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依文

7、陌

　　昱希是独生女，从温馨和睦的小家庭里离开来到繁华的大都市，独自面对生活的种种打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又一次走出应聘公司，昱希心里真的好委屈，好想哭。可是她抬头望天，生生把眼泪倒了回去。

　　回到出租屋里，昱希窝在沙发上不吃不喝，一动也不想动。

　　楚仟诺下班回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带着一身酒气坐在沙发边沿：“找到工作了吗？”

　　昱希闷不吭声，只摇了摇头。

　　楚仟诺仍在说风凉话：“早就叫你不要辞职了，好不容易熬过了实习期，才刚转正，眼看着就要稳定下来，你耍什么任性啊。”

　　昱希压抑着怒气：“每次都这么说，你说得不厌么？”

　　楚仟诺向后躺倒，倚在沙发上的同时也压在了昱希腿上：“看你每天这样无所事事，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我都替你着急，不让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怕你以后还会犯同样的错误。”

　　昱希把腿一抽，弹身而起：“用不着你反反复复地批评我，我自有打算，何况我再怎么浑浑噩噩混吃等死也没花你的钱。”

　　楚仟诺立时坐正，身躯笔直，声量也提高不少：“我好心劝你，你又发什么脾气，怎么你竞争不过别人找不到好工作就拿我撒气？”

　　昱希胸腔微微起伏：“我躺沙发上休息碍着你什么事了？我用不着你劝，我本来不气还不是因为你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楚仟诺气不打一处来：“我是让你认清现实，一番好意，我如果不是你男朋友你以为我愿意管你？”

　　昱希更是怒不可遏：“用不着你管！”

　　楚仟诺蹭的站起来，面红耳赤道：“我不跟你吵，神经，不可理喻！”说罢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将房门重重一摔。

　　昱希自小经不起吓，一点动静就吓一跳，她喜欢安静，不喜欢吵闹，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由得自己做主。她在沙发上闭起眼，想睡睡不着，可除了躺着，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能做。

　　她不想要关怀，因为关怀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使她更加揪心，她只想要清静。

　　第二天她强打精神，参加了一场面试交流会，可去了之后才发现是忽悠人的讲课，在场竟还人满为患，座无虚席。昱希只待了一刻钟就在台上主持人介绍电子课程时悄摸退场，好在就算有人注意到也不会说什么。

　　昱希来到室外深深呼吸，她的账户余额已经不多了，常听人说十几岁就经济独立，可她大学期间仍一直在花家里的钱，她每月兼职的那点微薄收入只够她买漂亮衣服与凌祺相衬，根本支撑不起学费和生活费。到现在她已经步入社会，不曾往家中寄过一分一毫，难道还要继续啃老吗？

　　昱希无力望天，她不能这么做，也做不出来这种事。

　　不知不觉间她从一座写字楼游逛到了另一座写字楼下，她无意中看到有一家工作室正在招聘助理，月薪在中等水平，也谈不上什么高待遇。昱希鬼使神差般走近看了看这家工作室的介绍，原来才起步不久，没有深厚的底蕴，也没有大佬扶持，想必是某个富二代一时兴起所创，丰富一下人生经历，或者说钱多的用不完而已。

　　昱希在心里摇了摇头，正要迈步离开，却不觉在想：要不试试？

　　以她当下的处境，哪有那么多选择的余地，若有机会，自当把握，尽管这个选项不那么让她满意。

　　昱希一扫颓态，斗志昂扬地走进了这座写字楼，却忘了看那间工作室在几层几号，路走到一半就忙忙退了回来，拿手机对准那张应聘广告一拍，这才重新调整心情，以一个白领精英的模样再次出发。

　　她还年轻，有试错的成本。

　　这工作室的名字倒很文艺——读白，可当她看到创办人之一叫程念白且性别为男六年前留学归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不那么文艺了，或者说这文艺之中带了一丝丝别扭。

　　程念白，她第一时间想到，估计是父亲姓程母亲姓白，这名字里确是饱含情意，只是略微女性化了些。

　　另一名创始人叫季昀祎，今次招的就是他的助理。

　　面试过程还算顺利，面试官正是程念白和一名颇具文艺气质的女神级别的人物，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林昱希正要告辞撤退时，程念白的手机一震，他拿起一看，最后问了昱希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喜不喜欢上海这座城市？

