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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明明还是中午,外面的天色就已经是雾蒙蒙的了,有的时候还会伴随着几下闷雷声——
      轰隆隆——
      轰隆隆——
      雷声大作,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中午,他们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几个中年工友围坐在那张破矮桌前,扯着三两句不咸不淡的牛皮.....

      “最近的活儿,可真多啊!”王叔的话,听着像是抱怨。

      “那怎么?”
      小钱笑着,也跟着插科打诨起来,毫不犹豫地拆穿了他,“多赚点,你还不高兴了?”

      老张也笑着打趣儿道:“老王啊,你就偷着乐吧!我可是听说,你都把自家的女娃子,送去学钢琴了!!”

      王叔为人忠厚老实,还腼腆。
      听了这些话,顿时臊得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嘻嘻地说:“嘿呦,那有什么办法嘛?俺家闺女想学,那就让她学呗!大不了,我多搬几趟货,多攒点钱就是了。”

      “嘿呦!”老张用力一拍大腿,高赞道:“那看来这老王家,马上就要出一位大才女咯!”

      ......
      几个人围坐在一块儿,嘴里说着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聊得那是一个热火朝天!!!
      而林岫就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面对着几个刚刚搬运进来的集装箱,低眉敛眸,一言不发地脱下了自己手上那副脏乱破旧的工作手套。
      一上午的搬运工作,也致使林岫的肩颈有些僵硬酸胀.....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王叔朝着林岫这边高喊了一声,“诶!小林啊!”

      他是在叫林岫,
      因为林岫的名字有些生僻,而这周围大多数又没怎么上过学,所以就总是念错。再加上他是这里头,年纪最小的,久而久之......
      大家也就干脆都叫他小林了。

      王叔又加了一句:“小林啊,待会儿一块儿吃饭去啊!”

      闻言,林岫回身,朝他们那边看了过去,勉力笑了笑。整个人都显得温温和和的,“不用了,你们先去吧。”

      光是看着林岫身上那一股子拼劲儿,几个工友的话题就渐渐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老张“啧啧”两声,“嘿呦!现在的小年轻,就是拼啊!”
      “可不是!”昊哥算是他们里头最为健硕的了,也跟着附和道:“你们别看小林瘦了吧唧的,胳膊还挺有劲儿!这一上午干的,都快要比咱们一天的量都要多了!”

      说到这里,王叔也不禁感慨一声,道:“哎呀,年轻就是好哇.....”
      小钱挺激动地来上一句:“估计赚得也不少!”
      昊哥也不甘示弱,“老子要年轻个七八岁,也能这样!”
      “就你?!”老张立马露出怀疑的目光,嘲笑道:“你要有小林一半勤奋,就不错咯!”

      “行了行了!少在这儿吹牛逼了!走走走!吃饭吃饭!”说着,几个工友就一块儿站了起来,离开前,王叔还格外提醒了一下林岫,“小林啊!那我们就不等你,先走啦!”
      林岫笑着回应:“好。”

      .....
      眼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出去.....

      仓库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
      林岫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殆尽.....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缓了许久,才伸手扶着点腰,咬着牙,有些勉强地坐到面前的集装箱上。

      林岫身型并不健硕,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清瘦的。
      他本不适合干这种重体力活儿,如今却已经强迫自己干了好几年,更因为这样常年从事体力劳动,他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他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可腰肩上的劳损,却早已坏得不像话了。

      现在每天干不了几个小时的工,林岫就得咬着牙,停下来歇歇。并且在承受病痛折磨的同时,林岫甚至于还要成天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拼命工作。仅仅只是担心会被有心人所察觉,从而丢失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宝贵工作。

      不过,就算他有心想要隐瞒,估计也瞒不了多久了。再干两年,就他这一身病的身子骨。要想再干,那会儿估计也没人会要他了。可奈何这份工作来钱快,林岫又实在割舍不下,便咬牙坚持,坚持,而这一坚持就坚持到了现在。

      虽然他确实赚得多,但每个月依旧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
      对此,他并没有什么可怨言的。
      毕竟,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因为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保自己每个月都能够还上一部分的债.....

