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公寓[神话]》秋刀小卷

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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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又离家出走了？”杨戬给哪吒倒了杯茶。
　　“准确地说，我把我爸和我哥赶出了家门。”哪吒坐在沙发上，手里蹂躏着杨戬定制的抱枕，好像在蹂躏他的亲爹：“然后我被我妈赶出了家门。”
　　说着他又愤怒起来：“明明是他们三个烤串不带我，怎么就成了我的错了！”
　　“呃。”杨戬卡了一下壳：“也许是因为你把他们赶出了家门。”
　　“他们烤的甚至是藕！”哪吒义愤填膺地在沙发上换了个动作，现在他整个人都和沙发贴合起来：“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吃我的藕！”
　　“只是几根藕而已。”杨戬宽慰他：“又没有吃你的肉。”
　　哪吒叹了一口气，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杨戬：“你什么都不懂。”
　　“也许我懂。”杨戬设身处地地想了想。
　　哪吒从大学时期就喜欢植物，只不过别的同学样的是多肉，而哪吒喜欢养藕。
　　而杨戬虽然不养藕，但他养狗：“如果我爸妈要吃我的狗，我也会把他们，呃，赶出家门。”
　　“哦。”哪吒了然道：“你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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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劝你收回这句话。”杨戬好整以暇靠在单人沙发的靠背上，甚至翘起了二郎腿：“既然来投奔学长，就该有投奔的样子。”
　　“但是我带了房租。”哪吒说。
　　杨戬放下了他的腿：“承惠一千五一个月，押一付三。”
　　鉴于哪吒不打算白嫖，杨戬在脑子里把租金最便宜的房划掉，决定把采光最好的屋子让给哪吒，好教哪吒的藕健康快乐成长。
　　“啧。”哪吒从支付宝里提现了五百块，又在三张不同的银行卡里凑出一千，看着微信钱包里不到三千的余额，他一把抓住杨戬的手：“看在我们导师的面子上，我可以按月交租金吗？”
　　“不行。”杨戬冷酷地拒绝了他：“我导师最近和太乙老师绝交了。”
　　“我怎么不知道？”哪吒吃惊。
　　“因为这是我编的。”杨戬说。
　　“呜。”哪吒说。
　　他眼巴巴看着杨戬，作出委屈的表情。
　　“先付一个月。”杨戬沉默片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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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想到你居然开始租房了。”哪吒付过租金后逐渐放肆，从杨戬的冰箱里翻了一根冰棍出来。
　　“我也没办法。”杨戬想起自己家的一滩烂账，没控制住自己的怅惘。
　　“你知道我有一个妹妹吧。”杨戬说：“她最近在谈恋爱。”
　　“女孩子长大了总是要谈恋爱的。”哪吒作出很有经验的样子：“我爸爸最近收养的干女儿小白，甚至可以在一个季度内换三个男朋友。”
　　“如果阿婵肯一个季度换三个男朋友也是好事，甚至哪怕她一个月换三个男朋友呢？”杨戬握紧了拳头。
　　哪吒贴心地递过去一个抱枕。
　　现在抱枕变成了杨戬的妹夫——或者至少，他妹妹的现任男友。
　　“但是她没有。”杨戬说：“她不但没有抓紧时间换男朋友，还抓紧时间和男朋友生了孩子。”
　　哪吒手一抖，化了一半的冰棍从雪糕棒上滚下来，安稳地落上了他的衣服。
　　在手忙脚乱清理衣服的同时，哪吒发出感慨：“这个故事听起来有点耳熟。”
　　“对。”杨戬蹂躏着他的妹夫，沉痛道：“我妈差不多也是这么和我爸在一起的，等到我舅舅发现的时候我妈已经连三胎都生了。”
　　“还有我表妹。”
　　“和我舅舅的干女儿。”
　　“和他的另一个干女儿。”
