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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窒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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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到达这个小镇的第三个星期,流言没有丝毫消止的痕迹。从一直在寻找失忆的钟表师傅的旧情人到为了拿回家产的卡尔斯家族的秘密私生子,镇上的居民将哈利的身份演化出了无数版本,顺带衍生了钟表师傅失忆前的无数可能。诸如家族仇恨、情海生波等等,各种狗血淋头。
虽然没有人敢到任意一个主人公面前求证,却并不妨碍两位主角的知晓。
“很抱歉……呃,我没想到……”哈利不自在地坐在椅子上,卡尔斯——他大概永远没办法习惯这个名字——的目光让他有随时逃跑的冲动。
“如果你只是为了来说一些废话,就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把你脑子里的东西理清楚再来,或者你比较倾向于直接扒开脑子让别人清理清理。”因为日趋壮大的流言而心情很糟糕的钟表师傅瞥了救世主一眼,黑眸中的冷光令人战栗。
再次被死亡射线扫视的救世主咽了咽口水,他深刻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言语匮乏,尤其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从不知道经过两年淡出人们视线的生活,自己的语言能力已经降低到无法清晰的表达自己想要表述的意思的地步。
“卡……卡尔斯先生。”哈利懦懦的说,然后又没了声音。
失忆的前魔药大师,现任钟表师傅赏赐了对方一个冰冷的眼神。这个小鬼总让他觉得不安,就算他表现得像是个羞涩甜蜜阳光健朗的、完全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没脑子蠢货。
卡尔斯想起他将人领回家的那个冰冷冬夜,青年站在黑暗之中凝望着某个方向,就像是米诺陶洛斯凝望着遥不可及的迷宫出口【注】。
——怪物么?
他感觉到了这个青年的危险,却无法对其置之不理。毕竟在那个夜晚,对方看起来就像是破碎的露珠,随时都会被初生的朝阳蒸发殆尽。
“波特先生。”卡尔斯圆滑地开口,试图委婉地表达对方并不是那么受欢迎,“外面的太阳有助于蒸发你脑子里那些发了霉的东西,你可以在这个小镇的任意地方享受美好的一天,除了我的店里。”
——显然他的委婉不那么成功。因为对面的青年笑了起来,绿色的眼睛闪闪发亮。该死的闪闪发亮!
“教……哦,卡尔斯先生,您真幽默。”哈利抑制不住瞬间涌上心头的笑意,那个西弗勒斯·斯内普,刻薄的、说出的话永远令人觉得自己的出生简直是罪恶的西弗勒斯·斯内普,竟然会试图婉转!这简直比特里劳妮不再那么神神叨叨还要令人觉得惊悚。
卡尔斯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所以,波特先生是执意要在这个小店打扰你可怜的忙碌的房东,而不愿挪动你尊贵的脚步?”
“哦,得了,我的房东大人您并没有在忙碌,不是吗?”哈利轻松地接上话头,然后在瞬间变得身体僵硬。他竟然敢跟那个老蝙蝠这样讲话!
卡尔斯漠然地参观着哈利脸上万花筒般的表情,直到它们定格在一种诡异的状态下。
“哈利·波特。”他突然用一种郑重的口吻说,“你认识我。”
肯定句。
不管是初次见面时青年诡异的惊喜,还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小心试探下的种种迹象,都说明这个青年对“他”的熟悉。对一个失忆的人来说,那种熟悉只有可能是来自他被遗忘的过去。
哈利的表情僵在脸上,他看向坐在钟表之中的男人,那张紧绷的脸遮掩了一切表情,双眼冷酷地就像黑曜石的表面,不留一丝缝隙。
——看上去仿佛过去那个双面间谍回来了一样。
“是的,先生。”哈利小心地选择词汇,冀望不被那个男人抓住一丝把柄,虽然那几乎不可能,“您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或者说,我确信您就是那个人。”
卡尔斯意味深长地看了哈利一眼,没有反驳也没有追问。他开始缓缓地用手中的丝绸擦拭着古老的钟表,神情专注,似乎已经遗忘了店里有这么一位古怪的客人。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蔓延,秒针走动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更像是某种令人头痛的蜂鸣,哈利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慌乱地站起来,对着卡尔斯点点头,然后跑出去,那样的慌不择路。
——他什么都不问!他什么都不愿意想起来!他什么都不在乎!
冷风刮过他的脸,哈利听见自己心里面有个声音在咆哮。
——他已经得到平静了!他已经结束了保护你的任务!他有遗忘的权利!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他?!就不能安安静静地让他过自己的生活吗?!
那个声音冷酷而强硬,不断地告诉自己那种行为是错的,错的离谱。他就不应该将西弗勒斯·斯内普当做救命稻草,他没有权利拉着那个男人跟他一起沉没。
强烈的窒息感袭击了哈利,让他不得不停下快速奔跑的脚步,跪倒在雪地上,双手紧紧地抠住领口。这种症状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常常在夜晚梦醒后陷入溺水般的窒息感中,那并不会真的让他死亡,只会让他不断地感到痛苦,在最接近死亡的地方。
“见鬼的你在干什么?”