      感觉歇够了之后,
      林岫才勉强站起身来,缓慢地脱下了身上那件脏乱的工作服,换成了日常休闲的白色T恤。
      由于工作原因,他每天总是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也因此很少有机会穿白衣服。
      只是因为不耐脏,而且脏了以后也不好洗。

      今天外面的天色并不怎么好。
      而且仓库的位置临近运输江道,是个风口位置。担心外面风大会冷,他又给自己加了件灰黑色的,款式老旧的薄款外套。这外套他都已经穿了好几年了,外套下摆洗得有些泛白,袖口也都已经起了好几层毛。
      至今,他也都没舍得给自己买件新的。
      不过他想着,等今年把债都还清了。明年开春,兴许真的能买件新衣服穿。

      他随手抓了一把,那稍微有些凌乱的头发,才信步走出仓库.....

      ‘呼呼呼——’
      外面的风,果然很大。

      忽而,一阵狂风呼啸——
      外面的树枝被吹得就要‘劈叉’,林岫额前的碎发,又被吹乱了.....

      看着前方的道路,林岫顿时迷离了双眼,转过身去,背对着风口,用那完全不防风的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好不容易点燃了一根香烟。
      也就随意抽了两口,看着那点点星火,忽然就有些晃了神.....

      其实他平时也不怎么抽烟,
      可不知道怎么的,今天的活儿,总感觉格外地有些累人。

      他边抽边往外头走.....

      这附近都是比较集中的运输仓库,林岫一般会在附近的几个运输队里,来回辗转......
      说白了,就是一边哪边给的钱多,他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哪里。

      也正因为运输工人多,附近其实也开了那么几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餐馆。只是对于林岫而言,都太贵了。
      所以他宁愿徒步,往外走多十几分钟的路程,去老面馆吃一碗最便宜的素面。

      因为于他而言,时间是有用的,也可以是无用的。
      如果多走十几分钟,能省下钱来。那时间对他来说,就是有用的。
      如果不浪费这十几分钟,直接就近吃一顿好的。那么,多出来的时间,对他来说,那就是无用的。

      林岫七绕八拐,才终于走进了一条破旧的小巷子里。
      在这条巷子的中间,有一家开了几十年都不涨价的老面馆。因为经常光顾,林岫都已经和面馆老板混得很熟了。估计这会儿过去,还能给他单独加个蛋什么的。

      “林岫?”

      ‘这个声音是——?!’
      林岫脚步一顿,脊背瞬间就僵住了!他愣了又愣,想确定一下这到底是不是幻觉?于是,他僵硬地回身望去......

      两人四目相对,
      再一次看到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时,林岫还是不可避免地呼吸一滞——

      如果能够让他提前知悉,今天他们会在这里重逢的话。
      那么,林岫一定会选择留在仓库附近,花点钱,吃一顿味道还不错的饭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看见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
      风起云涌,天地阴暗昏沉.....

      巷子四周,老旧破败。
      墙面上,还张贴着各种各样的小广告。
      大街小巷里,也皆是形色各异的底层老百姓,大家都在为了生计,热情卖力地吆喝着......

      两人多年未见,
      如今在这样的场景下重逢,还挺可笑的。

      算算.....该有七年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现在的林岫,负债、落魄、穷困潦倒,就跟那地上的垃圾似的,看都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而风止呢?
      他依旧还是那个少爷。
      只是比起过去,现在的他,看起来礼貌、绅士。穿着打扮上,也更像一个富家子弟、商业精英了。

      风止今天这一身,看起来似乎是特别精心装扮的,就像是.....要去见一个什么重要的人。
      尚且不说他现在身上的那些西装名表了,单单只是那条做工精致的领带,光是这么看着,就一点也不便宜。

      说得也是啊.....
      有钱人,又怎么会看上便宜货呢?

      ......
      他终于还是找到他了。

      看着林岫那一身的土灰色着装,还有那裤腿上的尘土,顽固的,像是誓要与布料融为一体。
      整体的灰败、暗淡,了无生机,这分明是一副劳动工人的模样!!

      风止的目光,瞬间就凝滞住了——
      言语间充斥着不可置信,他低声呢喃着,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名字,“林岫.....”

      “.....”
      林岫也一直在观察着风止情绪上的变化.....