　　“恕我冒昧。”哪吒忍不住问道：“你舅舅还健在吗？”
　　“劳您关照。”杨戬说：“吃好睡好，已经把家规修订到了第八版。”
　　哪吒当即对这位饱经风霜的舅舅肃然起敬。
　　杨戬扔掉手里的妹夫，总结道：“他希望我妹妹和他男朋友分手。”
　　“人之常情。”哪吒点头。
　　“但他做了十年的思想工作，从他的妹妹一直做到他的女儿，不愿再。”
　　“所以？”
　　“所以他把这个重任托付给了我。”杨戬有些不平：“这显然是在挑拨我和我妹妹之间的关系。”
　　“他就是和我妈关系不好，所以见不得我们这种健康的兄妹关系。”
　　“你拒绝了？”
　　“我拒绝了。”
　　杨戬道：“然后他把我给开了。”
　　“什么时候我妹妹和我妹夫分手，什么时候我回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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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房子租出去。”杨戬叹息道：“我已经走投无路，而除了自己，我还有一只狗要养。”
　　他整个人都仿佛伛偻了一点，好像真的被生活无情打磨过，而不是这一整栋公寓楼的所有人。
　　“停止你的无病呻吟。”哪吒伸手以示拒绝：“这种话如果给别人听到，你是要挨一顿揍的。”
　　“也不至于。”杨戬不以为然：“谁还不是个富二代呢？”
　　“我不是。”哪吒矢口否认：“我已经被赶出家门了。”
　　“俺也一样。”另一个人说。
　　杨戬和哪吒均在沙发上震了两震。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哪吒一边盘问，一边不动声色地从后颈揪下刚刚被吓出来的莲茎。
　　那人指了指杨戬，道：“在你们刚刚谈妹夫的时候。”
　　“门开着。”他说：“我按门铃了，但你们没听见。”
　　“啊。”杨戬顺理成章地扶额，以手挡住不小心现形的天眼：“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来租房。”他说：“听说你们这儿租金便宜，还可以带宠物。”
　　从他的身后钻了一只金丝猴出来，很通人性地对着杨戬作揖，大眼睛一眨一眨。
　　“啊，对。”杨戬有些色令智昏。
　　他总是不太能拒绝可爱的生物，包括但不限于狗勾、毛绒绒，以及哪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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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便宜的一个月八百，押一付三。”杨戬带着房客去看房：“没有空调和独卫。”
　　“隔壁这间有独卫，贵一百块。”
　　“就要最便宜的那间。”对方依依不舍地离开有独卫的那间房，依依不舍地关上门，依依不舍地和杨戬讨价还价：“还能更便宜点吗？”
　　“不能。”
　　“呜。”杨戬听到沮丧的声音。
　　“我和你讲我不吃这一套。”他冷酷无情地说道：“我要把禁止呜呜写在租房守则上。”
　　哪吒手里的瓜子嗑完了，重新抓一把的同时声援他学长：“他铁石心肠，不可能给你降价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可不关我的事。”孙某仰头露出干净的脸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呜呜。”杨戬循着声音看去。
　　金丝猴满眼泪水，已经打湿了脸上的绒毛，它先在孙悟空头发上蹭了蹭，然后学着他的动作抬起脸。
　　杨戬狠狠搓了一把小猴子的脸，意志坚定地说道：“但可以把那间有独卫的八百块租给你。”
　　“好耶。”猴子和它的主人一齐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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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戬。”杨戬率先抛出橄榄枝：“我在家排行第二，也可以叫我杨二。”
　　“李三，李哪吒。”哪吒道。
