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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京都别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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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繁华令她迷了眼,这繁华的天子脚下,仿若没有片瓦立足之地。一个死囚之女,又能够做什么。她抬起细长的眼,望见的是阴沉在浮云下的吊角宫檐。脚下无路,唯这一把身骨而已。
初五,庙集上替一落单的富家小姐买了餐饭,又喝退了几个地痞——因她面色蜡黄,左颊一朱色鬼形胎记,哄他们自己患了染疾,倒真骗成了。谁知那小姐是京城大富之家宋府的三小姐,便这样稀里糊涂地入府作了扫地丫头。
祝镇,一则祝神福气,二则镇鬼邪魔,还算吉利——她的名字。
冬日寒气逼人,她初上京城的心才随着近日住下而慢慢平复了些。每日虽然打扫辛苦,但总好过往日颠簸。
恰巧吴尚书的大公子到府,瞧见廊院中一女子拄帚望天,倒笑:“宋家连丫仆也风雅若此!”
陪行的宋二公子脸一红,斥道:“还不退下!”
她唯唯诺诺地便要退下,被吴公子叫住,问她是什么地方上的人。
明川。她低声。
可会什么新鲜的地方小调?吴公子笑问。
她沉吟片刻,低声唱了起来:
明川府,风光好,十二堤前数斜雁。唯有雀飞矮殿下,不知雁何处。没有他人锦绣,何来眼前风光?
吴公子笑了笑,扭头对宋二公子说:“这个丫鬟倒是很有趣,送了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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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娇笑:“爷怎么兴起,要了这么个污眼珠子的丫头。”
黄绮冷艳的模样并不稍变,也不理睬软榻上正低语轻谈的公子与紫玉。道是沏茶的朱桃笑了笑:“女孩子倒也眉清目朗的,可受不了你们两个的罪。——爷,分到哪去?”
吴降笑了笑,在软榻中躺得自在,不经意地开口:“这丫头倒很有愚勇,拿话刺我,一时伶俐,让我带了回来,细想她太过刚气,受不得忍,倒是我最看不得的。即刻便悔了。也罢,你看着办吧,别碍着你们三个的眼便是。”
紫玉笑得妩媚,像半开的海棠。朱桃想了一下,道:“就斧心园吧,地僻人少,倒乐得清雅了。”
一直站在屋角的祝镇上前一步,福了福身,被老妈子带了下去。
“站住。”一直未开口的黄绮忽然叫了一声,“扭过头来。”她挑着杏眼端详了祝镇的左颊半天,声音冷冷的:“脸上怎么弄的?”
“天生。”她怯怯道。
“去罢。”半晌,黄绮才放下话来,仍是冷冷的。
“怎么了?谁没个胎记什么的。”朱桃笑问。
黄绮扫了他们一眼:“你们不觉的吗?”她皱眉,心中总有不祥的预感,“她脸上的是张钟馗的鬼面。”
在园中劳作了半年,这里人少,每日但与花木为伍,她的心反而轻松许多。安定的生活并没使她面色红润多少,仍是暗黄的脸色,身子骨倒健壮许多。初夏的暑气未浓,绿荫婆娑,她已开始喜欢这里。
一片浅微的咳嗽传来,她一惊,倒忘了行礼。衣着上好丝料的年轻男子淡淡一笑,她看见一双温和的眼眸。
“不用怕,”他的脸上有因咳嗽而引起的浅色红晕,笑是依旧的,“你是新来的吧?我是三少,上半年在端州修养,才回来。”
“给三爷请安了。”她忙行礼。
“起吧。没事就下去吧。”他吩咐道。那高贵而淡雅的身影兀自流转在花阴之前,逐渐远去。
第一次,觉得来京城后还有人值得记忆。
夏末,府上有一批木材要运,派了一些粗壮仆众,她也在内。谁知下山遇上大雨,正忙着收拾时又忽然出现劫匪,男子们抄了木棒刀棍却也无章法,管家被伤后更无人敢迎战。女人们更是怕得尖叫,喊:饶命便好,东西尽管拿去。谁知那些匪类连女子们也要动。
“放手罢!”一人喊住,看去时,是手持大刀的祝镇,左颊红鬼记,竟如狱火一般在闪电中张牙舞爪。气势更是慑人。
匪首一笑,十分不屑:“这样的婆娘,白送还不要呢!”
