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0、第八十章:她的归宿 ...
-
阿莱莎想要摆脱眼前的环境赶快离开蝙蝠洞,但又希望和阿福独处的时间足够长,长到永远。布鲁斯这招确实损,竟然让她作茧自缚。
但此刻真的应该跌入这直白的陷阱吗?
当带着老年斑的手带着纱布从胸前穿过时,阿莱莎的眼睛眯了起来。
不等理智对随之产生的情感进行分析,Alfred就已经先一步打断了她的思绪,简直就像是某种完全压制:
“茶?你看上去失血很多的样子,背部的伤口包扎大概还要一两分钟,喝点吗?”
居然是这般家常的谈话,让阿莱莎忍不住哑然失笑,仿佛情不自禁,再看又仿佛不过是深深自嘲。
扭头越过肩膀看向身后的管家,说话间微阖的双目中仿佛有金光在流转:“既然流失的是血,那自然只能通过她人的鲜血才能补全,喝茶显然是无济于事的降级替补。”
轻描淡写地缓慢开口,刻意压低的话语让所有过去的急切和矛盾都掩藏,如此深深埋葬在地底,好似它们从一开始就只是幻象。
又或许它们真的不曾存在。
“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在戳破阿莱莎弱点方面阿福堪称登峰造极,剪刀在喀嚓声中剪掉了线尾,被拧紧瓶盖的酒精归还在金属托盘里磕碰的声音细微却难以忽视。
“我看上去像是有急事的样子吗?”
笑意盈盈的反问避开了冲着自己的发问,当阿莱莎趁此机会有意从阿福手中接过托盘时,双眼已经成了两枚弯月。
声音温柔,因为要营造安全感。
抬头直视,因为需要读取信息。
动作亲近,因为要在虚假的肢体接触中产生联系。
但到最后——
四目相对,指尖触碰,她再度难以抗拒地迷失在了浑浊的蓝色晶状体之中。
无法被回忆起的眼眸重现在面前,仿佛奇迹再现。被遗忘的,被舍弃的,蜂拥而至,而这又是种多么可悲的自察啊。
欢喜因她而起,悲伤自她而升,失落的过去,悲痛地过去,遗失的美好,尴尬的,窃喜的,羞涩的,肆意的,自己的童年,青年——
如此多的情感,如此多的时光,怎么会都维系在这唯一一人身上?这又要她找谁说理去,又有谁能承担这罪责。
然而事到如今.......
到如今.......
稍微有点没法继续思考了,略有些急切地低头喝茶,升腾起的热气遮盖了双目中毫无意义的凄凉。
在现实面前,再多的追忆不过是无济于事。
过度的情感回溯更像是在否认自身的转变。
有时候,就连阿莱莎自己都会震惊于自己的改变,仿佛瞬息之间就成为另一个人,又或者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大师级的伪装。
只是当伪装如此完美时,那还算是伪装吗?
如果一个东西看着像苹果,闻着像苹果,吃起来像苹果,那它就是苹果。显然,阿莱莎在伪装一途上精进了。
直到Alfred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是不会死的。”
寒意渐起,顺着阿莱莎的尾骨窜上脊椎,直到后脑也变得麻木。
“成为你的弱点,这不会让我们死亡。”
于思绪冻结中,阿莱莎乖巧歪头,冲着右侧的Alfred展露笑容,好似游刃有余,好似毫无所动:“很遗憾,我并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无边寒意,仿佛要冰封整个大海,冰窖中求生,或许须臾就会死于冻结。
又或者......
