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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高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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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忱先回的文徳殿,徐瑛径直去的太和后殿。
徐瑛是启明帝看着长大的,她在御前这话说出口的时候,陛下当时就拒了,面露难色,“岭南府不比邺京,便是朕派个近臣都比你去的好,你爹临去边郡前还叫朕好好看着你,这事朕可不允。”
徐瑛思量半晌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这孩子,怎么行这么大的礼。”启明帝下了阶就要扶她起来。
徐瑛没起反倒磕了个头,“陛下是天子,春猎上金口玉言,不知是作不作数?”
这一说启明帝才想到春猎上的魁首礼,伸出的手顿了顿,有些不可置信,“天子承诺,朕从没允过第二人,你要用在这上面?”
“还请陛下恩准,允臣女随军前往岭南。”徐瑛出奇的坚定,启明帝不好再拒,扶额叹息,终究是允了。
“这番于你也算是个历练,朕在金羽营里叫你舅舅给你挑几个好手跟着你,这你可不许回绝朕了。”
徐瑛叩谢圣恩,这事儿就算落定。
启明帝扶起她后,意味深长的交代了几句话,“公仪先生此次也随军回昌都,这事你知晓吧。”
徐瑛点点头,大抵知道启明帝有所嘱托,垂首听着。
“他不愿麻烦朕,说随军能省好些事。”启明帝坐回案前,沉嗓后继续道,“昌都之后,先生都在邺京内,也没再提过旧事,岭南与昌都隔的不远,你若是有空陪先生多呆一段时间,朕怕他见了旧景更伤心,你是他破例收的弟子,有你在朕也放心些。”
启明帝愧疚公仪家,所以带回了公仪忱,蔡道年因为时昌都旧乡,提了冯敬忠一手。
徐瑛年纪小,对昌都旧事一概不知,眼下启明帝分外伤神,徐瑛更不好在问,应了声就往文徳殿撤。
南调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文徳殿里安静的很,徐瑛往后殿走,侍书正陪公仪忱在后殿收拾行李,衣物带的春夏二季,书案上摆的都是常用的笔墨纸砚,看着想是去昌都小住一段时日。
侍书余光瞥见徐瑛来,点头致意,整齐放下手中的书退了出去。
“你来了。”公仪忱说着还不忘从架子上抽出两本书,看着徐瑛畅快许多,肯定道,“看来陛下是准许了。”
公仪忱往后递过方才抽下来的两本书,徐瑛顺手接过,在书案上寻了个空处放着。
思及冯敬忠之事,徐瑛索性就拐了个弯坦白,“先生叫我好好想想再回话,我如今想好了。”
公仪忱未打断她,等她往下说。
“我和吴凌云打架晕了之后,当夜就做了个梦,梦见启明四十五年,圣上缠绵病榻,宦官上位逼杀良臣,边郡没有后援,大苍营无人生还。”
徐瑛眸中尽是苍凉,顿了顿又继续,“我本也不信鬼神之事,可是那梦太过真实,那场大雪透着刺骨的冷,叫我现在还心有余悸。”
公仪忱自教徐瑛以来,觉察她不是那般荒诞之人,又忆起她在宫里初闻冯敬忠的名讳时,眸色微变,“那位宦官正是冯敬忠?”