祝镇也一笑,气势夺人:“你来拿拿看。”
匪首啐了一口,提刀上前,没两下,却一时疏忽,仆倒,祝镇左手的簪子却已到他胸口,她脸凑近他的,抿唇一笑:“放手么?”语气很轻,却似复活的狱鬼,又一道闪电,照亮她鬼魅的左颊,匪首一惊,竟止不住地心慌,终不由自主地迭声应道:“放、放!”
“叫他们退下。”
匪首急了,冲手下嚷道:“下去、远远的!”
她才收了手,横刀而笑,匪首却已傻了眼,只记得她的名字:
祝镇。
回府后,她被升为大公子掌管府内事务的三妾的副手。府里人唤她祝四。千般事物都一一学起。
紫玉最见不得她,曾讲这温玉碧幽的园子,何时能住进个红鬼来。朱桃倒温和婉约,凡事多指点着,不拿她当可以用来吆五喝六的仆众看。初是管园子里的打扫作息,久了,也张罗些人事委派。府上仆人也分门别派,大公子不发话禁止,也就顺之自然了。她面丑,却明理,什么事都有章可循,虽说年纪轻,却不看轻也不畏惧那些老仆,加上以前曾在山上救过的那些人,久了,倒是服她、依她的人最多。
多到三妾也不得不拿正眼看她。
吴降倒更欢喜,他喜欢女人间的斗志斗勇,于是更让她在账房里插了一脚,管三成的家事。
年末,她分派营运,赚了不少的钱,没给手下人添多少分红,倒是从大公子那里求得了几个仆从之子可陪在族人之子身边到族中私塾念书的资格。
吴降笑了笑,对她说:“于你,倒难得了。”
仆从们心中自是欢喜:没人愿意家中世世辈辈为仆为婢的,她给了他们一点挣扎的希望。于是她的声望益高。
黄绮冷冷一笑:这个人,留不得。
朱桃摇摇头:各人有各人的福气,挡不得也破不得,你是何苦。
黄绮还是冷冷地扭头望她:也想看你笑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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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她该嫁了。朱桃给她挑的是个忠厚和善的上院分总管,元福。她对人生和未来都没有什么期望。甚至连个心愿都没有。幼时年少的烂漫,都仿若千年以前。人活着,大抵也不过如此。所以她说好。
三公子吴羽像个遥远的晨曦中注定淡去的梦,仿佛不存在才是正常。他身子骨弱,常在远远的院子里念深深的诗。望向院落瓦棱上白霜的那一刻,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美丽。
灯节,少女们可怜的节日。她沿着灯火明灭的河堤漫行,手中有不欲点亮的灯。她想起父亲被处死也是这样的天气,这样浓烈的人群,和冷漠的血。那时神台上佛的莲花,却正如手中的灯一般黯淡。
明灭的河堤上有人在行走,她斜眼看着灯火,却有种冷凝的气息。
“敢问姑娘许的是什么心愿?”那人蓄着唇上的胡,眼是笑的,然而威严,身着极力朴素的色,却仍是掩不住江南一等一的好料;腰间有小指肚大小的悬玉,然而毫无杂质,尊贵地透着亮。男人的手是修长而美丽的,养尊处优的手。四下有无数警惕她的人。
她温顺而谦卑地福了福身,垂首,阴影巧妙地隐去了左颊的鬼记:“无甚心愿。”
那人一怔,旋而微笑着叹息:“那你若不是天下至幸福之人,便是天下至悲哀之人了。”
她笑了笑,眼神是安静的:“悲哀的人不以之为悲哀,那倒便不是悲哀了,即若以甜为苦,有哪里算什么真甜呢?世间贫富,总不过如此。”
男人抿唇而笑,似乎她的话取悦了他:“那么姑娘看来是参透了富贵了?”
