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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君臣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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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到底是活得长、见得多,一语成谶。
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的大雪,积雪压塌了不少房子。拜这场大雪所赐,这一年的冬天冷得出奇,城里都冻死了不少人,就更不要说城外了。
大雪导致道路难通,影响了商队运输,郢州慢慢便开始缺粮食了。城里不算明显,住在这里头的大多有些钱,粮价上涨也负担得起,城外就不一样了,城门口汇集了不少逃荒的难民,有的已经扒树皮吃了小半个月了。
一开始,难民是被接纳进城的,官府还盖了棚户给难民避风,每天早上施一顿粥。只是日子长了,难民越来越多,随着粮价上涨,地方官府也负担不起这大宗开销。
郢州刺史是个心里有百姓的,郢州灾情已经上了折子,只是朝廷派人来赈灾估计还得再等些日子,他正为如何安置难民的事焦头烂额,下面便又报上来个噩耗——闹瘟疫了。
先是从聚集在棚户的难民里头闹起来的,他们住的地方环境差,闹雪灾以来又不知道都吃了些什么东西,难免带了不干净的。这连日饥寒,难民的身体又不好,不知道哪个先病了,很快就带成了片。
这瘟疫从难民又传染给了施粥的衙役和城里百姓,病倒了一片人。
阮清郁很少出门,成天呆在客栈里,到饭点了点了菜叫小二送上楼来,因此一开始他都没有察觉到这场瘟疫,直到客栈帮厨那老头病倒了,老头那做采买的儿子求上门来,阮清郁才知道了这来势汹汹的瘟疫。
阮清郁再贪图享受,也不能见死不救,看着跪在他面前直磕头的中年人,他叹了口气,裹上最厚实的披风:“我随你去看看。”
中年人感激涕零,连忙带着阮清郁去了老头住的后院小破屋。
一打开门,便是一股子霉味与臭味,中年人见阮清郁皱着眉扇了扇鼻子,忙解释道:“一开始我们爷俩只觉得是伤风,养两天就好了,后来才觉得不对,我爹是染上瘟疫了。我爹说这病传得快,不让我开门开窗,怕传给客栈里头其他人。我们也没敢告诉掌柜的,我爹就关小屋里藏着,怕掌柜的看是瘟疫,把我们爷俩赶出去,这大雪天,就真没活路了。”
阮清郁点点头,把了老头的脉,又看看他眼睛,心里便有了法子。
“你随我上去,我写个方子给你。”
阮清郁写好了药方,交给中年人,叮嘱道:“按着方子,先抓三天的药,三天之后我再去看你爹。这时候去抓药的,八成不少跟瘟疫有关,你小心点,别回头你爹好了,你又染上病。”
中年人接了房子,小心翼翼地揣在衣服里,连声道谢。
傍晚的时候,阮清郁正准备叫小二送饭上来,便听两声敲门,他还以为是小二,嘀咕着:“这小厮这么自觉了?”
开了门才看到,是老头那儿子与个打扮体面的男人,看样子像个官。阮清郁便将人请了进来。
中年人大约有些不好意思,点头哈腰地与阮清郁解释。
下午他去给老爹抓药,正遇上个在医馆里坐诊看病的老大夫,那大夫一听药名便觉得是治瘟疫的。老大夫自从瘟疫爆发以来就日日坐诊,心力交瘁,遇上个不知从哪儿弄了方子来抓药的人,便试探性聊了几句。
中年人着急给老爹治病,又没什么心眼,老大夫没几句话就问出来了,看了方子,了解了老头的病情,老大夫当即判断中年人口中的“阮先生”医术极是高超,在他之上。
因为这些天看瘟疫,老大夫与官府便有了些关系,他忙让人把这事报给官府。
原本城里头有几家医馆,不少大夫,只是这地方几十年没爆发过瘟疫了,好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甚至胆小的直接把医馆关门大吉了,这些日子几乎是老大夫一个人带着俩学徒苦苦撑着。只是这一次瘟疫来势汹汹,他也不是谁都能治,症状重的、复杂的,他也束手无策。
郢州刺史日日焦头烂额,他已经得到消息,朝廷派了祁王前来赈灾,只是才启程不久,到郢州还得一些日子。原本只是饥荒还好说,如今加上了瘟疫,怕是祁王到的时候,半城都病了。
刺史对城里闭门不出的大夫也没办法,总不能刀架人脖子上逼人看病,因此这厢刚一听说老大夫遇上个有胆子看瘟疫还医术高明的大夫,当即决定亲自去请。
阮清郁看着做足诚意、目光灼灼的刺史大人,到底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看病归看病,条件还是得谈的,他在郢州住了这么长时间,本来手头的钱够花,但赶上粮食涨价,住到开春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我可以开诊,但有个条件。”
刺史见这事可以谈,心里边松了一半:“阮先生想要什么?”
