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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女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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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宇将林伊送到了家门口,他没进去,盯着林伊关好门后,他又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确认锁详实了,他才下楼。
他给自己点了根烟,他走出楼道口,抬起头,看见林家的灯都打开了。
明宇不知怎么地,想起了一句台词:“你惨了,你陷入爱河了。”
大概这就是答案吧,为什么他今年没跟家里出国旅游,而是来南苏;为什么他会在听到林伊说完那句“没我们元旦看过的漂亮”后,又买了几千块钱的烟花,运到林伊家楼下;为什么在看到林伊家的灯没亮,又忍不住给她打了那通电话;为什么在知道她在警察局后,又火急火燎地跑去警察局。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心动的。无所谓了,动情是容易的,这辈子,他对太多女人心动过了。有的爱了几天,有的爱了几个月,但都不会太久。
他不知道自己能为林伊做多少,能喜欢她几天。他甚至庆幸她有热爱的男友,这让他们的关系清白而坚固。——合作伙伴、同事、朋友,随便,只要能保持这份相敬如宾的克制与礼貌就好,长久些就好。
他也孤独了很久,也想有个同病相怜的、聪慧讨俏的伴。
明宇又抽了一口烟,烟头的星火奋力地燃了一瞬,他走到工人摆好的烟花处,伸出烟头,一个一个地点了过去。
“砰——砰——砰——”烟花一个接一个地往天上钻,炸裂,璀璨,如昙花般短暂。
明宇看了两眼,才在烟花下转头。
他看到了,她也看到了。林伊站在窗户边,她的脸上闪着七彩斑斓的光,她的眸子还是很黑很沉。
林伊低下头,与明宇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明宇看着她,给了她一个随随便便的笑容,他喊道:“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说完,他举起烟,又抽了一口,等他吐完那口烟时,他已经转回头继续看烟花了。
没有一丝丝旖旎与留恋,他洒脱,自如,不羁,放浪。
林伊在他淡淡地自在里,后知后觉地想着:明宇真喜欢烟花啊。明宇真孤独。
一分钟后,烟花没了,只剩楼道门口的一柱暗光。林伊望着明宇的高大背影,望着他没有回头与她告别的离去,她现在确定了:虽然他不承担,但前几天收到的那些礼物,就是他送的。
林伊轻轻地呼了口气,她坐在窗边的桌子上,靠着窗口,她给自己点了根烟。
月光好浅,风冷茸茸地从她面前呼过,有一股冲动在林伊体内不断滋长,她任它泛滥,任它横冲直撞。
她抽一口烟,将烟吐出窗外,她拿起手机,打给了宋机。
“嘟嘟——”
很快,宋机接通了,宋机道:“林伊,你现在方便说话吗?你在哪儿?我跟姜欢去接你。”
原来答案是这个啊。林伊心里的小船终于靠了岸,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再一次嘲笑自己心里长久缺失的安全感。她到现在都分不清什么时候可以信,什么时候不可以。她一直都不擅长保护自己。
林伊道:“我到家了。姜欢还好吗?”