“不,”她也笑,却依旧是安静的,“还没有。”
“哦?”那人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她抬眼瞧他:“愿这位爷赠小女样东西。”
男人皱了下眉,倒还算有耐心地,垂眼问她:“你要什么?倒要看小可有或没有了。”
“自然有的。”她笑,“倒不必担心,”她探手一指,“要这位爷手中的灯而已。”
那是一位仆从手里一直拎着给人照路的灯,橙色,墨写了个“殷”字。也许,是他们府里的姓氏。也大抵非富即贵了,殷家是许皇族的外戚,身份非凡。
男人一笑:“这灯和富贵有什么关系?”
她神情是平淡而严正的,口气却寻常得像是谈天:“参不透富贵就多会为富贵所伤,这灯,或许保得了小女一命。”
另一位似乎陪同在侧的健硕的紫衣年轻人上前一步:“放肆!”
男人看了她许久,才平声道:“只怕你缘浅福薄,用不了它。”
她有福了下身:“爷割爱了。”
她很平淡,甚至是稚嫩,然而有着一种气魄与坚定。这令人困惑。
男人忽而一笑,刹那间又爽朗了起来,高声道:“什么值钱东西!拿去吧!”他又看向她,“什么名字?”
她不笑,眼神平静,后退三步,露出月光下的脸上的鬼记来,温声道:“爷恐怕是难忘这张脸了。小女唤祝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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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她带着十几个仆从到京郊松山上打扫修葺府上用来消暑的别业,意外捡了个破烂衣裳的小乞丐,让她停下步子的原因是那小乞丐被人群殴打却绝不出声,双唇被自己咬得出血。一个能忍耐得令她心痛的孩子。所以她收了回去,问他什么名字,只说小名叫燃然,她便因势为姓,定为松燃。洗净了脸,还是个俊秀的孩子,只是性子深沉,少言寡语。她明白是个苦够了的小小人儿,更耐心细致地待他。
一日晚上,结罢一天事务,她正在房里教松燃念书,令人惊奇的是这孩子底子很好,一般的启蒙书全数读过。她心中也是暗暗一惊。而半开的竹窗忽然闪进一人,那人一袭黑衣,蒙面,手握长刀,不由分说地便朝她砍下。她手持砚台砸向来人,那人一偏身形,砚台落地,发出不小的声响。祝镇笑了笑,眸是冷的:“谁派的宵小,怕我不识得你么!”原是诈他,谁知那人竟隐约一颤。
她更是笃定,心中片刻已有了打算,反倒抄了手,站在桌边,一手轻轻扶住松燃的肩,沉声道:“黄绮许给你的,不过是将死的命罢了,你还看不透么——你当我真的毫无察觉、毫无准备么?”
屋外已有人声重叠响起,原是听见响动出来寻视的,只是平日祝镇多训导下人凡事不可慌张杂乱、自乱阵脚,所以在屋内人听来倒似事先有备一般。
“堂堂尚书家中侍妾买贼杀人,不用黄绮过河拆桥,你以为爷就会放了你去四散谣言么?她指给你一条死路,你倒还真欢天喜地地走上了。”她轻笑,不留痕迹地将发颤的右手收入袖内,一挑眉,明眸望着他,“你若收手,我也不与你计较,自会打发了银子送你出去,从此两不相干,她日来寻我,或还帮得上你什么忙;今日你的刀若还妄下,只怕再见不了明日的日头了!”
