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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设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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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设计
月色之下,柔情缱绻。
宋莺莺想,应该没有哪个女子可以抵挡这样深情款款的男子,更别提他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身份、地位、尊荣……
无一不是令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但她,早已看清谢逐深情温柔下藏着的狠辣无情。
可人在屋檐下,还是得识趣低头。
宋莺莺佯作欣喜,偏头与他对视,一双眼眸亮晶晶的,似有情意百转千回,嗔怪道:“殿下又开始取笑我了……”
看着谢逐漆黑如墨的眸中溢出点点情欲之色,她垂下眸,避开视线,羞怯道:“听说明园修了一座湖中亭,夏夜凭栏而坐最是惬意,不如殿下与莺莺去瞧瞧,是不是如她们所言那般令人流连?”
*
明园位于东宫西北处,有一片偌大的湖泊,湖水引自护城河,年初太子殿下命工部在湖中兴建一亭,名曰朝露亭。
黑瓦红柱,飞檐画栋。
颜元意今日夜里常来此处,借酒消愁。
眼看着又一杯酒被饮尽,跟在她身边的嬷嬷心疼地皱了皱眉头,开口劝导:“娘娘别喝了,酒多伤身,您有什么苦莫要憋在心里……”
赵嬷嬷是她的乳娘,自小就陪在她身边,后来作为陪嫁随她一起进了东宫。
在她面前,颜元意才能卸下防备,自嘲道:“不喝酒又能干什么呢?嬷嬷,你最是清楚,我的日子有多难过。”
她本就不得谢逐的宠爱,从前尚能说是相敬如宾,可自从那个舞姬入了宫,谢逐就连表面功夫竟也不愿做了!
奇珍异宝、美酒佳肴全都送进了扶摇院。
也再未踏进她殿中。
在深宫,谁不是人精似的。当着她的面儿,一口一个“太子妃殿下”地尊着敬着;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说她是不得宠的女人。
听着她话里失落之意,赵嬷嬷也不忍心再劝,只悄悄拿起酒壶走到亭边倒掉半壶,心里盘算着回去给娘娘熬一碗解酒汤。
想起这段日子的憋闷和委屈,颜元意眼眶中不由盛满泪水,顺着不施粉黛的脸庞滑落,原本只算清秀的颜色倒有了些梨花带雨的脆弱美感。
又想起未出嫁前与各世家小姐斗法争强,高傲如她不允许自己在外悲春伤秋,她极快抹去面上的泪痕,模糊间瞧见前头隐隐有两道人影走来。
“太子妃娘娘?”
一道她恨之入骨的声音传入耳中。
颜元意呼了口气,逼回泪水,扬起头看向来人。
太子谢逐身着玄黑织金衣袍,微微垂首看着身旁的女子,眼中有颜元意未曾瞧见过的款款情意。
他听见宋莺莺的话,这才回过头看见颜元意正坐在亭内,心里颇有一种被打搅的梗塞之感。
谢逐长腿一迈跨入亭中,只闻见浓重的酒气,又见颜元意脸颊和眼尾都泛红,拧了拧眉心,有些不喜道:“你饮酒了?”
颜元意眼看着谢逐神情的变化,瞥了眼站在亭边的宋莺莺。
当真将古书所言的肤若凝脂娇艳欲滴活生生地重现出来。
可颜元意最是厌恶容色妍丽的女子。
她眼底划过一抹妒恨,却放柔了声音,对谢逐说道:“臣妾是看今夜月色甚好,想起从前在家中常与父兄姊妹邀月共饮的时光,一时情难。望殿下勿要怪罪。”
谢逐闻言脸色倒是好了些。
他对颜元意虽无夫妻情意,但她的兄长年少时也是伴读,总归有些同窗之谊,何况她背后有颜氏,只要颜元意不作妖,他也是愿意给几分薄面的。
他探出手搭在颜元意的手背上,所触微凉。
“快入秋了,你饮了酒,邪风入体,出来怎也不带件披风?”
侍候在一旁的赵嬷嬷看见殿下终于关心颜元意,心中欣喜,回道:“方才宫人已经回宫去取了,有殿下的关心,娘娘很高兴呢!”
谢逐垂眸看向颜元意,她的另一只手已经覆在他的手上,眼中满是娇羞和缱绻,好似真如赵嬷嬷说的,他偶尔显露的关怀真的能让她欢心雀跃。
他并没有搭话,一方亭中的空气仿佛凝滞。
颜元意拉着谢逐的手,力道虽轻但意思很显然,她不愿放开。
谢逐静静地任由颜元意的动作,颜氏的面子他不能不顾。
就在此时,宋莺莺轻笑出声,莲步轻移,薄纱纠缠过谢逐的袍角,又毫不留情地离开。
她举起桌上的酒壶,凑近闻了闻,梨子的清甜中夹杂着浓厚的酒香。
颜元意看不透,只偏过头盯着她。
赵嬷嬷恨屋及乌,对宋莺莺也没什么好脸色。
只有谢逐,眼中是毫不避人的热烈。
“殿下与娘娘当真情意绵绵,何苦劳累宫人奔波,殿下不如送太子妃娘娘回宫岂不美哉?”
