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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日月与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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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夕是冬天的生日,她住院的时候还差几个月成年。
但其实由于她已满16周岁且继承了父母的财产和股份,已经能算作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可以自己在入院手续上签字的。
可时律师不放心她,还是以最快速度办好了陪护人手续,赶到了医院。
时卿在病房门口停了很久,他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看门内的人。
少女端坐着靠在枕头上,由于从小跳舞,她永远呈现一种挺拔向上的姿态,即使她总是低着眼,你也不会认为她真的卑微。
有的人生来就是公主,而有的人从出生起就注定是淤泥。
时卿的眼睛里闪过晦暗不清的意味。
可是自从顾家夫妇飞机失事以后,就没有人把顾怀夕当回事了。
在他们看来,顾怀夕是一只美丽又无用的雀鸟,偏偏顾家主死前留了一手,给女儿留下十个律师团队,又指定时卿作为监护人,以保证女儿此生顺遂无虞。
所以至今那群董事会的老家伙都拿顾怀夕没有任何办法。
如果顾怀夕没有生病的话。
时卿定了定心神,推门走进去:“怀夕小姐。”
“时律师?”顾怀夕见到时卿来,似乎很开心,她把平板反扣在被子上,又有些不好意思,说:“实在是麻烦你了……”
她低声说:“自从爸妈去世后,一直是时律师在照顾我。”
时卿像从前那般回答道:“顾总对我恩重如山,我做这些是应该的。”
时卿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问:“医生来看过了吗?他们是怎么说的?”
顾怀夕先点头,后摇头,说:“来过了,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明天可能还要做检查。”
顾怀夕垂眼,看向床对面的墙面,问:“时律师,你说我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我……会不会死啊?”
她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说出死这个字, 把时卿吓了一跳。
时卿很是艰难地说道:“你不要瞎想,你还这么年轻,不会有事情的。”
“如果真的有事情呢?”顾怀夕问:“那么,时律师还会像现在这样支持我吗?”
如果顾怀夕不死,按照顾家主死前布好的路,时卿只能跟着顾怀夕干。
可如果顾怀夕要死了,那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时卿毫不犹豫地说道:“顾总对我恩重如山,我是不会背叛他的。”
他说的是不会背叛顾总,而不是她。
“所以即使舅舅他们来找你,时律师也不会心动吗?”
面前的少女笑着凝望他,让时卿的心为之一颤。
她比他想象的知道的更多。
如果她可以活下去,她可以活得更久一点,时卿心想,他一定会跟着她干的,毕竟顾怀夕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不会。”时卿强调:“顾总选中我来作为怀夕小姐的监护人,必然对我进行过考察,我想怀夕小姐也应该相信我。”
“我相信你的,时律师。”顾怀夕温温柔柔地回答道。
时卿想要留下来陪顾怀夕,却被她拒绝了,她说:“时律师,我不需要人陪,照顾我的事情,也有护工来干,你替我去看着公司吧。我这一住院,我那些叔叔伯伯又要不安分了。”
第二天。
顾怀夕很早就醒了,她这半年来总是不明原因地头痛,夜间加重,因此睡得不是很好。
早上有医生来查房。
1234567,顾怀夕数了一下,一共有七个医生,其中昨天接她入院的那位年轻医生就站在最后。
顾怀夕心想,原来是实习医生啊,怪不得看上去憨憨的。
而在这群医生眼里,顾怀夕是个令人同情的小姑娘,她孤零零坐在那里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可怜,联想到她父母双亡,她自己又很大可能患有恶性肿瘤,实在是悲惨。
顾怀夕今天有很多检查要做,但顾怀夕没想到的是今天陪她做检查的,又是那个年轻的周医生。
现在医院特殊管理,所有的病人做检查都必须要有医生陪同。
不过,顾怀夕见了周陵游很开心,笑着和他打招呼:“周医生,又见到你了!”
