雷贯耳。可宋怜面上还是天真乖巧的模样,享受着这份亲近似的。
戏得接着演。
连苗柔柔一笑,依偎在男人怀里,低头的角度找的很妙,“怜怜这么大了还撒娇呢,爸爸这么辛苦都是为了这个家嘛。”一张美人脸正对宋怜,细细打量着她,“快想想你要去哪里读大学才是正事啦。”
“嗯...听爸爸的。”十足的信赖。头上的手顿住,一瞬或是很长久才听到稳重而低柔男声。
“怜怜大提琴学的不错...。”这是要让她去学艺术,对宋氏毫无用处的艺术。连苗呼吸都隐约间急促一丝。
宋砷含情的双目注视着眼前乖巧美丽的女儿,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怜怜,要不你去A市读大学吧。”
A市,权贵栖息地。并且远离W市。
“你的成绩十分不错,去A市读个你喜欢的专业。”如海边浪涛,这浪涛仿佛化着了轻纱般的雾,翻腾在宋怜的心口。“读艺术可惜了,怜怜可以读A大的。”
似恍惚似惊喜,按捺住胸间的意味,宋怜笑得天真,连连追问,“真的吗,爸爸,真的吗?”
“那是当然,怜怜应该选自己喜欢的路。”
四目相对,一个温和,一个信赖。
“好,那我先上楼好好研究一下,爸爸妈妈你们聊吧。”眨眨眼,宋怜坏笑,站直身子欢呼着往房间里跑。
“这孩子,饭都没吃呢。”连苗招呼阿姨送份沙拉和果汁上楼,才重新依偎在男人怀里,美目满含深情,“阿砷,辛苦了。”
两人细细低语着,柔情蜜意,如胶似漆。
宋怜关好房门,扑到软绵绵的床上,这才放松下来,垮着小脸,埋在枕头里,咬牙切齿,恨的直蹬脚。
凭什么那宋景浩就能光明正大的活得精彩,上次经过蓝洋俱乐部时,一群大少爷小公主,全在那嬉笑打闹,鲜衣怒马,不知人间险恶的欢快。
凭什么她就只能在宋砷的严控中长大,从来没有父亲的家长会,没有全家福,不能带朋友回家,种种崎岖都让年幼的宋怜看的清楚明白,想得明白。
没有完整的爱,由爱生恨,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懂事乖巧的女儿。
又恨恨的抓了把枕头,宋怜这才起身看向书桌上包装精致的纸袋,更不甘心了,宋景浩毕业礼物可是一辆顶配豪车外加住宅,到她这里就是个小纸袋!
满心愤愤的从纸袋里掏出两个丝绒盒,一块百达翡丽的石怀表,一套精美粉钻配饰。
估计又是陈秘书帮忙挑选的。
她妒火熊熊却只能拍照发朋友圈,配文,爸爸爱的礼物,毕业快乐。不到十秒微信就叮叮作响,点赞评论私信,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