阮清郁不兜圈子,直言道:“我不白看病,要是治好了人,得给我诊金。我本是个游历四方的江湖人,偏偏赶上大雪和瘟疫,郢州粮食贵得很,我手头可不富裕了。”
只谈钱,就比什么都好说。刺史本也没指望让大夫打白工,只是怕人狮子大开口,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如今阮清郁意思直白,他倒省心了。
阮清郁补充道:“现在施粥买药全靠衙门,我也不这时候趁火打劫,朝廷得派人来赈灾吧?等赈灾的人来了,再给我诊金便好。正好那时候应该能治好不少人了,也省的你觉得我是骗子。”
此话一出,刺史对阮清郁的评价便又上了一个台阶,当即答应下来,若不是天色已晚,怕不是想立刻请阮清郁去坐诊。
阮清郁就在老大夫的医馆坐诊,正好两个大夫在一处,有个照应,老大夫手底下还有俩学徒,也能帮帮忙。
起初因为阮清郁面相年轻,许多人便宁可排队找老大夫看病,也不来找他,直到遇上老大夫解决不了的,阮清郁把了把脉便写了方子,百姓这才看出来,这是个神医。
又过了数日,朝廷来赈灾的人才到了。
晚上收了摊,刺史便派衙役请阮清郁到府。
阮清郁见到了朝廷来的人。
刺史跟在一身着锦袍的男人身后,旁边还有许多生面孔。想着前几日听到的消息,阮清郁便猜出了锦袍男人的身份,略执一礼:“祁王殿下。”没有普通人见皇家的谦卑,只做了场面功夫。
祁王也不恼,笑着说:“本王代郢州百姓谢阮先生高义。”
与祁王同来的人也面带感激之色。
阮清郁摆了摆手:“刺史大人答应了付我诊金的,算不得义举。”
有个人心直口快:“别的地方付诊金也没大夫看病。”
祁王失笑,几人入席后,交谈一番,阮清郁才知道郢州城外的情景。
瘟疫的扩散性太可怕,城里又没这么多粮食和地方再收容新的难民了,因此几日前刺史便关了城门。阮清郁坐诊以来,病人一个接一个,也没什么功夫闲聊,自然不知道城外的情景。
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这场瘟疫太要命,周围的几个郡县根本没什么顶事的大夫,没治好几个人,倒是死了不少。再加上大雪闹的饥寒,郢州城外已经有吃人肉、喝人血的了。
对于这等情景,此时也无能为力,只能临时调动了军队,封锁关口要隘,至少不能把瘟疫扩散到别的州去。军队的封锁让既没粮食又得了病的人绝望到了极点,官差的安抚不起任何作用,祁王一行人来的时候,甚至遭遇了小规模暴乱。
祁王带的人,看着一路的人间地狱,再对比郢州城里向好的模样,怎能不对阮清郁满是感激?
阮清郁本对祁王没怎么重视,虽然世人多说他贤明,但这玩意儿又不能当药治病,因此他更重视祁王带来的大夫们,人多了,他就能歇歇了,这段时间把阮清郁累得够呛。
只是很快阮清郁就意识到,休息对他来说就是奢望。
祁王确实带来了大夫,但耐不住城外的病人更多,他们与阮清郁交流了对瘟疫的经验后,便被祁王派兵护送,去到各郡县看病去了,郢州城里,还是阮清郁和老大夫俩人。
阮清郁坐诊的时候,时常能看到祁王或他手下人在城里巡视。随着瘟疫得到控制,祁王又让人给阮清郁找了不少小大夫做帮手,阮清郁这才满意。
天气暖和起来,许多火力壮的青年男人都换了夏裳,郢州城里才基本恢复如常。
这段日子以来,阮清郁与祁王的关系倒是渐好。在祁王眼里,阮清郁这人行为举止间颇有江湖人的直爽豪气,与他相交不必绕着弯子再三斟酌,很是放松。
“阿郁离开郢州后,可有打算?”
阮清郁摇了摇头:“我本就四方游历,去到哪儿算哪儿,可能往东边走走吧,你们给了我这么多钱,我当然要好好品一品各地美食。”
祁王眼前一亮,心思转了转,便斟酌着开口:“与我去金陵如何?我府内有几位好厨子。记得阿郁善琴,我还收藏了一把汉代的好琴,不知可有兴趣?”
阮清郁见祁王眼中带有期盼,有意使坏,做足了思考的模样,拖了半晌才笑着点头:“去了你的地盘,可就别想我掏钱,在金陵就靠你养了。”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