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内卷之城》雨期久

102、记忆·鱼腥味

　　“我们决定下周末举办婚礼。”
　　豪华水晶灯下，围桌在长桌的青年男女们陷入片刻沉默。
　　“爸爸，祝贺您。”一个稍年长的男青年率先举起酒杯站立。
　　“祝福你们。”很快，其他人跟着纷纷应和。
　　坐在主位的男人露出满足的笑容，忽然注意到坐在右侧并未和其他人一起举杯的少年：“喔！雨皓，怎么都不吃啊！”
　　迟雨皓：“……”
　　男人指了指他正前方摆放的一碟鱼食：“来，尝尝这个，厨师说是一个小时前才从海里捉回来的！”
　　迟雨皓看着菜碟里的鱼，已经完全变成白色的鱼眼球此时正在浓稠的酱汁液润/滑下缓缓流出眼眶。
　　少年蹙眉，莫名的作/呕感涌上胸口。

　　晚饭结束，青年男女们一个接一个离开了别墅。迟雨皓站在男人的房间里，背手期待着什么。
　　男人浏览着一本成绩册，若有所思：“所有成绩都是第一啊……雨皓，你太让我骄傲了！”
　　男人宠溺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迟雨皓也难掩喜悦地扬起嘴角。
　　女人也微笑着靠过来：“真棒呢。”
　　“……”迟雨皓看了她一眼，笑容微微收敛，“那么……我先去休息了。”
　　男人：“喔！明天是周末，不用起大早哦！”
　　就在迟雨皓背身关上房门——“明明只要你动动手指就能有的东西，他居然还那么努力地去争取，而且居然真的做到了～”
　　少年顿在原地，缓缓咬住嘴唇。
　　男人也在笑：“是吧？这就是年纪最小孩子的可爱之处啊～不用像他哥哥姐姐那样做什么职场精英，就算他哪一天打算完全放弃读书，我也会照顾到底的！～”
　　“呵呵呵……”
　　男女逐渐暧昧的声音中，迟雨皓狠狠把成绩册攥成一团。

　　隔日，迟雨皓经过学院某个角落时，又听见了象征霸/凌的拳打脚踢。他看着那个男生被他们围在中间抽打，面无表情：“滚。”
　　他们停下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迟雨皓怒上心头：“我叫你们滚！！！”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剩下那个有些狼狈的受害男生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也是充满着怀疑的不解。
　　迟雨皓在内心自嘲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晚，迟雨皓摆弄着手里的游戏手柄。面前的大屏幕跳出“通关”字样，他兴奋地跳跃欢呼一声。但随着终极关卡结束，他的喜悦也没了来源。
　　少年把手柄丢到一旁，躺倒在对他而言巨大的床铺上。房间很大很华丽，却像他的内心，无论填补多少点缀都始终空虚。
　　“叮。”
　　迟雨皓拿起手机，看到发来新信息的人时有些错愕。
　　他走到别墅的后门，中途经过走廊，能听见男人和女人狂肆的欢笑声。迟雨皓面露厌恶加快脚步，即将出门时被管家拦下：“小少爷，这么晚独自外出很危险，我们会在不远处跟随您。”
　　“……”迟雨皓皱紧眉头，“别跟着我。”
　　“小少爷……”
　　“听不懂人话吗？！要是敢跟来，我让你们全都去死！！！”少年声嘶力竭。
　　安静的后院依稀可闻男女的谈笑，管家面色平静，后退一步鞠躬：“好的，请您早点回来。”

　　迟雨皓把外衣兜帽戴在头上，“啧”了一声拔腿就跑。沿着对方发来的路线，他一路走到能听见海浪声的地方。
　　那个男生真的在那里等候他，脸上白天受伤的地方已经做了处理，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有些阴郁。
　　“……你居然真的来了。”
　　迟雨皓站在他不远处，还有些呼吸不稳：“你要跟我说什么？……”
　　男生笑了笑：“我想谢谢你白天帮我解围。或许，你跟我以前想象的不一样。”
　　迟雨皓：“……”
　　“我以为富二代家的公子哥都瞧不起我们这些平民，还喜欢欺负我们取乐，对我们说的任何话都不会当回事的。”男生抬头对他微笑，“可是你不仅看了消息，你还真的来赴约了。”
　　迟雨皓刚想说什么，男生突兀地笑了一下，随即，他脸色阴险起来：“而且一个保镖都没带，你怎么敢的？——”
　　“！”后脑勺被重重一击，迟雨皓惊愕地倒在地上。很快就有靠近的其他人用胶布封住他的嘴巴，手脚也被粗绳捆起。
　　男生在他跟前蹲下，眼睛里是鲜明的憎恶：“无论你现在是什么想法，我都不会原谅你的。只要自己老爹开口就能得到任何成绩，仗着这个身份，学院里任何人都愿意当你的狗。”
　　迟雨皓挣扎着，感觉到口鼻处的迷/药渐渐生效。
　　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他只听到男生冰冷地说：我恨你，只要有任何机会，我都会让你去死。”