　　哪吒曾经带大名上过一档收视率颇高的法治在线，看过和没看过的人一半一半，每次他自我介绍都像在下注，对面的人如果看过这档节目，那么他就会用有色眼光看哪吒，如果没有看过，则不会。
　　物理学得不错的金吒将这种现象称为“薛定谔的哪吒”，被哪吒揍了一顿后，他将这种现象改名为“李的名字”。
　　然后又被动漫爱好者木吒又揍了一顿。
　　但孙悟空不看法制节目。
　　“好巧。”悟空说：“我叫孙悟空，别人都叫我孙大。”
　　他把行将出口的“圣”字吞了下去。
　　“为了庆祝学长成功租出去两间房子，我们今晚可以举行一场派对。”哪吒庄严宣布：“派对上的酒水全部由我提供。”
　　“我只租出去两间。”杨戬拒绝派对：“而不周公寓有九层。”
　　哪吒罔顾了杨戬的九层，继续道：“但因为我不喝酒，学长只喝瑶宫玉液酒而这里没有售卖，所以少数服从多数，今晚的派对没有酒。”
　　他为自己鼓起掌来。
　　“事实上。”孙悟空举手：“我有自带的猴儿酒，都是我的猴…老乡酿的。”
　　他从自己背着的包裹里翻出两瓶被黄泥封着的酒来。现代的酒酿往往用塑料和橡胶封口，很少见到这样传统的包装。
　　孙悟空一掌拍破酒坛上封着的红纸，馥郁霸道的香味不由分说地钻进了在场所有人的鼻子里。
　　“成年人偶尔喝两盅酒也未尝不可。”哪吒已经往猴儿酒靠了过去。
　　而杨戬进了储藏间，准备分享自己曾经收藏过的一套好东西。
　　“品好酒该用好酒具。”拿着酒具出来的时候，杨戬这样说。
　　但哪吒和悟空没有一个人理他，他俩已经把一坛酒干掉半坛，甚至马上要从对碗吹升级到对坛吹。
　　杨戬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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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的爸爸没一个好东西！”哪吒俨然已经喝高了，猴儿酒虽然是果酒，但因酿造工艺的缘故，非常容易醉人。
　　他痛斥道：“他们给你报补习班，吃饭的时候抢你最喜欢吃的菜，催你的婚，还吃你的藕。”
　　“他们在你面前重拳出击，在你妈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哪吒苦亲爹久矣，一朝喝醉，止不住地骂骂咧咧。
　　“笑死。”悟空听完觉得庆幸：“我根本没有爸爸，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不是件好事，但也不见得是件坏事。”杨戬终于摆开了他的酒具，将猴儿酒倒进玉杯中，听得悟空的发言，他如此评价道：“至少你谈恋爱时不需要背着家长。”
　　而在传奇身世这方面，哪吒从未输给别人。
　　“我是我妈在垃圾桶里捡的！”他说：“我爸一口气充了三年话费，营业厅就送了个我，他不想要我，就把我扔垃圾桶了。”
　　“哈哈！”哪吒幸灾乐祸地笑了，哪怕他是故事里的其中一个主角：“然后你猜怎么着，我又被我妈给捡回去了。”
　　“啧。”悟空说。
　　“……”杨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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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赶出了家门。”哪吒站在沙发上说。
　　“我被逐出了师门。”悟空躺在地板上说。
　　“我被踢出了公司。”现在杨戬也有些醉了：“而且我妹妹在和男人谈恋爱。”
　　“她在和男人，谈！恋！爱！”杨戬把玉质的酒杯狠狠按在桌子上——即使这样都没有碎，可见那酒杯的质量实在很好。
　　“至少她没有和女人谈恋爱。”哪吒宽慰他说：“我爸爸最近收养的干女儿小白，在无缝换男朋友的同时还会拨冗搞个姬。”
　　“哪怕阿婵找个女朋友呢？”杨戬道：“至少她俩不会搞出一个私生子。”
　　“这可不一定。”悟空醉醺醺地反驳：“这年头石头都能生孩子，谁能保证两个女人生不了。”
　　“确实。”哪吒很有经验地在此讲起了他爸爸最近收养的干女儿小白，他不讨厌小白做他妹妹，但乐于给他爹添堵：“小白的母老鼠就和她生了一窝小老鼠。”
　　“什么东西？”杨戬满头问号，大为震惊。
　　“如果我们不歧视同性恋，那我们也不应当歧视恋物癖。”哪吒酒意作祟一时不察说漏了嘴，赶忙给自己找补：“小白只是喜爱她养的母老鼠而已。”
