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P.在可怜你 ...
-
江序觉得自己意识有些恍惚,他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湿润的血还在慢慢流,似乎永无止境。
他整个人的线条都是紧绷的,他不说话,也不扬起眼,看路都是茫然的。
“李明朗。”他实在是不敢面对。
江序的喉结动了动,点开了和李明郎的微信聊天框,看了眼上头的备注又看了看他的朋友圈,那张他站在角落里的合照他被裁掉了,发的图片里,没有他送的生日礼物。他攒了好久自己饿死都不肯动的钱,买的礼物。
江序眼中闪过歇斯底里的痛恨,手指颤抖着,发去消息:[明朗,我和你的友谊是真的吗?是你说的吗?]
江序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
对方没有回。
江序也不恼,他仿佛知道会是这样。
出地铁回学校的这条路,他走得极为漫长,路过他的人也都跟他一样缩着脖子,将自己裹成个团子,只有他缩着个脖子是因为疼不是冷。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不知道是什么个时候。
虚幻的残影一帧帧闪过,他落寞地开始陷入回忆。
“你叫江序?我叫李明郎,我是你邻居家的孩子,以后我们就是同桌啦!”
“江序,你也学跳舞嘛?”
“江序,你真厉害!”
“江序,你以后要是去了好大学一定不要忘了我。”
......
江序走进寝室,拿上自己的吉他,突然觉得很心累,身心都仿佛一下子累到了极点,他跌坐在床边,连站都站不稳。
他以后都没有妈妈了,没有家了,他该去哪里,放假了以后他该回哪里?他要怎样才能还得上江杰欠下的二十万。
他的人生本就一片混沌,原本就未曾开始现在已然前途昏暗。
他还读什么书,哪里来的钱读书?可不读书,那里来得出路。
这些问题像是刀子一样生生刮着江序的血肉。
江序咬咬牙,试图在一片混沌里窥见天光,找到一丝方向。
他不知道他该去哪,要做什么。
江序背上吉他,给还在午睡的贾源写了一个小纸条放在桌子上,就离开了。
他想去质问李明郎,但看着手机上好几个小时都没有回复的消息,他知道的,他问不出个结果,事实早就摆在眼前了。
只是他以后该怎么和李明郎相处,他该怎样再见他时才不会恨。
江序不想思考,此刻他的大脑就跟生锈了一般,转不动道了。
整个世界都没有他的落脚地。
他的裤兜里就剩下五十块,全身上下加上所有存款都只剩下两千,他不知道往后的日子他该怎么活。每年的学费,每个月的开销,欠的巨款......
江序站在他常弹吉他卖唱的地方,就在花坛边坐着,看着旁边的那些鸽子躲在棚子里,抖着翅膀窝在一团取暖。
江序蹲下身子,缩在一团。
他以为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所有的不公。
起码在看到所谓的答案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
[这是谁啊,江序啊,他去卖唱?太丢人了吧!]
[你们听说了吗?江序他爸赌博欠了几十万呢!]
[天啊,你们都知道江序只有一米七三吧,长郡艺校的标准是古典舞专业男生身高起码一米七五,他矮了两厘米,但他还是入学了,听说是靠卖——]
[真的吗?怎么会江序他人很好啊?]
[你们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江序喜欢男人,他是一个同!他亲口承认的!!]
......
没有辅导员的那个班级群里,也不知道是什么话题引起了所有人对他的抨击,但他此刻也不想知道了,无非就是李明郎罢了。
[江序从来都不是我的朋友,我讨厌他,最讨厌的就是他。]
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所谓的友情都是假的。
在他什么都没有了,却还在试图给李明郎作辩解的时候,他最信任的那个人狠狠地对着他的胸口捅了一刀,将他捅得肝肠寸断。
好了,现在他是真的没有书读了。
-
梁屿收到飞梦消息的时候他正和卓凡去轻暖的路上。
天气直转而下,老板特许所有员工五点开始上班,晚上十点就下班。天下了雪所有的交通都变得不便利,老板也是怕员工出了个什么事自己要赔钱。
卓凡坐在驾驶位,看着眼前的红灯,将一包利群往梁屿那边递,嘴里还叼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
“刚买的,新鲜的,比不上你的好烟,暂时先凑合一下。”
梁屿目光淡淡地拿起烟,撕开包装袋,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吸了两口问道:“还有多少秒?”