　　昱希心里一咯噔，直觉告诉她前面所有问题都可说是白搭，如果这最后一个问题她回答的不对，那她的人生失败史上就又多了轻描淡写的一笔；但如果她回答对了，那么她短时间内的温饱与生存问题就有着落了。

　　可这算什么问题，你喜不喜欢上海这座城市？

　　昱希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问的必要，为什么会和她能否得到这份工作挂上钩，如果官方回答说喜欢，因为这座城市充满机遇和无限可能，想必对方不会满意。可如果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喜欢，保不准适得其反。

　　昱希绞尽脑汁地琢磨了一番，下意识地伸手想挠挠头，可手抬到一半觉得当着面试官的面这么做不大得体，遂又放下，收敛满脸的苦恼，微笑道：“喜欢，因为我的梦想会在这里实现。”

　　程念白不觉笑了一声：“你的梦想是什么？”

　　昱希手心里捏了把汗，强自镇定道：“提升自我，实现人生价值，财富自由。”

　　程念白噗嗤再笑了一声：“你很幽默。”

　　昱希：“……”

　　她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他却说她很幽默？这是正面评价还是负面评价？

　　程念白手中她的简历吧嗒一声放在桌上，他稍向后仰，周正的相貌使昱希心头的疑虑与气闷消解不少。

　　“回去等消息吧，我们会尽快通知你。”

　　“谢谢。”

　　昱希走出面试间的刹那，心便沉到谷底，尽管格子间里有许多人正在工作或者摸鱼，一抬眼就能看到她的仓皇失措，她还是支撑不住地倚靠在旁，微微躬身平复着呼吸。

　　昱希看着脚上这双半高跟的鞋，花了她近乎半个月的薪水，她其实一点都不舍得买，可所有人都对她说鞋子是一个人的体面，哪怕穿的衣服再廉价，买鞋子的钱也一分都不能省。可这双鞋之于有钱人而言根本不屑一顾，只是她目前负担得太勉强而已。

　　昱希无比心疼的同时又不禁感叹，为什么人总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面前倏忽晃过一个身影，她不经意地抬头望去，却只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背影。那人熟门熟路地走进一间办公室里，大概，他就是季昀祎吧。

　　又一名穿着平底鞋却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女士走路带风地走出面试间，一刻也不耽误潇洒离去，她的人生仿佛分秒必争，绝不会浪费在不值得的地方。

　　昱希心生羡慕的同时陡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前些天面试的那些名声在外的大公司的热门岗位竞争者无数也就罢了，怎么连这创业型小公司的总监助理也有这么多优质人才竞相上岗。

　　就业形势如此严峻，几乎让昱希喘不过气来。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本不是她该停留之地，她要躲回租屋，寻求一片内心的安宁。

　　楚仟诺照旧带着一身酒气夜半归来，昱希从沙发上翻身坐起，他瘫在昱希身旁搭上她肩膀，迷迷糊糊地问：“工作找的怎么样？”

　　昱希赌气道：“找不到，不想找了。”

　　楚仟诺今晚醉得厉害，听了这话竟不像平日里那样发火，反而凑近了她：“找不到算了，我养你。”说着便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昱希十分抗拒道：“你离我远点。”他不会以为单凭“我养你”三个字，她就会感动得无以复加吧。嘴上说说谁不会，他根本一点实际行动都拿不出来。

　　楚仟诺却极有兴致，另一手游走在她腰间：“我们已经多久没有…”

　　昱希强硬地推开了他：“你身上酒气太重了，赶紧去洗澡。”

　　楚仟诺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我可是为了你每天赶在十二点之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朋友三天两头夜不归宿，不是泡吧就是开房。我为了你洁身自好，你就这么对我？”

　　昱希已经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瞅着他：“你那些都是什么朋友，你就非要喝这么多酒不可吗？”

　　楚仟诺握住她的手一个使力使昱希跌进他怀里：“还不都是为了应酬，这个季度的房租我交了，我们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

　　虽说这个季度的房租本就轮到他交，可听他这样说，昱希仍不由得心软，忍着酒气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楚仟诺很快就呼呼大睡起来，昱希离开他的怀抱，看着他红透的脸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所以说喝醉酒的人是不能霸王硬上弓的，再者他从来也没有勉强过她。

　　这段时间的争吵与不和也许是一段历程，是恋人之间必得要一起度过的风风雨雨，也许共患难之后才能够同享福。

　　起码那个时候，昱希的确抱有这样天真单纯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