什么都不会发生。
毕竟很多时候,到最后,阿莱莎都发现自己或许高估了自己的情感。无论多么浓郁的情感都会在时间的催化下化为乌有。无论多么强烈的渴望最后都屈居于利益之下,仿佛不可更改的绝对规则。
这是一种可悲的认知,但既然习惯了,就连曾经的凄凉都无法重温。
只因她,本就如此。
生来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会如此。沧海会化作桑田,巫山会化作裂谷,但大概在这点上,是不会再变了。
或许这就是成年的意义,或许这就是成年的代价,而阿莱莎何尝不是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永远失去了回头的价值。
这世间有千万条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离开了过去的路,横跨上另一条路,或许是在前一条路走向死路的时刻吧。
初次察觉时惊恐万分,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条路上。然而走着走着,居然已经习惯。
但偶尔她也是会感到不适的,比如说现在:
“暴露你的软弱,并不意味着遭受攻击。”
寻常的呼吸不知为何突然让人疼痛万分,难忍地完成一次看似平静的呼吸,再抬头,阿莱莎的眉宇间已经柔软到一塌糊涂,正如这回应:“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内里越是疼痛,外表越是毫无破绽,内心越是难以忍受,外在越是游刃有余。
然而这被隐藏的痛苦还是被亲近的人察觉到了,证据就是原本平静的Alfred突然有些难过,再开口时,就连声音都有些变调,缓慢而又困难地将后一句话说出:
“不附和我,并不影响我对你们的爱,是发自内心的亲人之爱。”
然后是沉默。
长久的沉默。
相似的对话曾经在不同的地点上演,那时的阿莱莎选择了逃离,现在的她却忘记了要如何反应。
要如何回应这纯白无瑕的爱,当你早已将它们遗忘?
莫名的哀伤短暂覆盖了金色的眸,意识随着追思遁向了大脑的深处。曾经鲜活的情绪仿佛早已熄灭,或许它们从未燃起也说不定,现在的所有,不过是幻觉。
喜极便要转泣,爱极则会生恨。或许因为这样的原因,在眼下这时刻,阿莱莎有些想笑,而且也确实这么做了。
“你,眼睛很美丽。”抬指在自己下眼眶缓慢画出小小的弧度,真挚的追思牵动了眼角的纹路,让其转化成真实的笑。
当阿莱莎再度开口时,双目闪闪发光,似是滚烫的火球落入金色的大海:“我有一个故人长辈,同样拥有这样美丽的眼睛。”
声音温柔似风琴,就连话语也仿佛带着温暖的体温。
“当她悲伤时,沉默的不赞同便积蓄在眼中,当她欣慰时,细小的喜悦便堆积在眼角,就在这里。”
“然而——”
声音略作停顿,又继续说了下去:“人无恒悲,人无恒喜,但每我看着她潜藏的忧郁与惆怅时总是感到茫然:身而为人,为什么可以拥有如此丰沛的情感?”
带着满满的困惑,阿莱莎看向Alfred,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如果时常感到惆怅的话,为什么不离开呢?”
问完就不再开口,只安静对视,就是那副.......虽然发问,却不在意答案为何的样子,又或者她根本不指望从她人那里得到答案的样子
此世界的Alfred却真的是那个有答案的人,掌心向下,轻轻搭在年轻女人的肩膀上,中途没有得到任何条件反射性的躲闪。
她回以相似的温和,相似的平静。
两人在这方面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只有一点不同,阿莱莎温和的时候不会牵动眼部肌肉。徐徐道来的声音如陈年酒酿,老管家用她那特有的声线回答道:“或许是因为您所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而您,也是她的归宿。”
“那些惆怅,不过是老人家的自责罢了。”
时过迁境,从她人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让阿莱莎有些哑然,尔后轻声反问:“将我当成归宿,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略作思索,Alfred认真作答:“或许就是那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活很久才行,否则您就会迅速把自己折腾死的感觉。”
肩膀被捏了几下,这种看似调侃又看似认真的话语让阿莱莎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或许这就是她最接近谜底的时刻吧,以她人之口,说出那或许是真的答案,哪怕明知道自己面前呈现的不过是谎言与假象,但依旧有种释然之感产生。
闭眼,远处的风顺着跑道吹进来,擦着皮肤飞过,带起别样的触觉。闭上眼睛,奇迹般的宁静降临。
好似所有的动作都已经停止,所有的事项都变得无关紧要,所有的思绪都已经远去,只剩下单纯的陪伴。
一直,一直,直到永远。
无数无法被言语诉说的情绪在两人之间传递,呼吸好似也交融在了一起。
天上地下,只剩两人,只剩彼此。寂静,静谧到温柔。
接着阿莱莎猛然开口:
“但是,我们的世界不是这么运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