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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章 君心不似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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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花鞋面冰凉湿冷,难受的很。
灵若收回了脚,藏于浅紫色的长裙摆下边。她抬头看向江沫痕,后者见到那眸子倔强,本是多情柔婉的桃花眸清凌凌,尤似做困兽之斗要挣扎出桎梏的不服输。
他松开了握着的手掌,惊觉从昨日里回来竟未曾同灵若好好说过话。
不知道是因为他要庇护柳依棠受阻,亦或是听闻灵若早就张罗着要为他纳妾心头别扭。
今早面圣归来便接了禀报母亲闹绝食。
来不及深思便将错怪于灵若。
是非不分是他之过,沙场厮杀终是将心肠沾了暴虐。
他恢复了冷静让人看不出眼底所思,凤眸清澈如高山雪莲。
见他送开了手,灵若问道:“夫君怎么不问问自己做了什么,江嬷嬷同我说母亲昨夜里半宿未眠,她不通前朝之事,只道夫君要护住害了圣上的贼人。”
“江家如烈火油烹,母亲忧心阖府人性命,寝食难安。”
灵若盯着江沫痕的眸子,字字珠玑。
她像腹背受敌的刺猬,遇了危险便拱起全身的刺,尖利地向外头刺去。
哪怕刺不够坚硬,遍体鳞伤也凭着本能如此。
这是灵若在衡阳侯府多年形成的习惯。
江沫痕确实未想到这层,内宅妇人只觉违逆圣上就是天塌下来的事了。
他今日去寻圣上,齐珏所犯罪孽祸不及家眷,他吃了些挂落罚俸半年圣上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当今重文轻武,他得了军功有破绽正和当今之意。
他阖上眸子,如此看来是他为人子失职,亦错怪了灵若。
思绪万千只在一瞬,他正要张口道歉。
灵若却也以为他同往常无数人般倒戈,只看得见柳依棠身上万般好,檀口微张便刺了过去:“夫君温香软玉在怀,自是顾不上其他。”
她眼眶发红,心口缩痛。
可惜江沫痕遇灵若前亦不曾同女儿家有交集,自然不明白女儿家都是娇客,说了气话是伤心难过,说的越气越无法挽回便是真的伤到了。
他只道二人的误会无法回转,眸子中微亮起的光黯淡下去。
衣袖下的手狠狠捏紧复又松开。
心口如烈火油烹不知为何缘由,声音低沉说道:“江府会无事的,我已同圣上禀明,柳家二小姐已得宽恕。”
思及柳依棠与她之前龃龉踌躇了一番道:“祸不及家眷,她也不是对圣上不利的贼人,看在她是你庶妹的份上日后莫要无故起冲突。”
“我也是近日才知她于我有恩,接她入府也是为了免受那流放之苦。”话已至此,江沫痕见灵若眸内不似刚才那般锐利让人无法接近,心头微松一口气。
字字句句不离那女人,灵若自从有孕以来气性便比以往大了些。
饶是有意控制也无法。
越想越难过,越想心越如死灰,她低垂下头,线条姣好的脖颈在交领浅紫烟纱前襟映衬下裸露在空气,眉目如画,婉约温顺如水。
她恭敬行了一礼,柔婉的声音落在江沫痕心头却不知为何万般不是滋味。
“是,灵若已吩咐下去收拾了院子,家具摆设一应由周管家从库房挑选,就是不知柳姨娘喜欢与否。”
江沫痕失神片刻。
“如此便好,你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语罢他正如来时匆匆推开门,不见了踪影。
回了院子江沫痕将邸报整理一番,虽击退了蛮夷但辎重不足,朝中出事圣上无心发兵。
停战不代表相安无事。
他收敛心神拿起离手旁最近的书册看了起来。
院内下人却来报,柳家二姑娘想见他一面。
他顿了顿,道了声好。
看着窗棂外头日头正好,明亮的光落在虬结的枝干上头,深绿色的叶子随风抖动。思绪渐渐飘回到那一日。