松燃一直坐在椅上安静地看,不曾有惊恐的表情,更像是早有准备。那人发颤地犹疑了半晌,终于咬牙跪下,伸手拉下蒙布,抖声道:“四姑娘,是黄绮那贱人逼小人的。给小人一条生路吧!……”
她终于一笑,扶松燃肩的手紧了紧,心却终于放下:“那是自然。”
回到府上,她终于开始培养自己的手下势力。给人多的,是一份公平与机会。账房里的手下发现黄绮那部分的人暗中扣下利银挪为他用,即刻报与她知。她笑了笑:“等她收不住手再料理。”
她的喜事将近,却终于被她推了。吴降轻笑:“莫不是想收在本少身边不成?”朱桃沏茶的身形倒是一顿,旋即又是云淡风轻。
紫云也笑:“爷的屋子好大。”
祝镇恭身:“只是不想。”
吴降回眸望着她,唇边的笑似有深意:“祝镇,你变了啊……”他的眸光变得幽长,“当初,还是个毛糙却又犀利、又笨的小丫头呢……现在,敢于实践自己的想法了。——是她们三个把你教养得太好了吗?”他的语气有了片刻一闪而过的飘忽,低沉,也竟然又让人捉摸不透的些微忧伤,很快地、让人捉不住地远去了。
祝镇福身:“爷抬举了。是三位主子调教得辛苦,只是婢子太笨。”
门外忽然有一阵喧闹,女子压抑的哭声,而后,安静,与屋内的沉默。
“真是晦气呢,竟然被自己的奸夫揭发漏银的事。”紫玉凉凉地嗤了一声。杯中的茶分明是热的,然而依旧化不开冷淡的气氛。
朱桃从窗外收回了视线,若有若无地笑,语气倒是一贯的温和:“都是自家姐妹,什么事不能摊开谈?就算有什么瓜葛也不应下这样重的手,实在令人寒心。”
“那倒是。——这园子里姐姐一向心善,哪里看得过这些不如流的手段——咱们还得多学着点儿呢,省得哪天落在自个儿头上,消受不起。”紫玉喝了口茶,眼神望着朱桃,唇角有一种凉凉的笑。
“这园子,……太沉静了些……“朱桃忽然叹息。
吴降望着手中的折扇,看不清情绪,开口对祝镇:“下去罢。黄绮在府中的那份,日后你也一并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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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送走,可好?”祝镇望着正在念书的松燃,忽然开口。迎上他询问的眸光,她开口试图解释,“我出去插手营运时识得江南一富,姓墨,家中无子,你去,定可有好的前程,远胜过这里地位卑下,前途未卜。”
松燃又看着手中的书,恢复了平静:“你去吗?”
“我去做什么?”她淡笑,“不,我不去。”
松燃撇撇嘴,垂下了眼:“你不去,我去做什么?”全副精神似乎又回到了书中,而认为这个话题已经完全结束,没有再讨论的必要。
祝镇忍不住用左手拍向他的右脸颊,摇头:“闷死人又死心眼儿的臭小孩儿!”
松燃明显地哼了一声,终于放下书,回眸认真地看着她:“为什么想把我丢掉?”
“不是丢。”祝镇垂下眼,神情也淡了下来:“这宅子怕是呆不久了,不如先给你找好出路,也算尽了一点心。
“不是怕我见到你伤人吗?”松燃鲜有地大声道,“你怕我看见你变成可怕的人,是不是?”那双很明亮的眼睛就这样一直看着她,让祝镇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却是一惊。也许是由于颠沛流离的生活,让这个孩子这么敏感,也敏锐。
很久,松燃难得地笑了一下,声音很轻:“我……娘亲说,在这世上,做好人是要缘分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不过,祝姐姐是燃然见过的,最好的人。”
祝镇笑了,笑得无奈,又开心。轻轻摇头,抱住这个苦涩又可爱的孩子,轻轻抚摸他黑黑的头发,小小的脸,禁不住叹息,在叹息中充满怜惜地亲亲他的额头。松燃在这温暖的怀抱中,有种好幸福好幸福的感觉,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他,确信已远离了所有过去。