      他还是那样,一副涉世未深,没见过社会险恶的贵公子模样。
      无论心里有什么心思,都会一五一十的,全部写在了脸上,叫人直接一眼就看了个明白。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风止,再看看自己,再想想他们的过去,这明明是一件很令人心酸的事情。
      可林岫居然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好笑。

      他偏头冷笑了一声,然后懒散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熟练得给自己点了根烟。抽了一口,盯着那点点火星.....
      忽然,“噗嗤”一笑,“哈哈哈哈.....”

      “.....”
      在风止的注视下,林岫摆了摆手,肆意妄为地抽着手里的烟,抬头,接近蔑视地盯着那双眼睛,哼笑道:“我当是谁呢?真是不好意思啊,大少爷。太多年不见了,一时没认出来。”

      “.....”
      他的话,让风止听得有些傻了。而这,恰恰也是林岫想要看到的。

      林岫言语之间,充斥着极度浓厚的市井气息.....和那个在风止记忆里的林岫,直接判若两人。
      曾经的林岫,分明是一个怯懦的,连说话都会温声细语,面带笑容的温润少年。

      风止怔忡着,下意识地将心中的疑虑,脱口而出,“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林岫抢先一步替他问出了口,然后再看看风止的脸上的情绪变化.....他就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他偏头,极度嫌恶地“嘁”了一声,旋即又抽了一口手中的烟,瞬间感觉肩上的酸胀感都好了许多.....
      林岫笑笑说道:“我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少爷,不比我清楚吗?”

      风止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喊了他的小名,“岫岫......”

      “少他妈那么叫我!!!”
      不知道怎么的,林岫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过往那些本该早已忘却的记忆,现在,伴随着风止的出现,伴随着那一声“岫岫”.....
      一件又一件地,在林岫脑海中不停回往、浮现,逐渐变得清晰难忘——

      手,又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林岫烦闷极了,索性直接徒手将手里的香烟捻灭,然后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堆里。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嫌恶地骂了一句:“操!真他妈恶心死了!”

      “.....”
      风止就站在那,一言不发。
      因为他知道,林岫这是在拐着弯儿骂他呢。

      可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并没有那么轻易能够得到宽恕。
      所以,他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毕竟他找了那么久的人,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又怎么会因为一句谩骂,而让他轻言放弃?

      “林岫,其实我.....”
      风止想要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气氛,于是微微抬起了手,却在就快要碰到林岫之前,就被林岫立马条件反射地侧身躲了过去——

      “少他妈碰我!”

      风止的手,也立马僵愣在了半空之中——

      林岫十分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尽量与风止保持安全距离,还不忘了笑着再讥讽几句:“大少爷,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毕竟您这一身,我可赔不起。”

      明明风止今天这一身,是为了见林岫,才特地换上的。却没想到,反而适得其反了。
      真是多余又可笑。

      “林岫,其实我不是.....”
      风止想要解释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我不是故意穿这一身的。对不起.....”

      看风止现在那一副无辜且委屈的模样,林岫就恨不得现在就给他来上两拳!!!但想想自己卡里的余额,还有那没还清的债。
      林岫咬咬牙,决定暂时先忍忍,“您是少爷,您爱穿什么穿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
      见林岫预备要走,
      风止突然就有些急了,却又不敢真的动手拦他,便不是很有底气地挽留道:“都、都中午了,一起吃顿饭吧.....”似乎觉得这句话分量不够,于是又加了一句:“记得吧,你以前特别喜欢吃江大厨家的私房菜,咱们现在去吃好不好?”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小少爷,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又想要干什么?
      林岫表示看不懂、不明白,同时也并不想知道。相反,他只是觉得,风止现在的行为举止,再结合他过往的傲慢行径,看着实在可笑。
      林岫便直接出言讥讽道:“大少爷,我就是个搬运工人,又怎么能够跟您同桌吃饭呢?”

      “少爷,请您注意身份。”
      没有片刻的喘息,林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小巷.....

      “.....”
      只此一句话,却让风止失去了迈步跟上林岫的底气。
      这也不禁让风止想起了,那多年以前的自己,也曾倨傲的,对林岫说出过那句话:‘林岫,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直至今日,林岫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又重新还给了他。
      与此同时,也掐断了风止往后想说的所有话语......

      “.....”
      风止就站在原地,敛眸神伤之际,低声呢喃着,“他没有忘记,他什么也没忘记.....他是在....报复我......”

      巷子里的风,好似又大了一些。

      寒冬,也即将来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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