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Leaticia

16、（十三）

　　可能白天听的故事印象太深，这天夜里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我梦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小镇，镇上景色很美，很宁静。我问了一个路人这是哪里，他告诉我是剑桥。

　　我竟来到了英国！我想着，会见到那位博士先生吗？马上又想起林峻彦也从英国来，我会见到他吗？我突然很想再见见他。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胡子老人，他捋着胡须问我：今天只能见一个人，你到底想见谁？

　　“我想见林峻彦！”

　　梦到这里突然醒了。

　　隔天和吉娜相约吃饭，我问她：“如果无端端总想起一个人，这代表什么？”

　　她轻笑：“代表什么你自己应该最清楚，是他欠了你什么？他做了什么让你特别痛恨的事，还是他让你动心了？”

　　我们之间习惯说英语，听到她说的“他”，我立即问：“你怎么知道是个他，而不是她？”

　　“我猜的，是不是美国遇到的那个帅哥？叫什么来着？”

　　我惊讶地看着她。

　　“看来没错，我就知道！你对他动心了！”

　　“没有，”我一口否定，“我和他才认识几天？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而且我爱的人是雷云！”

　　“也许你现在爱的已经不是雷云了，在你遇到那个帅哥并和他愉快相处那么多天之后。”

　　“这怎么可能？！”我失笑。

　　“亲爱的，没有什么不可能。之前我听你讲你和他在美国的相遇，你知道我有什么感觉吗？我就觉得你是在恋爱，你们之间有种磁场的吸引。我一直在想，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你对雷云只是一厢情愿的单恋，而你跟他则是真正在恋爱。”

　　“不不，这不可能！我对雷云还没有完全忘记，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会爱上别人？”

　　而且还是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

　　“那你怎么解释你现在总想起他？”

　　“我不知道。”我迷惘地说。

　　“如果你们还能见面就好了，见了他你就会明白自己的心。”

　　“我们很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面了。”

　　“这也难说，缘分天注定，谁知道呢。”吉娜笑着说。

　　那天后来聊着别的话题，我很快把吉娜说的话抛之脑后。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发现自己竟越来越常地想起林峻彦。早上吃早餐时会想起跟他一起边吃早餐边聊天的愉快时光，看财经新闻时会想如果他看到这则新闻会怎么想，夜晚一个人独处时更会想：他在做什么？

　　国内大城市的夜晚总是格外缤纷，他在跟客户吃饭？跟朋友夜店喝酒？还是跟美丽的女伴吃烛光晚餐，末了再来个浪漫激情夜？丝毫不怀疑，以他的条件应该很快会有新女友。

　　那么我呢，我之于他不过是在异国他乡的一场艳遇，当下觉得新鲜动人，时过境迁也就忘了吧。

　　我坐在床上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是上次去美国拍的那些。那次是故地重游，没怎么认真拍照，通常就看到有趣的随便一拍，比如：路边形状奇怪的树，蔚蓝的天空，落叶满地的公园，还有一张，是他。

　　他正站在加油站的付款机前刷卡，照片拍了个侧面，身穿黑色大衣的他微低着头，神情镇定。

　　这是唯一一张有他的照片，忘了当时出于什么心情才拍下，正如我也很难解释为什么刚才突然想要翻看这些照片，然后看到了这张，盯着看了许久。

　　还是删了吧，我想，手指却始终没能按下删除键，反而退出了相册。

　　我倒在床上，对自己叹息，难道真如吉娜所说，对他心动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我爱的是雷云，一直是雷云，我已经爱了他那么多年，就算现在要放弃，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爱上别人？

　　“不是，一定不是这样！”我又坐起身，肯定地对自己说。

　　在我胡思乱想的日子里，圣诞节真正到来了。

　　今年圣诞节过得有些冷清，Jason因为要去安娜家过节所以不回来，周围的几个好友纷纷选择这时出国度假，使得我整个圣诞假期都与爸妈在一起。圣诞节后正是商场大减价时节，那几天里全家一起出门购物，买了很多东西，从食品、日用品到衣服、家居饰品，一应俱全。妈妈的购物兴致很高，每次回来还要跟朋友互通信息，谈论各自的收获。

　　这天，妈妈挂上电话又要拉着我出门。

　　我惊讶地问：“还要去逛？”

　　“还有几家没逛过，顺路去接一下何曼娟，她也想去看看。王教授你就别去了，你去了也没什么作用，Maggie眼光好，有她帮我挑就行了。”

