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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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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还行,余情浓推着轮椅走在山道上。
夏麟司抱着东西,笑着安慰她:“没事,就是有点累,又不是纸糊的。”
“妈妈常常自责,说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在国内。”余情浓声音闷闷的,鼻子酸酸的,“舅舅,跟我一起走吧。”
“你这次要住多久?”夏麟司不置可否。
墓园安静,山道两旁都是松柏,绿树成荫,偶尔会有麻雀飞过,经过一处小园时,看到里面好像有人。
淮城只有一处墓园,有很多豪门会购买专门的小园子作为祖坟。
“舅舅不跟我一起走,我就留下。”余情浓突然赌气。
夏麟司哈哈大笑:“要是我姐在这,肯定说你翅膀硬了。”
“我说真的,舅舅。”余情浓也是这一刻才认真起来。
戴春望从戴家墓园出来,仰头看到山道上那两个弯腰上山的身影,轮椅被放在树边。
明天才清明节,他每年都提前一个天来扫墓,总会遇到夏麟司,然后两人一起下山。
大约今天他是不用陪他下山了。
戴春望缓步往山下走去,快到出口时,他停下脚步,转身拐进一条小道,在路边的休息长椅上坐下。
“戴先生?”
墓园的工作人员路过,见他坐在那里,跟他打了个招呼。以往清明节前一天,戴先生扫墓是有人陪的,今天却是孤身一人。
唉,有钱人也是各有苦衷,年纪轻轻就父母双亡,两个叔叔争权夺势,每年清明扫墓都是做戏,有几分真心,连花圈都是让人准备的。
戴春望微微抬头,轻轻应了一声。
他单手撑在额侧,手肘支在长椅扶手上,斑驳的阳光从树叶间洒下,白皙皮肤几乎透明一般,清冷又孤绝,倒是跟电视上常见的不太一样。
工作人员想起常陪他来的那位夏先生今天好像有人陪着,戴先生这边就显得孤伶伶的,形单影只。
真是世事无常啊。工作人员心里一阵唏嘘。
“外婆,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余情浓眼睛微红,蹲在墓边清理长出来的杂草。
夏麟司把花束摆在墓碑前面,轻轻地说:“妈,今天的花是你喜欢的,浓浓准备的,她回来了。”
他的脸没那么苍白,神情也不悲凄,淡然得仿佛路上的辛苦是余情浓的错觉。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应该把难过放在心里,外婆肯定是放心不下舅舅的,所以舅舅才装做很健康幸福的样子。
夏韵真是不负责任,余伯彦也不是好人。
她心里有一丝埋怨父母,但是面色却是如常,弯起眼睛,仔细擦了擦苹果才摆到墓碑前。
“又大又脆的红苹果,外婆最喜欢的,我亲自挑选的。”
她语气轻快,夏麟司侧头看她,唇角弯了起来。
浓浓从小就聪明。
安静的墓园只有他们俩,两人蹲在墓碑边讲了很久的话,风轻轻扬起墓边那颗小松树,像是外婆听到他们的话一样。
天气变化无常,早上还放晴,下午就阴了起来,没一会就下起雨来。
豆大的雨打在身上还挺疼的,余情浓担心夏麟司淋不得雨,连忙拉他起来,跑到山道旁边的亭子里躲雨。
“舅舅,你怎么样?没事吧?”
刚才跑那么快,心脏还好吗?
“没事。”夏麟司取出药瓶闻了一下,脸色好了很多。
他有哮喘和心脏病,不能剧烈运动。
“忘了带伞。”余情浓挡在他面前,语气懊恼。亭子不大,雨还是会溅进来。
夏麟司看着把自己护住的余情浓,不由得低笑起来。想起以前她就是这个样子,说要保护他,明明他比她年长十岁,比她高,但是她就是理直气壮地说:“我比舅舅壮。”
还会给他看肌肉。
以前他姐就很苦恼她不是文文静静的女孩,主意特别多。
“你别淋雨了,进来一点。”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雨可能会下很久,我先打电话借把伞来。”
每年他都来墓园几次,与这里的工作人员都熟悉。
“李叔,麻烦您送把伞上十一区四道。”他客气地跟手机那边说,声音温润好听。
“你们稍等等,戴先生刚才上去了。”墓员管理员的声音挺大,余情浓都听到了。
她心里有点惊讶。难道来的时候小墓园里的人是戴春望?怎么这么巧。
“谢谢李叔,我知道了。”夏麟司挂上电话,看向余情浓,“阿望等会儿会上来,他爸妈的事……”
“我知道,舅舅。”
“那就好。”
“舅舅,戴叔叔和黄阿姨在是什么时候出的车祸?”