谢逐的眉头登时拧了起来,想要抽手而出,却被颜元意紧紧抓住。
赵嬷嬷人精似的,心里即便有疑虑却也晓得如今的形势对自家主子有利,也佯作打了个颤附和着道:“是啊,夜色渐深,娘娘前些日子伤寒刚好,可别复发了……”
颜元意也靠近谢逐一步,哑着嗓子柔弱唤了声殿下。
谢逐被赶鸭子上架,凝视着宋莺莺,看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的火气一浪高过一浪,自省自己是否对她太过纵容,明知今夜他的意思,她却把他推向其她女人。
颜元意见谢逐不动,又唤了一声。
这次谢逐终于有所动作,他揽过颜元意向外走去,广袖覆在女人瘦削的后背,掩去夜风倾袭。
颜元意心中十分惊喜,小鸟依人般倚靠在太子殿下怀中,正为自己扳回一城而得意,背后宋莺莺又开口叫了她。
“太子妃娘娘。”宋莺莺看前面璧人一般的身影停住,双双回首看她,嘴角扯着一抹牵强的笑意,说:“奴闻着此酒甚好,不知娘娘能否割爱?”
眼波氤氲,不知是心碎还是闻着酒气而醉。
无论如何,这次是她颜元意占了上风,只顿了下,说道:“不过一壶酒,本宫赏你了,殿下觉得呢?”
杀人诛心这套,颜元意最是擅长。
谢逐的眼神隔空对上宋莺莺那双水波潋滟的眼眸,如泣如诉。
他的火气瞬间偃旗息鼓,心口好似被揉了一下,隐隐作痛。
或许,她这样做是有苦衷的。
谢逐从不为人找理由。
在外人眼中,他是矜贵温和的太子,人人都赞他端方持重。
于父王,他是合适的继承人;于谢明月,他是可靠的兄长。
可只有他自己知晓,他是多么想把这一切都摧毁!
只有她,谢逐说不清他对宋莺莺的感情,仿佛她天生就对自己有莫名的吸引力。
所以即便不喜李复,为了将她弄进宫来,他也默许了李复暗处的动作,提拔他一路直上。
即便他看透宋莺莺故意勾引的心机,他也只当这是情趣罢了。
他好像总是对她太过纵容,方才明明已经怒火中烧,生气她把自己推给颜元意,可只是瞧了她一眼,感知到她一丝丝的委屈,自己就一点气也没有了。
谢逐僵直着身子,感受着颜元意的靠近和体温,听到她言语里对宋莺莺的轻视和慢待,眼中溢出一丝寒意,手上一用力扯过颜元意,只留下一句让她早些回去就大步离去。
宋莺莺目视着三人的背影,颜元意为了赶上谢逐的步伐踉跄跟着,直到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卸下已经僵硬的笑意,面无表情地拎起酒壶坐在亭边。
柔娘说过,女人若想活得好,戏就得演得好。让那些男人觉得,自己对他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从前的宋莺莺不信,落得身死命陨的下场,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可如今,她倒是觉得柔娘的话很是在理。
其实她早就知晓这个时辰颜元意在湖边亭,她故意带谢逐来此处,一是为了避免与谢逐发生亲密接触,二是为了报复颜元意。
倒不是她宋莺莺有多贞洁烈女不愿失身,她也并无要为之守贞的人,只是柔娘说过,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会不珍惜。
她若想报复李复和谢逐,凭借她一人之力不可能成事。只能各个击破,首先就是借谢逐之手扳倒李复。
所以她如今必须牢牢把控住谢逐,猜测他的心思,揣度他的喜好,让他对自己欲罢不能,从而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明日就是秋猎,天亮时分便要从皇宫启程去西山,秋猎持续三日,九月十四返程。
印象里这次秋猎并没有顺利结束,九月十二,谢襄王猝然驾崩,谢逐匆匆回宫也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不多久,谢逐在朝臣的拥护下即位,为谢昭王。
李复自此平步青云,短短两年官至吏部尚书,洛阳李氏也水涨船高,也是这一年,他娶了河东刘氏的嫡女,一跃成为头等世家。
宋莺莺越想眉头越紧,她总觉着这里面不对劲。
即便有她的耳边风,李复的起复之路也不该如此迅速......
明明谢逐对李复的态度很是微妙,襄王崩逝前,李复还仅仅是个大理寺少卿,谢逐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襄王崩逝后,他就连跳两级进了督察院,领了左副督御史的职位,甚至半年后促成公主和亲之事。
罢了,宋莺莺停止思绪,无论这皇宫里的水有多深,有多少阴私,她只要让李复万劫不复,心念落空。
总归这次她也跟着去,多留心着这两人就是了。
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宋莺莺想明白后起身拢了拢衣衫,随手将酒壶抛出去,转身朝扶摇院走去。
身后“扑通”一声,月色下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逐渐又归为平静。
如同这皇宫、这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