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蓼的高寒生长学》语部诸君

6、达芬奇的变装，蒙娜丽莎的奸笑

　　后来有一年的时间，陆筱萌都没有见过小芊。

　　大四那年，陆筱萌去南原理工隔壁的南原外国语参加研究生入学考的复试。
　　去的时候满面春风，回的时候气急败坏。
　　卓文君只道她是考砸了，没敢多问什么。

　　“文君。”陆筱萌突然沉沉地叫了她一声。卓文君赶紧应了，坐到她身侧，飞速地在脑中组织了一堆安慰落榜生的话。
　　“让你爸帮我查一个人。”陆筱萌又开口了。
　　卓文君显然对所接受的信息有些接受不了，压抑着满腔囧意，道：“我爹是公仆，不是侦探。不过说说看，你想查谁？说不定我知道呢？”
　　“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美绝了，哪怕是六宫粉黛三千佳丽，自惭形秽含恨而死都是必须的！”
　　卓文君嘴角抽搐，试探地问：“你难不成是看上哪家闺女了？”
　　“不是啊，就是以前我和你说的那个小芊。我今天又看到他了。”
　　“嗯，然后呢？你不是说只要他和刘教授幸福就好么？反悔了？想忘了当年那个混蛋，来倒追花美男了？”
　　“他给我面试。我看到他女朋友了。”
　　“他给你面试？面试的时候遛女朋友出来给你看？什么情况啊？”
　　陆筱萌摇摇头：“我出来的时候有个女的拉着我，给我说她来学校找她男友，可没找着。有老师说他在给人面试，那女的就问我里头是不是有个大帅哥。我一开始就横竖看那女的不顺眼，后来她说小芊是她男友的时候，我简直气爆了，恨不得一拳挥上去。你说，我是不是喜欢他呀？”
　　卓文君正气凌然道：“中毒不浅。”
　　“那为啥我看他和刘教授一起的时候不生气？”陆筱萌给人说穿了，感觉有些面子上挂不住。转移话题。
　　“萌萌，我看你不光是中毒不浅，自欺欺人的本事也是越来越境界了。你自个儿摸了良心说，是刘教授是弯的可能性大，还是地球是方的可能性大？”
　　陆筱萌被卓文君一吼，显得清醒不少。她坐在那里不发一言，卓文君只当她是个别扭，打算让她自己好好想想，也就不理她了。
　　“那我喜欢他得去表白啊，可是我连他叫啥都不晓得，只知道他是南外的日语导师。看来这事儿还是得好好查查。”陆筱萌突然抬头，很淡定地如是说。

　　卓文君悲痛地走到陆筱萌跟前，严肃地看着她，开口说到：“萌萌，我从前觉得你是个天然呆，今天发现不是，其实你是个大傻蛋。”
　　陆筱萌刚想反驳，却被卓文君摆摆手打断了，卓文君依旧用她沉痛的语气说道：“下面我给你说的事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把它听下去。”
　　陆筱萌吞了吞唾沫，点点头。

　　“南原理工和南原外国语只有一墙之隔，对吧。多年来，两校的教授们在各个研究领域达成合作，而莘莘学子们也一直不遗余力地红杏出墙韩寿偷香。双方的优势被发挥到了极致。”
　　卓文君瞟瞟陆筱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而这些年，南外和南理工原本平衡的精神文化交流被打乱，南外的女生不再来南理工搔首弄姿，连南理工库存的为数不多的女生都胳膊肘儿往外拐。南理工和南外的男生们面临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慌。要说为什么，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帅惹天妒才激人怒的林谦的出现！”
　　陆筱萌张大了嘴。这个故事她听了很多遍，没什么好惊讶的，让她惊讶的是，卓文君那小嗓门儿居然可以把一个故事讲得如此波澜万丈。
　　“嗯，然后呢？这和小芊有什么关系么？”陆筱萌合上下巴，眨眨眼睛示意卓文君继续。对于那个号称南外史上第一帅的林谦，陆筱萌没见过，却先入为主地一直没啥好感。听说此君美得不可方物，陆筱萌不信。

　　高中的时候她有个美术老师，秀气得要死。陆筱萌虽然没数过，但那家伙媚眼如丝，眸若星辰，估计至少是个五眼皮。美则美矣，却不像全校师生传说的那般面如冠玉，其实他还蛮黑的……只是清瘦，清瘦到直让女人想压他，是便倾国倾城。
　　陆筱萌认为三次元里没有那种美貌与霸气并存的男人，即使有，也早都给拉去调/教成明星了。既然林谦不是圈内人士，那估计他也就是个粉面小受。帅哥嘛，还是阳刚一点好。
　　然而自从见到小芊以后陆筱萌倒是一改往日看法，三次元里也是会有周公谨再世般的人物出现的。虽然周瑜本来就是三次元的……
　　陆筱萌想，林谦再帅，能有小芊帅么？林谦……小谦……小芊！
　　陆筱萌终于开窍了。

