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有朝朝》敏玥筱

2、「第一章」

　　京都人人都知晓，温惠皇后所出的十公主是昌狩帝捧在手心上最为疼宠的女儿，自小便有着众星捧月般的待遇，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昌狩帝想也是绝无二话便要给她摘来的。因着昌狩帝疼宠太过，便养得娇纵任性的性格，宫中妃嫔皆避其锋芒。

　　我便是他们口中娇纵任性的十公主，傅昭宁。

　　京都的传言我早有耳闻，但他们说的是实话，阿爹疼我宠我、要什么给什么是真的，我娇纵任性是真的，妃嫔避着我也是真的。
　　但她们避着我并非是因为我娇纵任性，而是另有其因。

　　我年幼时也曾有妃嫔故意拿我做筏子，说是体恤我尚在襁褓便失了母妃，又说自己膝下无子，与我颇合眼缘，意图要养我在膝下，然而阿爹只是冷冷地看了她许久，青年天子冷笑一声只淡淡道：“贱妾焉敢肖想！”

　　尔后便有人拖了她出去，再往后，便没再听说那位选侍的消息了。

　　我是阿爹亲自教养长大的，是阿爹打小又当爹又当娘的将我养大的。

　　但我并不是唯一一个阿爹养大的孩子，我的同胞兄姊没有一个是按照宫规交由其他娘娘养着的，而这其中，只有我和幺兄是阿爹亲自带着在清云台长大的。

　　清云台是母妃生前的宫殿，母妃去世后不久阿爹便带着我们搬了进来，将它充作养心殿来使用。

　　其实最初阿爹并没有养着我和幺兄的。
　　那时的事我尚在襁褓，并没有记忆，也就是听哥哥姐姐们提起过。

　　母妃刚刚去世的时候，停棺清云台，阿爹连着几日罢朝不去，只守着母妃，守着一片素白。哥哥姐姐带着我们几个小的瑟瑟躲在侧殿里偷偷瞧着主殿里那个一身缟素满目哀戚的青年。

　　阿爹痴守着母妃，可朝中不可无君，太后闻讯赶来，狠狠给了阿爹一巴掌，痛斥他为情所困不顾天下黎民，枉为君主。

　　阿爹被骂醒了，第二天便去上朝了。
　　但他上了朝，处理完军政急事后，第一件事便是向朝臣们提出，要追封母妃为皇后。

　　可皇后尚且康健，哪里能再追封一个皇后呢？自古便没有听说过有一生一死两皇后的，朝臣自然百般反对。
　　可阿爹不听不理，执意追封姜惠妃为温惠皇后。
　　台谏轮番上奏反对，可阿爹留中不发，命辍朝十日，京都禁乐一月，以后礼为母妃发丧。

　　二姐姐曾同我说过，母妃去世后她第一次见到阿爹时，阿爹不同于她记忆中的芝兰玉树，而是一脸憔悴沧桑，乌发散肩，见了她便抱着她道：
　　“怎么办，阿瑶，你阿娘她不要我们了……”

　　滚烫的泪水落入二姐姐颈肩。
　　那是二姐姐第一次见到阿爹哭。

　　可再往后，直到母妃入了帝陵，阿爹也没再见过我们一次，他整日居于养心殿，也不踏入后宫一步，将我们遗忘在清云台里整整三个月。
　　直到马选侍的到来。

　　她似乎恨极了母妃，见我们被冷落三个月，大约是被遗弃了，便上门来肆无忌惮地欺辱，可她也不敢杀了我们，只过来非打即骂。

　　那时清云台里只有我和幺兄以及照料我们的人，几个年长的哥哥姐姐已搬到了重华宫去，我才出生不久，自然还是养在清云台里，幺兄只长我一岁有余，也养在母妃身边。

　　阿爹自母妃入宫后便对她极尽盛宠，入了后宫也多是歇在清云台，因此后宫自然有的是看不惯母妃的人。母妃没了，恨意便转移到我们身上。
　　那三个月，我们过得极不好。

　　终于，我感染了风寒，奶娘嬷嬷去请太医，可请不到太医。我的奶娘见我愈发烧的滚烫的小脸，咬着牙冒雨去跪在了慈宁宫前，这才惊动了太后。

　　太后大怒，一面打发人去那些有意无意叫走太医的妃嫔那里把太医叫来给我看病，一面亲自去了养心殿。

　　不知道太后对阿爹说了什么，只知道阿爹那日冒着雨从养心殿冲进清云台，冲到了我的床前，脸上满是又悔又怕的神色，他身上尚带着寒气，不敢靠近我，只敢远远看着太医为我诊脉。

　　在我病好后，后宫里已没有马选侍这一号人了，牵扯到的妃嫔一律被阿爹严惩，连病了的皇后娘娘都被阿爹以管教不严的名头禁足三个月。

　　当然，这一切还未满周岁的我自然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全都是二姐姐同我说的。

　　而在我的记忆中，便只有阿爹抱我在膝头教我识字作画，或是他在案边处理政务，我坐在他一旁自顾玩耍。

　　阿爹真的待我极好极好。
　　他将他能给的所有父爱尽数予我，连阿娘给不了的母爱也使尽解数弥补我。
　　他或许不是别的姊妹的好父亲，可对我和幺兄，乃至我年长的同胞兄姊来说，他是一个好父亲。
　　而这其中，他最疼的是我，哪怕我上房揭瓦，蛮横娇纵。

　　于是有了京都流传的十公主娇纵任性的传言。
　　他们说的不错。
　　可妃嫔并非因我娇纵避我，她们只是怕阿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