顾怀夕是想要坐起来和他打招呼的,可是她这个时候已经被公务员搬上了担架车。
公务员把两边的束带绑好,于是顾怀夕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被子里,不敢动弹,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外面,一双眼睛咕噜咕噜的转。
(注:医院里推送病人的大爷叫做公务员,他们负责推着病人去做检查,以及之后送到手术室,手术做完了再推回来等。)
周陵游想搭把手,不过他刚一靠近,公务员大爷就摆摆手,说:“小姑娘轻的很,你跟着我去一趟就好了。”
做检查的地方在医技楼,和住院楼不是同一栋,所以他们是从地下通道走的。
顾怀夕躺在担架床上,勉力转动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像迷宫一样的路,最后她的视线又落到右前方的周陵游身上。
顾怀夕作为一个病人,在这个时候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只有爱唠嗑的大爷一边推车,一边不停地在和周陵游聊天。
“你是新来的医生?我看你瞧着脸生。”
周陵游如实回答说:“我是邵主任今年的学生。”
“噢噢!了不起!”公务员大爷朝他竖起大拇指,说:“是研究生吧?”
周陵游今年是博士一年级,不过硕士和博士都包含在研究生里面,只是大家习惯性的把研究生等同于硕士。
公务员以为周陵游是今年的专硕,周陵游想了想,也没有纠正。
顾怀夕暗暗记了下来,周陵游今年刚读硕士,那也就是说比她大5岁的样子,原来是自己的同龄人。
她听说医生要读很多年的书,等到工作了起码也要30多岁。
可是她之前瞧着周陵游年轻,也不像30多岁的样子。
公务员大爷继续问:“那你是哪边人?是本地人吗?”
“我是江苏金陵人。”
“噢噢,那里发展也不错的。你在这里待多久?”
“可能三个月吧。我第1年在医院里轮转,神经外科是我本科室,不过还要看邵主任之后有没有其他安排。”
“你谈过对象没?”
“没。”
“上大学的时候怎么不谈一个?”
“学习太忙,就没想起来谈。”
他们正走过一处拐角,周陵游无意中瞥见顾怀夕听他们聊天听得正起劲,有些不好意思,不再开口说话了。
他们这一趟做的是MRI,检查室的门口在排队,公务员大爷熟门熟路地把检查单子拿进去给医生,让周陵游坐在旁边等,顺便看一下车子。
“周医生?”顾怀夕喊他:“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们啊?”
周陵游站起来,说:“那我去帮你问一下。”
过了一会儿,周陵游走回来,说:“下一个就到我们了。”
“好,那我再等等。”
可是顾怀夕等了好久,还是没等到医生叫她;与此同时还有一凶狠恶煞的家属闯进来要插队,说他家老人情况紧急。
排队的人不愿意了,谁不是情况紧急?还有人急着做手术呢!
可家属就是不听,横冲直撞地就要撞到顾怀夕的车,周陵游又下意识地伸手拦了一下,他的手心立刻留下一道深刻的红印。
最后保安过来维持秩序,家属欺软怕硬,还是一边咒骂着一边去排队了。
顾怀夕愤愤地吐槽说:“怎么有这样的人!比我那些叔叔伯伯还要可恶!”
大约是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太过生动活泼,周陵游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想,果然还是个小姑娘。
只有年轻人才会有这样的朝气,大部分生病了的人尤其是得了慢性疾病的老年人,都是死气沉沉的。
检查结果是当场出的。
周陵游看着电脑上的图像,又隔着透明玻璃看向仅一墙之隔,躺在机器里的顾怀夕。
机器一般不会错误,更何况是两次。
一朵花还没来得及盛开,就要枯萎了。
顾怀夕的那位监护人应该是知道这个结果,所以才选择来他们医院挂邵主任的号。
一来是为了再次确认,二来也是为了手术治疗。
不过看上去顾怀夕自己并不知道。
许多得了恶性肿瘤的病人也是这样一直被亲属蒙在鼓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