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棵许愿树》葱头

9、第 9 章

　　婴宁很快离开了，临行前她拔下头顶的一根发簪，发簪在她手里幻化作一面镜子，婴宁将镜子送给了白狐，告诉白狐，她会每天都给安宁送信。

　　第一天，婴宁去了太华山，太华山顶的皑皑白雪里，有着一处世外仙境，那是辛十四娘得道后居住的地方。

　　仙境里和外面白雪覆盖完全不一样，仙境里鸟语花香，温暖如春。

　　辛十四娘不在家，只留下了一家鸟精看家。

　　太华山许久没有访客上门了，鸟精一家热情地招待了她。她向鸟精打探辛十四娘的下落，鸟精们都只是告诉她十四娘很久之前就下山了，说是要出一趟远门，到现在也都没有回来。

　　婴宁又打听他们认不认识一只叫做安宁的狐狸，当然，也有可能不叫这个名字，因为安宁说自己的名字也是冥冥之中好像就给自己起了这个名。

　　鸟精们也都没有印象。

　　婴宁传话给安宁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她还以为自己能帮安宁找到这份渊源，结果没想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

　　安宁化作人形，将镜子摆在一旁，听着镜子里传来的婴宁的声音，笑容不自觉就爬上了脸庞。

　　第二天，婴宁拜访了在青宁观认识的丫丫一家，丫丫的家在青宁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里，丫丫对这个见过一面穿着华丽的夫人的到来很是开心，她拿着婴宁送她的风车得意地和隔壁的大牛炫耀着。

　　丫丫爹和丫丫娘也对这位夫人印象深刻，确切地说是对这位夫人的问题印象深刻。

　　回答完那个问题后，两人都觉得自己身体某一处沉重的感觉消失了。那天下山后，夫妻二人等女儿睡着了凑在一起，第一次没有流泪，而是笑着回忆起大宝活着的时候。

　　两人说了半夜，说到开心的时候因为笑得太大声还差点吵醒了小女儿。

　　而从那一晚开始，他们真的从心底接受了儿子已经逝去的事实，真正从丧子之痛中解脱出来。

　　他们很感谢这位在别人看来有些奇怪的夫人，丫丫爹还杀了一只鸡来款待婴宁。婴宁不好意思推脱，鸡汤也确实很香，婴宁便留在丫丫家用了这餐饭。

　　丫丫被养得很好，她大口大口吃着饭菜，吃得可香可香了。

　　这一晚的信里，婴宁说她看着融洽的一家三口，有一瞬间竟然想的是如果她和王子服有一个孩子，事情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不过她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她所有的痛苦并不是因为孩子而起，她也不能像丫丫爹娘一样细心照顾自己的孩子，如果现在有一个孩子，那结果只会是痛苦的人又多一个而已。

　　第三天，婴宁在城里逛了一天，她漫步在城里的大街小巷，一切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那么新奇又陌生。

　　往常她也不是没有上过街，可是上街不是和王母就是和王子服一起。他们会要求她遮住自己的容貌，并告诉她这是为了她好，他们也不会在路上闲逛，而是乘坐马车直达那些他们家常去的铺子。

　　像这样毫无目的漫步在街上是婴宁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路边，一个老婆婆摆了一大束的鲜花，那些鲜花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新鲜又美丽，婴宁很是喜欢。她从老婆婆手里买下了这束花，因为没有篮子装，只能摘下面纱，用面纱把花包起来。

　　这是婴宁第一次在大街上解下了自己的面纱，老婆婆看着婴宁的美貌，不住地夸着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婴宁这般俊俏的女郎。

　　婴宁抱着花走在路上，她惊奇地发现行人依旧来去匆匆，并没有像王子服说得那样对她有着太多的关注，或者说额外的关注。

　　对她的美貌关注最多是路边的摊主，他们热情地夸奖着婴宁的美丽，夸奖着只有自家的东西才能配得上这美丽的容颜。

　　婴宁这才发现比起她的脸，这些摊贩们更多地是因为她的衣服判定自己是个有钱人家的夫人或者小姐，奉上自己无比的热情是希望能让婴宁在自家摊子上多买点东西。

　　婴宁面无表情地接受着沿途的奉承，她第一次发现逛街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累了找个地方歇歇脚喝喝茶，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停下来看一看选一选。

　　这一晚的信里，婴宁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买的花是如何的美丽，自己吃的美食是多么的美味。虽然她感受不到开心的情绪，可是她的内心觉得舒心又宁静，好像这才是自己该过的日子。