　　不可置信地望着卓文君，只见她悲切地点点头：“当年听你说恐吓信那事儿的时候就猜到了，怕你受不了刺激，没敢告诉你。全地球的人都来找刘教授，咱们语院的那帮学究压根儿搞不定嘛。听说林谦妈妈和刘教授……那个，所以林谦现在还有事儿没事儿老往咱这边跑。不过后来一整年看你也没啥反应，我就当这事儿过去了，谁知道……”看陆筱萌双目无神瞳孔涣散，卓文君赶紧补充道，“不过没关系啊，他没有女朋友的。在咱楼下叫一声，保证十个姑娘有九个自称林夫人。所以萌萌你还有机会啦……”
　　陆筱萌只见卓文君嘴唇开开合合，却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这事儿换句话说就是自己喜欢上了那个只要有女生聚堆就会被提及的超级无敌大美人，换句话说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还跑去跟踪尾随，换句话说就是自己穿越到一个恶俗得令人发指的台言里炮灰了还乐得屁颠屁颠……
　　“神啊，劈死我吧！”陆筱萌大喊一声，倒地，没死。
　　“轰！”春雷乍响，卓文君给吓了一大跳。

　　这一年陆筱萌读研二，目光呆滞面若死灰，世人俗称她这种生物为废柴。
　　如今的她看到那玉树临风俊逸依旧的曾经的迷恋对象时，虽知道逃跑无用，但她腿贱，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逃跑了。林谦也不管她，每次都等她用那两条儿小肉腿啪嗒啪嗒跑得特欢畅的时候把她给抓回来。陆筱萌想起自己小时候蹲在院子里貌似也干过类似的事情，还是对着一条青绿青绿的毛毛虫……
　　“你跑什么？”把毛毛虫，啊不，把陆筱萌抓回来以后，林谦总是懒懒地，又风情万种地一手撑头，没好气地问。
　　“林总目似朗星鼻若悬胆唇如涂脂，帅得一塌糊涂，让我这样的贩夫俗子知道什么是珠玉在侧如坐针毡。我担心自己的目光会玷污林总的脱俗神采，所以才跑。”
　　林谦轻轻颔首，微阖双目，显然是接受了陆筱萌的那一套陈词滥调。陆筱萌很好奇，连自己都说烦了的话，他怎么就听不厌？果然人自恋起来是可以超越一切的。

　　研一那会儿，陆筱萌有一天憋不住，就跟林谦说，我从前还以为你是小芊呢。
　　正常情况下一个男生听到这样的话，无非是生气或者不好意思。
　　从前陆筱萌认识个叫徐威的男生，当时正好流行一首叫《小薇》的歌，陆筱萌就老拿来调侃他，调侃到人家终于沉不住气大发雷霆，她还直在旁边乐呵。
　　然而林谦只是侧目，轻哼了一声。陆筱萌当是自己的话刺激到了林少非一般的自尊心。可后来见林母和刘教授那么叫他时，他也没什么别的反应，这才知道林少的那一哼，即可以表示对陆筱萌有眼不识泰山的鄙夷，也可以翻译成：“少爷我貌比潘安才比子键，那小芊又是个什么东西？”

　　陆筱萌总在外头和别人说，没见过林谦买衣裳就别说你见过自恋狂。
　　然后对方总是回敬陆筱萌：帅哥更衣是很美的，虽然只能看到结果，我却死而无憾。
　　好吧，所有人都站在林谦这边。
　　而做苦力的人还是她。

　　比如这次，在陆筱萌以为林谦为了林母的婚礼而忙得忘了自己，终于可以安闲地过过清净日子的时候，林谦说：我看你是闲得发霉了。
　　陆筱萌赶紧点头如捣蒜，附和曰：恩恩，我是发霉了。
　　林谦又说：不光发霉而且发福了。
　　陆筱萌继续捣蒜，曰：我是发福了。
　　林谦又说：两天不见，你不想我？
　　陆筱萌机械地捣蒜，曰：林总明鉴，不想。
　　林谦不说话了。
　　陆筱萌赶紧改变脑袋的震动方向，曰：林总无时无刻不在我心中，所以不想。
　　林谦说，看你这么想我，那就给你一个和本尊独处的机会。
　　陆筱萌继续摇头，曰：这恐怕不妥。
　　林谦问，有何不妥？
　　陆筱萌答曰：因为我发霉了，而且发福了。和林总走在一起有损林总形象。啊对，我刚刚还脑震荡了。
　　林谦说，没关系，我就当你不存在好了。
　　于是，林谦把不存在的陆筱萌扔上车，关了车门，飞飙出去。
　　陆筱萌，一个乡下妹子，人生第一次在现实里看飙车，发不出任何赞赏惊奇的声音，因为她很不幸就坐在肇事者右边。
　　林谦果然说到做到，完全无视了旁边某个不存在的女人的尖声惊叫。
　　下了车之后林谦显然是心情大好，拉了陆筱萌的手就跟春游似的往前走。结果陆筱萌一下车感觉头昏眼花胃酸上涌，捏捏林谦，问道：林总，你说前面那个穿黑斗篷拿镰刀的是什么人啊？
　　林谦满脸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