　　“这叫宠物。”悟空很有经验地说：“人类通常把一个人和一个动物生活在一起称为人养了宠物。”
　　“所以丝丝暂时是我的宠物。”他摸了摸自己脚边团成一团的金色毛球。
　　“哦宠物。”杨戬说：“阿婵为什么不去养宠物。”
　　“或者她也可以去喜欢她那朵玉莲花，比起男人，玉莲花至少会发光。”
　　“还不会和她生孩子。”
　　“你说得对。”哪吒骄傲地说：“我们莲科只会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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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担心私生子。”悟空宽慰他：“根据新修的继承法，非婚生子拥有和婚生子同等的继承权。”
　　“对，先上车后补票也可以。”哪吒道：“我的干妹妹小白……”
　　杨戬第四次从哪吒嘴里听到小白，几乎要戴上痛苦面具：“你没有除了小白之外的例子可以举吗？”
　　哪吒没有，哪吒端起坛子往自己脸上倒酒。
　　豪放派的喝酒都是这样子，看客永远都搞不清楚坛子里的酒究竟是被喝进了嘴里，还是被倒在了地上。
　　李靖有三个亲生儿子，三个儿子加起来一共打了七十多年的光棍。
　　而小白这个被收养的干女儿，在被收养的一年内轻而易举完成了三个儿子七十多年的恋爱KPI。
　　平均一下每个儿子可以分到五个恋爱对象，男的女的公的母的都有。
　　但他们还是完全没有谈过恋爱。
　　而李靖夫妇虽然感情很好，但上世纪的恋爱经验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年轻人——多番因素导致，哪吒基本还是一个恋爱白痴。
　　他又晃了晃坛子，确认里面没有东西以后把酒坛子扣在头上，背对着杨戬彻底自闭了。
　　“没谈过恋爱并不丢人。”悟空敲了敲哪吒的坛子。
　　“你才没谈过恋爱！”坛子里传来了哪吒瓮声瓮气的嗓音。
　　“我确实没有。”
　　“我也没有谈过恋爱。”杨戬悲戚地说：“但我的妹妹正在和一个男人谈恋爱。”
　　悟空开始疯狂抓挠自己的头发，因为话题又回到了杨戬的妹妹，而他的社交圈只有漫山遍野的猴子猴孙，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我有一个大哥！”孙悟空一拍脑袋，想到了他的大哥牛魔王：“他和我嫂子结婚以后，离家出走又谈了一次恋爱。”
　　杨戬愤怒地把眼前的东西挥到地上：“我说什么来着，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想到了。”哪吒说。
　　他试图把脑袋从酒坛里拔出来，但终究没有成功，然后他趴在地上，对杨戬的木质地板进行了一次头槌：“我曾经观摩过睡莲的授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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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杨戬醒过来的时候，除了不得不面对满目狼藉的公寓，还不得不面对自己酒后失言的现实。
　　他往日一个人喝酒的时候酒品总是很好，备好酒具、喝酒、然后喝醉，最后坐在椅子上昏睡，他没想过自己与别人喝酒会是这副模样。
　　昨天的另外两位酒客正四仰八叉躺在客厅里，哪吒的脑袋枕着地板，脚却翘在沙发上，甚至没有脱鞋。而他的脖子上套着个酒坛子的口沿。哪吒砸坛子的技术很好，兼酿酒用的是陶坛，材质较为粗糙，坛子破裂的碎片没有锋利的边沿能威胁到哪吒的生命安全。
　　而悟空整个人已经缩进了他带来的包裹里——那几乎是一个衣柜那么大的包裹，让人怀疑他是否把自己的全部家底都背在了背上，杨戬确信自己在他的包裹里看到了几个没洗的毛桃，就和里面各色的衣服团在一起——他两只手抱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棍子，睡得正香。
　　“玉皇大帝啊！”杨戬感叹道。
　　他当即决定把租住期间不准在公共空间饮酒也添入第三版租房守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