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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双姝同笑逐鹿府(二) ...

  •   暮色渐浓,逐鹿侯府的红灯笼一个个地亮了。
      司徒隐今夜的晚饭简单地摆在了夫人长烟的房里,两人对坐小酌,只留两个丫鬟伺候。窗外月华正好,院子里的蔷薇在夜风中摇曳,缓缓向窗内送着暗香。
      司徒隐放下碗筷,小丫鬟紫箫立即送上净手的水盆。长烟站起身,接过水盆,待司徒隐洗净了手,又将水盆放回丫鬟手中,拿自己的帕子递给他擦干。
      长烟很少有机会这么安静地跟自己的夫君在一起,他总是那样忙。她知道他在追求什么,他早已不是那个纯粹的夫君,对他来说,权利有更大的诱惑力。朝廷永远有无数的大事小事,它们是有力的借口,有力地将司徒隐从她身边夺走。此刻,她静静地看着他,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残留着年少时的英俊。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动手给他整理衣服。
      长烟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游离,最后,停留在他的鬓角,那儿,有几根银丝暗藏着,不近看不易发现。她想起初嫁时,花前月下,司徒隐为她吹起笛子,那时候的他才二十五岁,风华正茂。如今,虽然他的身子依旧挺拔,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司徒隐了。自己虽然比他小十岁,依旧拥有姣好的面容,可是,岁月催人老,谁又知道何时人憔悴?转念一想,这么多年来,他从未亏待过自己,特别是嫡妻李纤云死后,她被扶了正。虽然膝下无儿,但有一个女儿晚星嫁了王侯之子,也应该知足了……一时百感交集,感慨良多,竟不觉怔了一会儿。
      司徒隐感觉到妻子的异常,问道:“你在看什么?”
      长烟默默地翻好他的衣领,回避道:“没有什么。”
      司徒隐道:“你在看我鬓角,我有白发了?”
      长烟只好点了点头。
      司徒隐道:“我老了。”
      她双手放上他的肩膀,真诚地说:“老爷不老,老也只是太累了。”
      他苦笑,我住她停在他肩膀上的一只纤手,自嘲道:“老了就是老了,你也不用把我当三岁孩子来哄,你看你自己,都已经叫我老爷了,还说我不老?”
      长烟道:“府里上上下下都这么叫,老爷若不喜欢,长烟改口就是。”说罢,轻轻叫了声“隐哥”,双颊就飞上一片嫣红。
      司徒隐震了震,这样亲密的称呼,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了。他记起长烟刚刚嫁进逐鹿侯府的时,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她的眸子里总是带着江南烟水迷茫的幽梦,他为她吹过笛子,吟过诗,她怯怯地叫他隐哥……转眼二十年过去,纤云死了,只剩长烟。
      他揽她入怀,一手抚上她的发髻,停了一会,开口道:“等会儿,你去看看明月。”
      长烟怔了怔,离开他的肩膀,问:“莫非,今天又发了脾气?”
      司徒隐叹气,答非所问: “这孩子也让人疼,纤云走了,她自然要由你照管。”
      长烟道:“这个妾身自然知道,我何尝不是将她看做自己的骨肉呢?”
      司徒隐道:“管她这么严,我也不忍。可是,你要知道,明月她…将来一定不是一般的女子。”
      长烟会意地点了点头,道:“老爷管女儿,我本来是没有资格插嘴的,只是老爷还是要注意身子,别气着了自己。”
      司徒隐脸上带了一丝笑意,调侃道:“刚说改口,才过了片刻,又叫回老爷了。”
      长烟又红了脸,转身道:“好了,我要去明月房里了,等她睡下就不好再吵她了。”说罢走向门口。
      司徒隐忽然又想起什么,说:“等一等,别忘了……”
      长烟回头一笑,道:“别告诉她是老爷你叫我去的,对不对?每次都这样,不会忘的。”
      司徒隐放心地笑了笑,看着她袅娜的身影出了院子,才慢慢踱向书房。
      夜风又起,吹落一地蔷薇花。

      长烟踏出自己的院子,抬头,月华如水一般滋洗着她恬静的脸,“明月夜里访明月”,她笑笑,对自己说。
      进了明月的小院,看院里芍药花开得轰轰烈烈,心情不觉舒畅了许多。
      门开着,长烟径直迈了进去。不愧是闺房,一进去就有少女的纯洁清爽之气扑面而来。
      明月刚刚洗浴过,着一身鹅黄绣衣,正坐在灯旁翻一卷书,连长烟进来都没发觉,还是卿卿先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忙起身相迎。长烟走至灯前,看了看那一卷书,是《诗经》。
      明月亲昵地拉长烟坐下,道:“我就知道姨娘定会来看我,所以特特等着。”
      长烟仔细打量明月,见她唇角眉梢都含着微笑,觉得有些奇怪。
      明月看长烟这么打量自己,问道:“姨娘,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长烟道:“是不对劲。以往挨了骂,看到我就忙不迭扑上来抱着哭,今日怎么笑嘻嘻的,像没事一样,莫不是脸皮长厚了?”
      明月腼腆地笑笑,道:“以前是明月不懂事,现在我知道了,父亲要我背书是为我好,训了我后要姨娘来看我也是为我好。”
      长烟笑起来,道:“这你都猜到了,明月真是越发聪明了。”
      明月拿眼睛瞟了一眼卿卿,道:“这些话都是卿卿告诉我的,卿卿说,父亲训我是疼我、看重我。她还说,天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明月一口气背下去。
      长烟转向卿卿,赞赏道:“好丫头,想不到你这样懂事。回头我和老爷说,要老爷赏你。”
      卿卿笑道:“夫人过奖了,明月小姐心情不好,我们做奴婢的当然千方百计诌出些话来,哄得她高兴了,也好让自己少受点无名气,哪里称得上‘懂事’二字呢?”
      明月一听,腾的站起来,佯怒道:“我何时让你受无名气了?你诬陷我,这我是不依的。”说罢追着卿卿挠痒痒,卿卿四处乱躲,又笑又央及,不小心碰了书架。架子晃了几晃,满架的书摇落下来,两个人滚在书堆里笑作一团。
      长烟摇头笑着看她们从书堆里站起,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卿卿吸引了。
      长烟第一次这么专注地看这个婢女,卿卿笑得东倒西歪,只见她直起身来,一绺散发落在前额。长烟注意到她的眼角稍稍往上吊,眉毛细细长长,天生勾魂。烛影在摇晃,长烟恍恍惚惚仿佛瞧见卿卿身上的红衣热烈地飘摇、燃烧,她笑得那样妩媚风流,柔韧的腰肢仿佛在烈火中舞蹈,就像是——
      狐狸精!
      这三个字蓦地出现在长烟的脑海,将她从幻境中惊醒。长烟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心想自己刚才怎么像做梦一般。收了收神,再看卿卿,仍是那个懂事活泼的小丫头,哪里还有方才妩媚风流的影子?!
      “是幻觉,我最近太累了。”长烟暗想。她重新拾起微笑,道:“好了,你们快收拾收拾,早点睡,我走了。”说罢快步走出房门,急急穿过庭院。
      夜风吹来,明明是三月的和风,长烟却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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