宋机道:“还好,只是受了点惊吓,有点小低烧。,已经吃了药了,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林伊弹了弹烟蒂,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道:“好。不用来找我了,早点儿休息。”
宋机也在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林伊听见姜欢带着些反叛的口吻,小声强调道:“don\'t look at me,you know what you should to do。neither am i。”(不要看我,你知道你该做什么,我也知道。)
这样才好呢,试试别骗自己,试试成全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林伊下意识地吸了一口烟,才发现烟在冷风里等了太久,已经被风吹灭了。她看着抽了半根的烟,看了好一会儿,才低腕抽了张纸,将烟蒂包好。
等她刚做完,她便听见那头宋机道:“林伊,我想来看你,我得来看看你。等我。”
而她与他撞在一起的话是:“宋机,你先别睡,你等我,我来找你。”
姜欢发烧了,林伊不想她再吹到冷风了,她叫了车,乘风前往。
已经接近12点了,天冷,夜里没几个人。林伊一眼便看见了在楼门口等待自己的宋机,她下车,冲过去将宋机抱住。她摸到他被风吹的有些冷的脸,抬头,吻了他。
关于一些冲动,关于一些爱。
宋机是看过林伊挣扎的,他比她更清楚地了解:林伊打心底是个对伤害避之不及的人。如果今晚的受害人不是姜欢,以林伊的成长经历,宋机不能肯定她是否会像今夜这样义无反顾,这样勇敢。
宋机知道林伊的心里不会轻松。他紧紧地抱着她,亲了亲她的脸,在她耳边说道:“今晚很感谢你,林伊,你做的很对,也很好。我知道,这不容易,你受苦了。”
对吗?却是不敢当。林伊什么也没说,紧紧地抱着他,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酒香。到底,他没饮完那场酒。
外面冷,宋机裹着林伊,正要抱着她进屋,林伊却停住了。
不能上楼,林伊的脸还肿着,如今夜色昏沉,人脸上撒着或多或少的阴影,自然是可以掩藏好的。
可一旦见了光,她便遮掩不了她做了什么。——她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对着这么斯文的两个人说:我替你们报仇了,我揍了回去。
她不想在他们面前承认自己如莽夫般的言行,她知道这有多草莽、粗暴,愚昧。
她担心他对她过往的所有了解,都会成为她在他心里的划痕。而一旦她有所触犯,他就会下意识地对应着那些划痕,会想‘啊,我并不意外你会这样,你毕竟是跟这你爸长大的’。
——她知道,从来善解人意的他们不一定会这么想,可她不愿意冒险。
她小时候最爱服软,可没人帮她,如今,她的壳儿已经硬了。
特别是在心爱的人面前,我们对自尊的捍卫与谨小慎微,一次次超乎了我们的想象。
可一旦还撑得住,我们是不会低头的。
至少林伊是。
林伊离开宋机的怀抱,她退了两步,半张脸藏进厚厚的围巾里,她静静望着宋机,道:“我不上去了,我只是来见你一面,立刻就走。”
宋机站在她跟前,他望着她,他有时候不懂她,有时候也能懂她,每一次,他都是比她先服软。
宋机道:“对不起林伊,我知道,我应该陪你去警局的......只是姜欢受了惊,没人陪她,她不敢离开便利店。她是在国外长大的,在国内她只有我。而且我是她的哥哥,我......”
林伊看着宋机,他的话句句在理,也是句句伤人。
每一句情有可原的背后,都在强调一个信息:只要姜欢在,林伊永远不会是宋机的第一选择。
哦,也许也不止这样,宋机不像她,他与家人们相亲相爱。他从来是守护家人的那一个,他永远将他们放在第一位的。
所以8年前,他可以不打一声招呼地,离开她。
林伊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了小时候,宋记在林勋跟前说的那番话。
他说:“人生不如意,每一年都有每一年的烦恼,我相信林伊能咬牙熬过去,甚至是走向胜利。我相信,林伊会健康长大,成为一个比较成功的人。”
他说:“而我的想法比较朴实,我没有想太多。我顾着她,护着她,不是因为担心她,我只是想哄哄她,让她快乐地长大。我甚至不担心她会输,我只在意她沿途的心情,我想要她快乐一些。”
林伊真没想到她还记得,每一个字都记得。
他相信她一定会成功,可是他希望她能快乐长大。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即使小时候就已经很为这番话很感动了,可她从未信过。
曾经她那么爱哭,那么软弱,她求了所有的大人,可是没有用。
她早就认清了,从小被保护的很好的人,被疼爱守护的人,是姜欢,是任何小女孩,唯独不是她林伊。
林伊看着宋机,她咧了咧嘴,露出一抹十分懂事的,可爱的笑容,她道:“没关系,宋机,我可以的,都过去了,我应对的很好。”
她想要假笑的时候,他甚至是看不出来的。宋机听着林伊这么说,他甚至深深松了一口气,他也朝她笑了笑,道:“林伊,我就知道。”
林伊问:“你知道什么?”