公仪忱对上那双眼,哪怕一丝戏谑都不曾看到。
徐瑛神色漠然,“若宫里没有冯敬忠也就罢了,可偏偏有这么个人,前些时日还是个小内侍,昨日已经在御前现了眼,因是个无端的梦,我从未向外人提起,我知先生是忠良之臣,有大智慧,才敢说与先生听,离京之后实在难以预料京中动向,好在时间尚且足够我去探查冯敬忠底细。”
公仪忱细细斟酌徐瑛的话,姑且相信这梦是真的,冯敬忠是启明四十五年掌的权,离现在还有十年,冯敬忠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堆一个宦官的名声出来。
徐瑛见他不说话,失望之意涌起,双手从案前滑下,她盼着公仪忱能懂,能与他并肩,能有个人替她撑着。
“所以你前些时候你不肯回答,到文徳殿的文书礼,也是在梦里学来的?”公仪忱出声唤回她的思绪。
徐瑛那时怎么敢说,就连今日这番话也是下定决心才说出口。
“你年纪小,碰上这样的事情难免慌神,现下说出来,心里定好受许多。”公仪忱安慰她,提着小炉子给她倒了半温的茶。
“先生肯信我?”徐瑛眸中渐渐起了亮,手中紧紧握着茶盏,祈盼能抓住点什么。
公仪忱回的认真,“是你先给了我信任。”
公仪忱的话还在盘旋在徐瑛脑海,久久之后,她才回过神,她重活这一回,觉得是庆幸,又觉得是老天给了她一个机会,可即便至亲都在身旁,她仍像孤身一人。
“此去岭南有数月不归,宫里我安排人替你看着冯敬忠,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告知于你。”
文徳殿执笔都是公仪忱亲自教的,侍书要跟着去岭南,公仪忱收拾笔墨的功夫就唤了人进来,当着徐瑛的面吩咐这事。
等人又退了出去,徐瑛才稍觉安心,将手里握着的两支笔递还给公仪忱。
“安心了?”公仪忱哄小孩一般,目光慈爱的不像话。
徐瑛垂首,“多谢先生安排。”
徐瑛帮着公仪忱收拾了些书籍,见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要问的,忍不住开口问,“照常理说,人们应该会对自己的未来比较好奇,先生不好奇我梦里你的结局?”
公仪忱十分给面子,却连头没抬,“那我的结局是什么?”
徐瑛语塞,她尸骨归了祠堂就已经没了意识,后面的事情,根本谈不上知道,问这一嘴还把自己搭进去。
徐瑛懊悔,倔着回话,“先生既然不在乎,那就不说给先生听了。”
徐瑛回到徐府已是下午,陛下的旨意和徐瑛一起到的,谕旨上说的好听,叫她跟着磨练,其实谁不知道是她要跟着去岭南玩。
事情一定,时间就飞快到了南调那日,这折子是背地里批的,送行的队伍里自然看不见启明帝身影,只有魏朔和徐璋相送。
徐瑛隔着老太公的肩头往回看,没看到裴封,前几天她已经同裴封打过招呼,却不想柬议院竟忙成这样。
“阿公,裴封到底算是徐家的人了,你若是入宫多照看他些。”
徐璋揉揉徐瑛的发丝,“阿公会留意的,你如今也算长大了,岭南府这趟,阿公不在身边,你要好好听先生的话。”
魏朔尊圣上口谕,拨了七八个人跟着,临行前把配了个刀鞘的浮光刀,亲自交到徐瑛手里,跟着叮嘱了几句,“你刀法早有精进,这刀就应当随你一起。”
徐瑛将刀背在身上,躬身给魏朔行了个礼,“多谢魏大统领替我收着。”
队伍前头是王旗,徐瑛策马在公仪忱马车一旁,踏上路程还往回看了一眼,城墙上站着吴家姐弟。
圣旨下来时,徐瑛就和吴家姐弟吃了场酒。
吴凌云一改往日不羁,正经端着酒就要敬她,“岭南府你都敢去,我甘拜下风。”
岭南之行徐瑛不过是狐假虎威,实则是为了给金羽营打掩护,就是要掌回岭南府的权。
一连几日行军下来,粗糙简陋,徐瑛有前世的经验能忍住,却不想公仪忱这个极爱干净的人,路上并无一句怨言,也未曾耽误任何时间。
徐瑛心里更钦佩公仪忱几分。
往南日头更暖,五月下旬就已经进了岭南五州地界,打头的那座城正是昌都。
离昌都越近,徐瑛就发现公仪忱失神愈加严重,没了往日的稳重,取徐瑛的墨时,不留神打翻在袖口上,茶白的长衫从大袖到下摆全是墨,有墨汁溅在皓白的手腕上异常醒目。
徐瑛立时叫侍书取外衫,公仪忱摆手叫退,并未收拾就独自出了营帐。