　　……

　　一天又一天，婴宁走遍了许多地方，她去了最南边的大海，也去西北看沙漠，她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开阔。

　　安宁也每天都会收到婴宁传来的信，信里是她的所见所闻。

　　在婴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的心情已然发生了许多变化，她再次拥有了感情。

　　除去美丽的风景，她还遇到了很多的人。

　　有家庭富贵的富人，也有刻苦求学的读书人，也有像黄牛一样下地劳作的农民，有一心向佛的和尚，也有游戏人间的纨绔，走的地方越多，见多的人也就越多。

　　她遇见了很多后宅妇人，她们就像是以前的她，以夫为天，所见所闻都只有眼前四四方方一片天。

　　就像是以前的她，被养在一座宅院里，可能一辈子不愁吃穿，可是也就是不愁吃穿而已了，她们失去了生活的技能，也害怕离开这座大宅子。

　　有一次，婴宁碰上了一个正在挨打的贵妇，她将贵妇从打人的男人手里救下，可是贵妇又哭着喊着回到了男人的怀抱。

　　婴宁问她为什么挨打也不离开自己的丈夫时，她茫然地回答，他对我还是很好的，这只是个意外。

　　其实婴宁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她一旦离开自己的丈夫，根本不能依靠自己活下去。

　　这天晚上，婴宁在信里说：“安宁，这世道真是不公，为何女子一定要依附男子生活？明明女子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此后，婴宁的信越来越少，大榕树着急地说：“她会不会不回来了，如果不回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我现在还挺为她感到高兴的。”安宁不慌不忙地说。

　　又过了几天，婴宁又传信回来了。这一次的信里，安宁能听到婴宁的语气越发的沉稳：“安宁，到现在为止，我走遍了许多地方。我见了许许多多的人，有人生来锦衣玉食，有人却从小就要养家糊口。大家都在努力是生活让自己过得更好。”

　　“大家都说女子生来就是要依附男子生活的，可是也有很多辛勤工作的女子，她们甚至比男人们做得更多，但是得到得更少。”

　　“安宁，我生来就是狐狸，我生来就是自由自在地在乡野里生活，可是我把我自己禁锢住了，我现在才发现，对于我来说最宝贵的并不是笑矣乎草，也不是我的生命，而是我的心。”

　　“安宁，笑矣乎草只是我自己以为的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现在我才想明白，不管有没有笑矣乎草，只要我一直生活在王家，一直依附着王家生活，我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安宁，你不知道，我认识了好多厉害的女子，她们会用各种奇奇怪怪的乐器弹奏出美妙的乐曲，有的是一双手就能纺出美丽的布匹，还有的在家里开了私塾，教导女孩子们识文写字……”

　　“她们都从事着自己拿手的工作，并且都做得很不错，我也想像她们一样。”

　　榕树上，化作人形的安宁笑眯眯地听完了婴宁的信，她看向不远处的许愿树，许愿树这会儿是真的蔫了，因为属于笑矣乎草的那颗叶子上隐隐出现了一些黄色的斑点，这预示着这片叶子的生命即将走向完结。

　　许愿树在黄色斑点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开始发抖，它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是它从未见过的情况。

　　它试着通过笑矣乎草去感受婴宁，婴宁澎湃的感情瞬间淹没了它的感知，让它慌忙从感知中退了出来。

　　月圆了又半，半了又圆，连月华也都救不了许愿树日渐枯黄的叶子。

　　“你要赢了吗？”大榕树感受到安宁愉快的心情，也跟着一起开心。

　　“我不知道。”安宁翘了翘她的腿，今天她换了一身绿色的衣裳，一不注意，感觉就像是和大榕树长在了一块儿。

　　她只是在婴宁的变化感到高兴。

　　现在的婴宁，连信里都充满了生机，和她刚来青宁观的死气沉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一次，成功也好，失败也好，起码，婴宁能从这许愿树的泥沼中解脱，这也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大榕树不是很能理解安宁的心情，不过，这并不会妨碍他为安宁感到开心。

　　“安宁，你想不想和婴宁一样四处看看？”大榕树想，如果是安宁，她肯定已经帮助了许多人，解决了许多问题。

　　可惜它不会等到安宁的答案，因为这个答案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

　　想又去不了，那真是这一狐一树这狐生和树生中最艰难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