月光一片一片地飘落在院中的青石地面上。祝镇望着这高角楼宇中的小小院落,有片刻的闪神,数年前处至京城的记忆,还残存在脑中,只是早已仿若前世。
夜鸟的振翅声惊醒了她,她收回目光,看到睁大眼睛有些担心她的松燃,一笑,又有些释怀了,自己毕竟还有些责任需要奋斗:“你若决心留下,怕也难再抽身了。”她语气严肃,“这条路我走的惊险,你也莫指望我会心慈手软。”她吐口气,淡淡的笑又使她的面庞柔和了些许,“我照料你这些时日,也算是有缘,但也希望你有更好的前程,什么时候想走都可以……”她自颈下解开一个坠子,似是一个特殊的玄色牌子,递给他:
“金银总是好使,胜过什么不好典当的珍珠翡翠。我在怀州无相银庄有些财物,事先早已交待过他们那里的管事,”她正色看他,“事情我算是交待完了。你年纪虽小,也许很多事都不大明白,但也好自为之吧。”
松燃望着手中的牌子,隐隐约约觉察出了生存的沉重。很多他尚不能够理解的事,就快到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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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妾开始与她争夺仆从。重赏之下,不少人改弦易辙了。祝镇只是想笑,小小一个吴府,便是一些人眼中的整片天了。只是交待下去一句话:请便。
七月,她的手下已只有六、七人。她见吴降,请辞。
吴降有些恼:“请什么辞?你也不过是本少讨来的使唤丫头罢了!”
“那就请大少圆了婢子心愿。”她道。
“何必!”紫玉又凉凉开口,“这园里能功成隐退的只有死人呢。”
吴降斥了声,又看向祝镇:“我已经被拟受官职,吴家好事将近,你也不愿捧场吗?”
“大少,婢子不才,先祝大少荣达了。”
朱桃浅笑着递与她一盏茶,软软劝道:“少爷多年的栽培,姐妹们也一向相互照料,可是有什么咱们做得不好的地方?”
她一笑:“不敢。主子们待婢子无话可讲,婢子一向感激不尽。”
吴降望向窗外,终于挥了挥手,冷言道:“去吧。——你手下的人也尽可以带走,银子我就不送了,想来你也不放在眼里。——今日就走吧。”
紫玉忽然插了一句:“他日显贵了,可别忘了咱们。”
她深深地福了下身,眸光始终安静地落在地面上,十分谦恭:“这几年婢子蒙主子们的照顾了,今日一走,怕是再难相见。只是临了相对大少讲句话,”她顿了下,吴降却仍是望向窗外,神情不稍变,她终于开口,“自古官主;翻复天下;草介如生,仰人鼻息;百川将至,既倒难挽。”
她又福了福身,退下。
回去后,却被仆从告知,手下的丫鬟重彩因为对长房里主子服侍不周,脸被簪子刮花了。她俯身仔细看了看,这孩子的幸福怕也毁了一多半了。她叹口气,吩咐几个跟在自己身边的仆从拎着早已收拾好了的包袱,架好马车。一面从怀中取出原已写好的一封信,冷淡地在烛影下笑:“你们逼得我连最后一点仁心都得毁掉。”把信烧为灰烬,信封上“雷大人亲启”几个墨字很快不见,在火星中燃灭。
“四姑娘,都准备妥当了,咱们都等着您呐。”一个下仆回报。
她拍尽手中的余灰,温和一笑,拉起松燃的手,向府外的马车走去,几个仆从都用虔诚的目光看着这个自己为之许下性命的女子,看着她将怎样带与他们前程。
祝镇回头望了眼暮色中幽深而苍茫的吴府:“壮志抵不过残阳。”俯身踏进马车,众人也纷纷上了另一辆。松燃一向平静的脸上浮出一抹开心的笑意:“离开这儿,真好。”
她掀起布帘,冲车夫吩咐道:“南下,咱们到仁州去。”
两驾马车,很快便绝尘而去。
暮色中的京城,绚烂而黯淡,浓妆艳抹是遮掩不下的困顿与疲惫,游荡的血丝被夏季旺盛的雨水冲淡。而这一切,又像一场韶华已逝的梦,充斥着彻夜的透着凉意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