徐瑛和赶来的侍书对视了一眼,立在门口看月下的公仪忱,“近日先生很是心不在焉。”
“想来是近昌都的缘故了。”侍书跟着话后面小小叹了口气。
徐瑛离京前,先后打听关于当年昌都的事,无一例外都没知道个首尾,问老太公时,老太公还打了个岔子混过去,“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饶是徐瑛迟钝,也能觉察出阿公那一瞬间的慌张。
徐瑛在文徳殿来回,与侍书也算相熟,这会一双眼上下将他打量了个遍,凑近道,“听闻你是陪着先生一同入京的。”
侍书抱着长衫颔首,“我幼时是先生在公仪家的伴读。”
徐瑛长哦了一声,“我也是关心先生,所以昌都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侍书略有歉意的俯身,“小徐将军,这事是陛下敕令不许京中再论,我也不敢妄议。”
徐瑛知道这事无果也不再多问,与他在营帐等先生回来才走的。
第二日拔营往昌都进,下了好大的雨,偏巧这时公仪忱病了,连日赶路,加上忧思成疾,公仪忱起了高烧。
南调之事耽搁不得,徐瑛和余飞商议三千兵先走,昌都离岭南府不远,徐瑛等先生病好进了昌都,再赶往岭南府。
别无他法,只得如此。
余飞留了一小队人,加上金羽营拨来的,和徐瑛侍书武月,约莫有三十几人留在营地。
先生病倒,营地徐瑛做主,一应人熬药巡视,病榻前徐瑛和侍书轮流侍疾。
“先生平日里身子就不好,在邺京呆了许久,随军前几日就已经不适之症,为了不耽误军情,忍了一路。”侍书拧干巾帕,递给徐瑛换下。
白日里喂了药,几人守着公仪忱到现在还是不省人事高烧不退,本就苍白的脸上烧出红晕,徐瑛探着鼻息都觉得格外灼热。
徐瑛叫武月拿了帖子去昌都请大夫,又叫侍书用酒给公仪忱擦身子,自己在营帐外来回踱步。
是她疏忽,应当早几日就该发现,前世公仪忱大雪里送她回京时,一路奔波往邺京赶,到了夜里公仪忱就咳个不停。
这么折腾到人定,公仪忱才降了些温。
武月从昌都城里请回来一位老大夫,那老大夫连夜被带来本身就不大开心,进了营帐后不情不愿的,还是几人好说歹说的才求着老大夫诊了脉。
老大夫说的中肯,“他本来这身子就不大好,如今肝气郁结,还好你们处理得当,不然指不定还要落下些病根子。”
老大夫说着从药箱里拿出包好的药,从里挑出来几份药,“这药先拿去熬着,叫他回回精神。”
侍书接过,出了营帐去熬。
老大夫又从箱子里拿出纸笔,“我再开一副调理的药,明日回昌都城里配了喝就成。”
徐瑛行礼道歉,“多谢老先生,深夜叨扰实在是对不住,请老先生留在营帐一夜,明日里随我们一同进城。”
老大夫停笔抬头看了她一眼,“瞧着你们不像昌都人,进城是要做什么?”
深夜请人过来已算得罪,徐瑛并不想再这上头欺瞒人家,真切道,“榻上这位先生原是昌都人,事隔多年回城寻亲,谁知一路奔波受不住,还要多谢老先生。”
“那可巧了。”那老大夫垂头写方子,等写完墨干递给徐瑛,“说来我在昌都数十年,这位先生气度不凡,若是早年的昌都人士,说出来我指不定还认识呢?”
徐瑛还不知昌都是何情况,不敢轻易说出先生的名讳,只好三言两语盖了过去,“先生很小就不在昌都了,想来说了老先生也未必听过。”
徐瑛不愿说,老大夫也很识相没再问,深夜不好往回赶,承了徐瑛的情给安排了个小营帐休息。
公仪忱才退了烧,夜里需要有人照看,侍书和武月忙到现在,徐瑛就窝在榻前亲自照料。
入了夜后,周围安静的很,徐瑛在榻前只听得见公仪忱沉睡的微鼾声,见他能好好睡一觉太难得。
徐瑛用帕子替他拭了额上的薄汗,见他嘴唇翕动,凑过去听声音又小又断断续续,徐瑛怕夜里公仪忱口干要水她听不见,干脆坐在脚踏上等着。
刚过三更,徐瑛手搭在膝盖上,脑袋垂着昏昏欲睡,公仪忱却已经醒了,稍歪个头就能看见徐瑛的侧脸,往日里神采飞扬的小将军,此刻窝在他榻前,手里还捏着半干的巾帕。
公仪忱微眯着眼,唇角牵着笑,想起老太公往日都叫她阿照,鬼使神差的唤出了声。
徐瑛耳力好,这熟悉又微弱的一声,徐瑛几乎是骤然抬头,以为是老太公叫她,毫不犹疑的回道,“阿公,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