“十三秒,下雪了路上堵,反正也赶得及,下这么大雪谁愿意出来喝酒。”
梁屿说完开了开窗户散烟。
“你还别说,你看那儿不久有个傻逼吗?大雪天蹲在花坛那动也不动一下,也不知道躲一躲雪,你说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段轩一边说一边笑着指了指窗外路边蹲着的人。
江序在这里一动不动蹲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身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喵——喵唔——”
江序顺着微弱的声音抬起头,草丛中居然跑来了一只流浪小猫,他小的可怜浑身雪白警惕地望着江序,身上势头的毛都炸了起来,见江序没动,又重新缩回一团。
“喵噢——”
江序竭力抹去脸上的雪,搓了搓手想要给自己生点热,原本他以为自己能一直在这里蹲着,然后失去生机。
“猫猫,你这么小,你也被你的妈妈抛弃了吗?”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慢慢向小白猫靠近,小白猫吓得后退了两步,路走不稳又跌进了雪地里。
江序摸了摸裤兜,掏出了最后点零钱,半晌后他拿着一包火腿肠蹲在地上以一个极其别扭地姿势想要诱导小猫出来。
“猫猫,你别怕,我不伤害你,我这里有好吃的。”
脸几乎快要贴在地上,江序对着小猫唤了好久,小白猫才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一点一点挪了出来。
他的手和身体早就冻红了,没有什么知觉,他把吉他包放在边上,把小猫抱在怀里用所有的温暖裹着它,喂给它火腿肠,给它一个温暖的小环境。
“......猫猫不怕,猫猫不怕。”
小白猫还在不停地喵喵叫,慢慢地声音小了,它在江序的怀里藏着,像是也觉得暖和往他身上的毛大衣上死劲地蹭,把他当成了猫妈妈。
“江序。”
他听见有人喊他。
江序意识有些恍惚,整个人都是糊的,他把脸往裹着小猫的那块地方蹭,嘴里不停说着:“......猫猫不怕。”
他眯起眼睛,朝前看去,前方一片混沌数不尽的长街都被雪覆盖,四周都在飘雪,白雪纷飞,行人缓缓,却有一个黑影逆着人群打着把黑伞踏雪走来。
踩着落地的雪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慢慢向他靠近,黑伞遮挡住那人的面容,落下虚影。江序不知道是谁走到了他的面前,但他已经没什么力气拿起吉他唱歌了。
“抱歉啊,今天不唱歌......”江序未抬头,只是弱弱地说着。
梁屿嘴角抽了抽,上下打量起他,忍不住出声问:“你怎么会在这?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江序这才抬起头看向他。
梁屿这才看见江序全身都被冻红了。
梁屿沉默片刻,黑伞把他的面容遮了一大半,江序眼前本就糊了雪花,梁屿居高临下般望着他,更看不清他的表情了,只是江序好像听见梁屿问他:“你就这么缺钱吗?”
他颓然地看着梁屿,一句话也没说。
原本他之前还怕梁屿看到他落魄的模样。
江序也不知是怎么了,他憋了一天的伤心事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哭,杨可要他和江杰一起去死的时候他没哭,妹妹拽着他的手死也不肯走的时候他忍住了,江杰摔他奖杯给他划拉一大条伤口他也镇定忍痛,这么多年的友谊都是一场笑话所谓的同窗都是幻影他也很能忍。他一直都撑得住,他还能给小猫猫喂食呢,却被梁屿再平常不过的一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你就这么缺钱吗”,说得泪流不止,眼泪像是火山喷发般无止尽地涌了出来。
梁屿没想到自己说了一句话会让江序哭成这样,他没见过江序哭,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缺钱,特别缺钱,特别特别缺钱......”江序哭着说,仿佛天都塌了一样。
小猫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对劲在他的衣服里拱来拱去,也开始叫唤了。
梁屿这才看清他怀里的鼓包,那里居然有一只猫。
他脸色僵了僵,握住伞把的手止不住抖。
“缺多少?”梁屿看着江序,看不到一丝乖张反而处处是绝望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开口。
江序也不知道自己在跟梁屿说些什么,脑子和嘴巴仿佛没在一个身体上,不受使唤。他唯独感知到的就是梁屿僵硬地任由他靠在他的身上。
梁屿整个人的线条都是紧绷着的,他一言未发,却没有把江序推开。
“你是在可怜我吗?”
梁屿喉结滚了滚,他盯着全身都是雪的江序,窥见他耳后莫名其妙出现的狰狞疤痕,似乎还在往外溢着血,他一直盯着,盯到疤痕深处。
他一直盯着,那条疤痕肉眼测量足足五厘米多长,深红发黑,四周见了紫,血还在冒,可想而知,当时他会有多疼。
梁屿将伞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倾了倾,冷着脸道:“对,我在可怜你。”
江序没吭声,从他身上退了出来,抱紧刚才捡的小猫咪。
他可以疼,可以痛,可以恨,可以悔,但不能被人可怜。
江序声音隐忍,沙哑又低沉,“我才不要你可怜。”
“那你是想要这只猫跟着你冻死?”梁屿的声音冷静,轻描淡写地说着嘲讽的话。
“就你这状态,过不了几个小时你就冻死了,你把他护在怀里给了他温暖,有没有想过离了你,他又该怎么办。”梁屿仍不后退,定定地望着江序,沉声道:
“江序,你要不要我可怜。”
江序怔了怔,忽然抬头望他,像是精神有些恍惚,盯着他的眼睛:“......我要养它。”
梁屿面上闪过一丝不悦,看了他一会儿,没答他话,“你养得活这只猫吗?”
江序没说话。
“江序,我可怜你,你要不要先跟我走?”
江序的视线划过面前模糊的梁屿,摇了摇头。
梁屿似乎很不满意他的反应,对他伸出手将他怀里的猫抢到了自己怀里抱着,皱着眉犀利的眸子睥睨着他,又继续冷着个脸问:“江序,你要不要跟我走。”
“......不要。”江序是这样说的,眼睛却一直朝梁屿和这只猫看个不停,手里捏紧的火腿肠全塞到了梁屿怀里,他用力地眨了眨眼似乎笃定了。
梁屿咬了咬唇,抱猫的手紧了紧,眉心都皱在了一块。
江序最后还是上了车。
梁屿极致安静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又愣了一下捡起他的吉他包,将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步拖走回了车里。
在卓凡瞪大个不停的眼神里,似乎有话急着蹦出来的处境下,江序气息平稳沉沉地抱紧小猫一大一小互相依偎着,靠在梁屿肩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