宋机看着林伊,目光清澈如月光,他心思纯粹,他以欣赏般的目光认可道:“你的内心,从来强大。”
林伊看着他,还是笑,轻轻的笑,零零碎碎。
林伊不知怎的,下意识问道:“宋机,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呢?”
宋机看着她,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喜欢你啊。”
林伊又问:“你喜欢我什么呢?”
“一定要找到理由吗?”宋机看着林伊,她的目光认真,带着一点偏执,一点不着痕迹的冷意。
宋机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觉得你什么都挺好的。林伊,你觉不觉得你很像一只不倒翁,坚韧、冷静、果敢,无论面对什么,你都能解决的很好。”
林伊点点头,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后知后觉地想着,害怕着,庆幸自己没有说出藏在心底的话。——什么啊,她想说的其实是:你抱着我吧,你为什么不来接我,我等你了很久,我吓坏了,宋机,你抱着我。
幸好没说出来对吧?幸好现在知道了,宋机喜欢的是林伊,而不是喜欢宋机的林伊。
林伊不断地忽略自己内心的脆弱,一遍遍提醒自己:要坚强,不要软弱,要勇敢,不要逃避。要记得做他喜欢的人啊。否则,如果失去了他喜欢的优点,他离开你了,林伊,你又该怎么办呢。
宋机见林伊没有说话,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唤了声:“林伊?”
“嗯。”林伊抬起头,她的眼里是清清浅浅的凉意,似冬日渐染冰凌的湖面,萧条遥远,她看着宋机,如往常般理智而坚定道:“宋机,我会和你一起守护你的家人。”
林伊彻底放弃了争取成为宋机人生的第一选择。她也不知道如何去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她从小奉劝自己安心活在这样的处境里的,可是她知道这样委屈。
她曾以为,宋机能拉着她离开这样的处境里,可到头来,她却发现,她竟为了他,又心甘情愿地进入了这样的境地。
她不知道对不对,就像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说“没关系”。
她无助地看着他,只记得一件事:怎样都好,请你别离开我。
不盼望成为你的人生第一选择,我愿意站着你身边,陪着你守卫你的世界,唯请你:别离开我。怎样都好。
宋机看不懂林伊此刻的笑容,他跟着她笑了笑。一阵风吹来,大力而愤怒,掀乱了宋机的头发,吹干了林伊的眼底。
林伊抬手理了理宋机的发,她触碰到了他冰冷的耳朵,她轻轻摸了摸,对他笑道:“你进去吧,我回去了。我就是想来见见你。”
宋机看了一眼黑卷卷的夜色,风声作响,停在一旁的出租车甚至没熄火,后车尾气朝着风里吹起一阵阵的灰烟。
司机坐在车里看着他们。宋机伸手揽着林伊,对她道:“叔叔阿姨不是不在家吗?你今晚在我家住吧,你睡我房间,我去睡沙发。太晚了,别来去折腾了。”
林伊推开了宋机,她看着他,带着一丝坚定的冷漠,道:“不了。我走了。”
林伊说着利落走回出租车跟前,她拉开车门,一阵温暖的空气扑了她一身,她心里有片刻的舒展,泛起阵阵地疼。
她转头问宋机:“姜雅是不是害怕一个人呆着?”
宋机道:“嗯。”
林伊看向楼道里,她朝宋机轻点了点头示意,没再说话,钻进出租车里离开了。
没有人察觉林伊为什么会知道姜雅害怕一个人呆着。那个少年,如今也会看不清湖底的泪。真遗憾啊,当责任人不是自己时,我们是那么体贴的人,可一旦我们深陷其中,我们便分不清了。
我们是那么的自私愚蠢。
出租车渐渐消失在视野的尾端,守在楼道里面等着的姜欢默默跟出来,她伸手,紧紧挽着宋机,靠着他。
姜欢看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羡慕道:“哥哥,林伊姐姐真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孩啊,哥哥,她真好啊。”
——可如果能选,谁想要做好人呢,谁愿意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