“你出国没多久。”
原来他失去父母那么久了。
雨幕之中,戴家的墓园雾蒙蒙地看不真切,但是余情浓似乎看到一个黑西装的少年孤伶伶站在那里。
渐渐地,那个少年变成了撑着黑伞的高大男人。
“麟司哥。”他的声音穿过亭子,像这场春雨,落在她的耳朵里。
“谢谢你,阿望,我以为你先回去了。”夏麟司接过伞递给余情浓。
黑色的二十四骨大伞有点沉,余情浓用了点力气才在风雨中举起来,没有耽搁地走出亭子。
戴春望转头看了她一眼。
夏麟司拿起另一把,三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走去。每当余情浓回头,就看到两人在雨中缓缓慢行,戴春望走在前面,会先把强风和急雨挡住,遇到低矮的树枝伸到路上,还会事先把上面的水珠抖落,动作流畅,似乎常做。
他脚上的高定黑皮鞋沾上了泥和雨水。
余情浓不由得想,以前他们一起来扫墓,也遇到下雨天吗?
他们刚到入口处的廊亭,雨又更大了,只好先等等,大雨天开车也不方便。
这场春雨很大,路上的水流进下水道,把路面刷得很干净,就是停车场的黄泥土有点恼人。
余情浓庆幸自己今天为了上山方便穿了双登山鞋。
“过来坐。”
廊亭有椅子休息,这时候宽敞的廊亭就他们三个人。
余情浓想起很久之前,他们也在这里坐过。
那时外婆刚去世,也是清明节,夏韵和余伯彦吵架,两人吵得把她和舅舅都忘了,这边又偏僻,他们都等不到车,后来还是戴春望发现她一直没回家,叫司机送他过来找,三人就坐在这廊亭里等雨停才回去。
“你们小时候话挺多,怎么现在长大了反而生疏了?”
夏麟司看两人都不说话,主动活跃气氛。
这两个是他看着长大的,戴春望是不爱跟别人说话,余情浓则是只在亲朋好友面前话痨。
到底是十年不见,都陌生了。
“没有啊,前几天知宜的婚礼上还说过话,我刚才只是在想今晚吃什么。”
余浓情试图掩盖那种生疏。
想到婚礼上那句谎言,戴春望也有点发愣,不知道如何解释,于是干脆不解释。
“是的,我和浓浓前几天见过面,还说要约一起吃个饭,不如就今晚吧,就在麟司哥家里吃小馄饨。”
戴春望笑了笑,给两人递了纸巾盒。
余情浓看他睁眼说瞎话,什么时候他们约饭了?
“那好啊,上次你没吃上,这次碰巧了。”夏麟司很高兴,抽出纸巾擦拭头脸。
刚才雨大,虽然有伞也会溅到一些雨水。
余情浓今天素颜出门,刚才又淋了点雨,模样倒有点像小时候的样子了。
戴春望多看了两眼,最后一次视线扫过,正好遇到她朝他看过来。
视线撞到一起,然后又假装若无其事的移开。
“是啊,挺巧。”
戴春望轻轻勾了勾唇角,手指点在腕表的玻璃面上。
其实倒不是巧,整个戴氏集团的员工都知道清明节前一天,他是关机的。
雨大约下到五点半才停,从墓园回来,是余情浓开的车,紧跟在黑色保时捷后面。
夏麟司的车是一辆改装过的微旧五菱,余情浓没开过这种车,只好小心慢行,但是每次抬头,都会看到前面的黑色保时捷。
“春望从小就细心。”夏麟司在副驾感慨,“多亏了他,要不你今天也得给我扫墓了。”
“舅舅!”余情浓大吃一惊,车子一歪,后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
“别一惊一乍,好好开车。”
夏麟司经历过多次生死,早把生死看淡,他没想到余情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无法接受亲人去世。
“我有一次发病,是他恰好路过,送我去医院,后来还介绍了个名医给我。”
“那我得好好谢谢他。”余情浓稳下心神。
夏麟司叹了口气:“可惜他的事我帮不上忙。”
“什么事?”余情浓发现刚才看不见的黑色保时捷又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赶紧跟上去。
“你这几天常看他的新闻,你会不知道?”夏麟司气恼地反问。
“舅舅,原来你拐弯抹角想让我帮忙。”余情浓也学他叹气,“可惜他可能不要我帮忙。”
她又不傻,刚才就发现他故意跟她疏远。全程都懒得跟她讲一句话,要不是舅舅一直在活跃气氛,他能闭嘴一整天。
“你不告而别还不让人家郁闷一下吗?”
“好吧,天大地大,舅舅最大。”她昨晚就想到一招让他起摆脱眼前困境的方法,就是不知道他要不要她帮。
戴春望看着温和,实则自尊心挺强,有困难绝不会开口,如果你主动帮他,他还会觉得你是不是小瞧他,得了帮助总想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但是他对别人的好就没想过要别人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