　　爸爸听闻立即点头，乐得在家喝茶看电视，而我则连续第四天陪妈妈逛街。

　　正逢年末大减价，名品店里人很多，收银台前排长队，试衣区也排长队，很像国内商场的样子了，只是今天所有商店依旧只营业到六点，不象国内，记得雷云接管的春天百货，越是节假日越是晚关门，到圣诞除夕居然可以营业到凌晨，而且到关门前一直生意很好。

　　若是这里也营业到凌晨，我不知道商场的收入会增加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营业员们一定会集体罢工抗议要求过节的权利，直到资方妥协为止。这就是加拿大。

　　见妈妈和何阿姨还在排队等试衣，我无聊地逛到店外。旁边是家首饰店，橱窗里闪亮的奥地利水晶在灯光的折射下美艳夺目，正好让我驻足欣赏。

　　下午十分，购物中心里人来人往，橱窗玻璃上映着我身后走过的男男女女，谈话声夹杂着嬉笑声，热闹不已。忽然，眼尾瞥见一个侧影，映衬在玻璃上，令我定在原地，双眼直直盯着他。

　　是错觉吗？可他就站在身后不远，穿着深色外套，微低着头看手机，嘴角有着熟悉的淡淡笑容。

　　我猛然回头，发现他正快步朝前走去，不由迈开脚步跟上他。他走得极快，幸好高大的身影在人群里颇为显眼，让我能一直跟着。走了一段路后，见他迈进一家男装店，我快速上前，也走向那家店。

　　“林……”

　　我正要喊，却见一个长发女孩迎向了他，他回头，笑着牵住对方的手。

　　不是他，只是一个侧面和背影跟他很象的人。

　　望着两人相携而笑的样子，我的心顿时空落落的。再看看自己，竟然跟着他走了那么长一段路。我对自己苦笑，这样子，还能说对他没什么吗？

　　慢慢走回原来的店里，妈妈正拿着衣服走过来：“你去哪里了？我正找你呢，你说到底是蓝色好还是紫色好？”

　　半个小时前她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无奈地答：“你试过觉得哪件更好看？”

　　“就是试过觉得两件都挺不错。”

　　“干脆两件都买了。”

　　“那太多了吧，但这两件我确实都挺喜欢。”妈妈将两件毛衣拿在手里比来比去犹豫不决。

　　“还是都买了吧。我来买，就当送你的新年礼物。”我说着拿过她手里的衣服走向收银台的长队。

　　妈妈追上来，我说：“还是两件都买了，省得买了其中一件回去你又觉得后悔想要另一件。”

　　女人买衣服通常都如此。

　　何阿姨在一边笑道：“还是女儿好啊，这么有耐心地陪妈妈逛街买衣服。”

　　“她也是难得最近有空。”妈妈瞥了我一眼，看得出来，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我儿子就没那么好了，我看不要说我，他连陪女朋友逛街大概都没有过。”

　　“男人都不爱逛街。”

　　“是啊。我儿子之前有个女朋友，人很漂亮性格也好，结果两人交往了三个月那女孩就要跟他分手，后来女孩子来跟我诉苦，说两人交往以来他一直忙工作，都没陪她逛过一次街！”

　　“没有陪逛街就要分手吗？”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

　　“国内有些女孩子可跟你们不一样，”何阿姨略带笑意地对我说，“那女孩子嘛，其他都好，就是有些娇气，做什么事都要有人陪。”

　　“可是逛街自己逛不是更自在，为什么一定要男朋友陪？”

　　“我儿子的看法跟你一样，他也是这么说！其实那女孩跟他提分手，是想要他挪出时间多陪自己逛街，并不是真的想分手。我儿子说他最厌烦这种花样，他也一直觉得两人在一起很累，既然她要分手就分手吧。结果人家那头还心高气傲等着他去道歉讨好，他倒好，很快交了新女朋友。那女孩后来知道了哭得死去活来，那孩子还是我同学的女儿，搞得我特别不好意思。”

　　“这两个孩子明显性格不合适啊。”妈妈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但总觉得愧对老同学。那女孩儿起初是在一个商务酒会上认识我儿子的，后来发现她妈妈跟我同学，就透过她妈妈来问跟他有没机会发展一下，我儿子那时也没女朋友，我就顺手给他们牵了线，哪知道结果会这样！害得我有一阵都不太敢见老同学，幸好人家女儿不久又找了不错的对象，现在已经结婚了。”

　　“年轻人这样也很正常，感情的事都是缘份，你也不用太在意。”