愤怒地声音从哈利身后传来,他努力睁开发黑的眼,在一片白色中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个人影快速的冲过来,有力的双手将他从地上扶起。
“呼吸!呼吸!你这个该死的小鬼!”
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哈利感到一阵久违的熟悉,无数次,那个男人无数次的救了自己,和现在一样。
他究竟有什么权利认为对方不应该得到平静?就像是斯内普说他的,狂妄自大的格兰芬多。他究竟有什么权利鲁莽地断定对方一定会和自己一样,对方一定要帮助自己?
“教……教授……”哈利听见自己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对不起,为我所作的一切。谢谢你,为你所作的一切。
卡尔斯的心情很烦躁,他就知道收留这个小鬼就是一个错误。不,从一开始在镇子里看到他的时候就是一个错误。上帝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将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投进他平稳的生命,他却不能把对方仍在雪地里让他自生自灭。
见鬼的,当他看到雪地里那个倒下的身影连心脏都要停跳了。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回响在他的脑袋里——不能让他死去,他是……
“脸色有够糟糕的,西弗。”小镇上唯一一个拥有行医执照的家伙感兴趣地看着床上的人,然后回过头对阴郁地钟表师傅挤挤眼,“这就是你传说中的小情人?”
“如果你的脑子里还有点废渣存在,就不应该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卡尔斯瞪了一眼穿着白大褂也不像医生的不良青年,强大的气场立刻让对方低头认输。
“好吧好吧,我还没看过你如此紧张的样子,除了卡尔斯叔叔病倒的时候。”威鲁特耸耸肩,没有指出对方打翻了他整整一瓶的医用酒精,“晚上一起去喝一杯?”
卡尔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甚至懒得回应对方的废话。
“别这样,西弗,从认识到现在你已经拒绝了我七百三十一次。”威鲁特夸张地说,痞痞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纨绔子弟,那英俊的相貌俘获了镇上无数无知少女的芳心,可惜只有少数人知道,里恩·威鲁特是个不折不扣的弯的。
作为少数人中的一员,卡尔斯在明确地表示对威鲁特没有“性”趣的同时,成为了这个外来的不良医生的好友。虽然对方一直在试图诱惑他去喝酒,并一直未果。
这次卡尔斯连个眼神都欠奉,完全无视了对方的存在。
“好吧,你简直比最严苛的清教徒还要苛刻——在对待自己方面。他的身体完全没有不健康,相反,他健壮的就像是伊万森家的牛。”威鲁特以一种专业姿态认真地说,“如果你描述地是真实的,我恐怕得说,他是个危险的家伙,你最好离他远点,西弗。”威鲁特迎着卡尔斯锐利的目光,用手点了点脑袋和心口, “我只能说他的这里和这里,恐怕有点问题。”
威鲁特走后卡尔斯依然没有离开,他没忘记这个青年是个只身而来的外来者,对方在这里无亲无故。
卡尔斯看着依旧沉睡的哈利·波特,黑色的眼中闪现出对于威鲁特的话的迷惑。
——这个孩子还那么年轻,他年轻、英俊充满力量,而且看起来也不缺少金钱。是什么让他如此绝望,绝望到几乎无法活下去。
“唔……”
床上的人哼了哼。卡尔斯看着那双绿色的眼睛慢慢睁开,觉得心底有什么在复苏,随着那绿色。冰封的心脏裂开一丝细缝,有种温热的情感从那其中泊泊流出,他不由得伸手拂开青年额前的乱发。
“……教授?”哈利迷惑地发出细小的声音,他还弄不清楚现下的状况。
卡尔斯的手僵硬在半空中,然后迅速地收了回去——他简直是被什么诅咒了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
哈利也逐渐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想要将自己藏进诊所白色的被单里,却发现连移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他隐藏了那么久的东西,他瞒着赫敏、罗恩,瞒着许许多多的人的事实,完全地暴露在斯内普的面前,毫无保留地。
——救世主是个危险的疯子。
卡尔斯盯着床上的人,发现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神色。他对那种情景非常不适应,非常。
“那么说,你是我的学生?真是个不幸的消息,如果我的学生都和你一样,我的前半辈子大概只能是个悲剧。”
哈利发现不管斯内普有没有记忆,他都有一种只要开口就会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的能力。
“呃……卡尔斯先生?”
“虚伪的客套就不必了,波特先生,因为你技巧拙劣的令人难以忍受。”卡尔斯打断他的话,“现在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解释的吗?例如,我的过去?”
卡尔斯发现病床上的家伙又颤抖了起来,他感觉到一阵怒火席卷了自己所有的神经。
“够了,别瑟瑟发抖像个娇弱的小羊羔,哈利·波特,我们都知道你健壮的像头牛。”他猛地站起来俯下身,阴鹜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双绿眼睛,大大的鹰钩鼻几乎要戳在哈利脸上,“说出你的目的,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闯入我的生活总不会只是来参观失忆的前教授顺便来这里发疯找死的吧?”
对方身上刺鼻的酒精味道令哈利稍微清醒了一些。那双近在咫尺的黑曜石因为大脑封闭术被遗忘而明明白白地表达出了主人的怒火,如斯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