本来他与柳依棠不会有交集,他自认素来冷心冷肺,不会关照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他人要杀要剐,下大狱还是流放与他何干。
唯一一次救人就是赏花宴上灵若落水,鬼使神差入了水。
再一次就是班师回朝那日,他骑着马浑身肃杀,行在道上。正巧锦衣卫将三皇子府诸人赶了出来,一众莺莺燕燕哭啼之音聒噪烦人的紧。
柳依棠在路边被推搡着摔倒,翠绿色的衣袖滑落,腕边一抹红在日光下灼人眼。
江沫痕勒紧马缰,心头万分触动。
他没想到幼时深宫救了他一命的那人会再次出现。
保她性命,以还当年救民之恩,他心头是这般想的,如今也是这般做的。
为何,灵若不能理解他。
放下手中邸报,江沫痕起身。
由门边柳依棠派来那丫鬟带路,七拐八弯去见她。
彩霞逮着机会便抓紧上眼药:“公子,我家小姐如今免了流放之罪,心头惶恐又感激。她说入府这般久还未拜见老夫人和夫人,但又忧心夫人不喜她,不敢相见。如今想先见了公子拿拿主意。”
江沫痕走在青石板路上,状似听见状似没听见,不咸不淡冷漠嗯了声。
彩霞自讨没趣,又惧怕这位,那如芒在背的目光扫过来感觉心里头什么腌臜想法都暴露在空中。
绕到了靠近府外的一片集中在一起的院子,这是江府的客房。
下人所住之地就毗邻于此,只有身份不贵重,普通的客人上门会被安排到此处。
江沫痕始终神色淡淡,见来到客房也无表示。
彩霞心头拿不定主意,偷摸着瞧,这江公子一见到她家小姐便将人带回府还免了罪,若不是情根深种为何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即是情根深种看见心上人住在客房这种埋汰地怎么就不生气。
她满腹疑虑,显然柳依棠没有将真相告诉她。
留了奴婢在外头,江沫痕只身进了去。
柳依棠一袭白衣,听见动静坐于案几前的身子连忙转了过来。
面上带泪,泫然欲泣。
鬓边只簪了一根细细朴素的梅花簪,瞧着一点都没打扮过,却处处是不着痕迹的柔软破碎之美。
她起身行了一礼:“见过江公子,公子大恩依棠没齿难忘。”
绵软娇滴滴的声音令人酥了骨头。
前面的男人却毫无所动。
柳依棠心头咬碎一口银牙,低垂的眉睫下眸子无意间瞥见白色素锦衣料,那露出妖艳灼人的海棠花一角。
好在,她还有这个。
“柳姑娘请起。”
江沫痕不愿在此多待,直接说明来意:“柳姑娘知道的,江某不愿救命恩人流放南宁那般苦寒之地,遂纳你入府可保你一身衣食无忧。至于其他的更多的,恕江某给不了。”
听见眼前人明显对他无意的一番话。柳依棠半点不急,只是眼边挂上泪,多日忧思更显孱弱单薄的身子又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带上些哭腔:“江公子能为依棠提供这住的地方,免于流放之苦,依棠已是感激不尽,怎敢要求其他。”
她像是真的伤心到了极点,泪水盈盈,在眼眶里头显得可怜楚楚。
“事发那日,便是妾的父兄也对妾避之而不及。”
事发,孟姨娘的母家孟家也受了牵连,该下大狱的下大狱,菜市口斩首的斩首。衡阳侯早吓的闭门不出,怎会去接她这烫手山芋。
大哥倒是有心想救她,可在朝中人微言轻,求了刑部求太子,最后只是落寞地塞给她一万两银票,一张一张换成小面额,让她路上该用时便用上,减轻痛楚。
但这有何用,从云端跌落。
她本可高高在上受命妇跪拜,如今要奴颜媚骨舔官吏的脚趾来换的一夕安寝。
柳依棠记恨上了柳家所有人。
她心中如此想,身子却颤抖哭的越发可怜。
娇养深闺,一朝夫家犯事遭了无妄之灾,父兄还抛弃了她。瞧着真是位可怜人。
江沫痕叹了口气,一手扶起了人。
“如此,你便安心住下,屋内若有缺可寻大夫人或周管家。”江沫痕只字不提让她去见江老夫人和灵若的事。
柳依棠无法,只得继续忍着,住在这客房内。
江沫痕对她无意又如何,只有他和她二人知晓。只要利用得当,不难让众人相信她柳依棠是江家大少爷藏在心中那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