　　再次苏醒时，迟雨皓闻到浓重的海腥味。他动了动身子，双手双脚依然被紧紧绑着，嘴上的胶布也没掉。他环顾四周，突然感觉一阵颠簸。
　　听着近处的浪潮声，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一艘船上。很快，房门打开，一个叼着烟头的渔民模样男人走进来：“哎哟哟，公子哥你醒啦，饿不饿？”
　　迟雨皓：“……”
　　渔民用他沾有烟灰的手撕去迟雨皓嘴上的胶布：“我刚捞上来一群大鱼，你要吃吗？”
　　迟雨皓咳嗽几声：“……这是哪？”
　　“这当然是我的船咯！”
　　“……”
　　迟雨皓渐渐恢复的理智让他意识到，自己被面前的人绑架了，那个男生就是引他出去的诱饵。
　　“放心，我已经给你老爸打过电话了。”渔民乐呵呵，“五千万，只要他三天之内转过来，你就平安无事回到他身边。”
　　迟雨皓抿紧嘴唇。
　　“唉！区区五千万，不过是你们一顿下午茶的水平吧！”渔民大笑起来，“现在只能委屈你凑合一下了！”
　　然后他走出去，回来时手里拿着几条新鲜的海鱼：“看！是不是很漂亮啊！”
　　迟雨皓沉默看着鱼，后者冷不防抽动了一下身子，把少年唬了一下。
　　“哈哈哈哈，别害怕，越新鲜的越好吃！”渔民说罢，就从裤腰上拿下一把砍刀，“你要吃哪条？这条！还是这条？！”
　　就在迟雨皓面前，他干净利落地给活鱼开膛破肚。迟雨皓从未见过生鱼血淋淋的内脏，伴着海船偶尔的颠簸，强烈的晕眩感冲刺着他的大脑。
　　“你有没有吃过一道鱼菜？把鱼半生半熟着烹饪，到最后上桌的时候，那鱼的身子都被雕出花来了，它还能扭头瞅着自己这副样子……”
　　迟雨皓不适地闭上眼睛。
　　“来。”渔民已经把剃出来的一块递到他嘴边。
　　见迟雨皓嫌恶地偏过头，渔民叹了口气：“那我就放这里了，你饿的时候再吃。”
　　他临走前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不过要快点吃完哦，如果变腥了，那就是苍蝇的晚餐了咯。”
　　狭小空间里又变得昏暗，鲜鱼的血腥味格外浓郁，迟雨皓咬牙尝试解开双手的绳索，当然是徒劳。
　　筋疲力尽，少年摊在墙面，听着海浪声缓缓闭上眼睛。
　　我很快就会得救的……到时候我要弄死这个混蛋……还有戏弄我的那个家伙……

　　混沌中，少年在游戏世界里驰骋，迎面而来的障碍物被他一一轻松躲过。眼看就要到达终点，他缓缓勾起嘴角。
　　忽然，眼前掀起一片巨浪，少年惊愕之余，就看到大片腐烂鱼群冲他而来，腥臭的血迹如雨而下。他被血雨瞬间埋没，到最后也发不出一声求救——

　　“！”
　　迟雨皓惶恐睁开眼睛，面前有几只苍蝇嗡嗡盘旋。他暴躁地踢了一脚旁边的墙壁，转头看向从昨天一直放在那里的那碟生鱼。不只是苍蝇，那里还徘徊着不少恶心的蝇虫。
　　生理疲惫让他的精神开始涣散：“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房门这时又被打开了，渔民还是叼着烟头，大摇大摆走进来：“哟！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真一口不吃啊！”
　　迟雨皓怒火中烧：“你敢这么对我，知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渔民耸耸肩。
　　迟雨皓：“呵……等我爸找到我，你等着！”
　　渔民愣了一下，很快痴笑起来：“哈哈哈……好感人哦，现在还盼着你老爸会来救你。”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迟雨皓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渔民摇摇头：“今天早上，他给我回电话了。他说——”
　　男人嘲讽的嘴形清清楚楚映在少年眼眸：“撕、票、吧。”
　　海船剧烈摇晃起来，迟雨皓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他不要你啦！”渔民大声嘲笑，“毕竟他有那么多孩子嘛！娶了四任老婆，还在生意上搞那些小勾当，日子过得真是滋润。”
　　迟雨皓急促地呼吸着。
　　“原本我以为那些都是道听途说而已，现在我相信了。”渔民露出有些悲悯的眼神，“要是报/警的话，他自己的公司就会有被调查的风险不是吗？所以相比起来，舍弃一个孩子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毕竟孩子还能再生呢！”
　　“闭嘴……不是这样的……我爸不会不管我的……”
　　泪水决堤而出，迟雨皓混乱的意识中闪回着一段段记忆。

　　“雨皓！你做的真好，很可爱哦！”
　　“真是爸爸最听话的孩子，就这么快乐下去吧！”
　　“在学校里，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要朋友就会有朋友，永远都不用担心！”
　　……
　　“明明只要自己爸爸一句话就能得到的成绩，你在假惺惺努力什么？”
　　“那些人也是，你以为他们真的把你当朋友吗？他们舔的，是你头上那顶王冠。”
　　“没有人真心会和你做朋友的，就连你的家人也不是真的爱你，哈哈哈……你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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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死前，吃顿饭吧。”渔民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迟雨皓呆呆地看着他拿起那碟已经发臭了的死鱼，它周围的蝇虫发出难听的声响。
　　“还可以吃呢，别浪费。”
　　渔民掐住他的嘴巴，不顾少年无效的挣扎，把死鱼塞进了他的喉咙。
　　腥臭的汁血最先流进腹部，迟雨皓颤抖着，在最后一滴泪水流干后彻底放弃了挣扎。

　　“碰！”
　　海面溅起一个不大的水花，渔民望着漫无边际的大海轻蔑地笑了笑，转身回了船舱。
　　少年的身体沉入冰冷的深海，弥留之际，他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他绝望地睁大眼睛，和那对呆滞漆黑的瞳孔对视。
　　鲨鱼张开嘴巴，将他一口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