　　“我后来发现啊，国外待久了的人思想价值观跟国内的年轻人已经不太一样，所以他跟国内那些女孩总是不太合拍。我看他如果认识你们家Maggie，倒有可能发展一下。”

　　我正在前面走，听到这话一愣，发现妈妈也有点惊讶，连忙开玩笑地对何阿姨说：“他条件太好了，我可配不上。”

　　“怎么这么说呢！”何阿姨也笑了，“你那么漂亮又优秀，我倒觉得他配你年纪还大了些。”

　　他年纪很大吗？我没继续问，只是陪着笑。

　　圣诞节过后很快到了新年。吉娜跟男友度假归来，邀请我参加她家举行的跨年派对。我正好也在家闷了许多天，乐得出门跟朋友聚会。

　　跨年派对来了很多朋友，吉娜还介绍了一个帅哥给我认识。整晚帅哥一直陪伴我身旁，又是倒酒递食物，又是陪聊天，很是热情。我也相当配合，虽然对帅哥不来电，但有人陪总是好的。

　　接近十二点时，Jason打来电话祝贺新年，屋子里太吵，我索性走到外面的院子里去接。结束电话后，又想起几个朋友，一一发了短信过去问候。想到雷云，犹豫了下，还是放弃了。

　　手机联络簿里的名字一个个掠过，然后看到了林峻彦，手指顿住。

　　这个号码最近常被我翻出来看，只是看着，如同他的照片，不停地翻看，像个傻瓜一样。如今照片已被我设定为他的头像，跟号码绑在一起。

　　我伸手抚过他的侧影，那缩小的头像模糊得看不清五官，只有我知道那是他。

　　要不要问侯他一下？只是说声新年快乐也不过分吧？

　　还在犹豫的瞬间，灵敏的触摸屏接收到手指的轻微触碰，电话竟然就这么拨了出去。

　　我心一跳，瞪着屏幕上正在接通的字眼发怔。要挂断吗，还是不挂断？或者就让它接通，他也不一定会接，也许他没听到，也许他没带手机，也许这个号码是错误的，我不停地想着各种可能，同时将手机贴到了耳边。

　　电话通了，一声，两声，我的心扑扑直跳，却一直没按掉电话。我在心里默数，打算等响了十声还没人接就直接挂断。

　　然而到第六声的时候，电话被接起了。

　　“嗨！”

　　那是他的声音，有点低沉带点磁性，我记得。

　　到这时我才肯承认，我是那么想听到他的声音。一次次看着这个号码，想着要不要拨，无非是想听听他的声音。可真的听到了，反而感觉不真实，反而不知要说什么。

　　“Maggie？”他在那头问。

　　“你认识几个Maggie？”我笑着问，没人知道，我此时的心跳有多么快。

　　手机里似乎传来他的浅笑，然后他说：“只认识一个。”

　　“两个月前在美国认识的那一个。”他又补充道。

　　那你想过我吗？我很想问，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我没说话，而他竟然也没出声，一时之间电话里一片静默。这种安静使得周围的声响特别明显，我听到客厅里传来大家倒数计时的声音：“十，九，八，七……”

　　很快的，听到一阵欢呼。新的一年来了，远处，还传来教堂的钟声，一声又一声，敲响的是希望和喜悦。

　　“你听到了吗？”我轻声问。

　　“什么？”

　　“新年的钟声。”我急忙跑到院子外面，将手机举向天空。萧瑟寒风中，我更像个傻瓜了。

　　“听到了吗？”过了会儿，我高兴地说，“新年快乐！我就是想跟你说新年快乐！”

　　他在那端沉默了片刻，才说：“谢谢，你也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听来如此温暖，我突然很想见见他，就在此刻，现在。这个念头来得突然又猛烈，令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

　　“你……”

　　我们几乎同时开口。

　　“你在这里啊，我到处找你，走吧！” 一个温柔的女声从他那头传来。

　　我的心莫名一沉，立刻欢快地说：“好了没什么事了，就这样，拜拜！”

　　我仓促地挂断，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然后深深呼了一口气。这才想起国内现在应该是下午，一个假日的下午，他是在约会吧。

　　“咦，你怎么在这里？”吉娜跑了出来，惊讶地看着我，“小姐，现在外面零下五度，你不冷啊？”

　　“冷啊，冷死了！我要进去了！”我抚着自己光溜溜的手臂，笑着随她一同进了屋。

　　只穿了件贴身薄裙的我，这才发现手已冻得冰凉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