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邀月来》珩一笑

1、第一章

　　《江潮邀月来》
　　文/珩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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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下旬了还在下雨，看样子，今年没雪可下了。
　　姜窈西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无论是开车，还是乘地铁，总会引起拥堵，继而搞得人心情也阴沉沉的。资本主义家可不会因此体谅你。
　　因为下雨，早高峰路上更堵了，一眼望过去，尽是车尾灯。
　　车喇叭声带来更大的焦虑。

　　她的早餐只来得及吃一块烤吐司，一杯牛奶，匆匆忙忙赶去上班，高跟鞋噔噔地踩在地板上，叫人疑心鞋跟会崴断，亦或者她会摔倒。然而她已练就一副踩着高跟鞋稳稳当当地奔跑的体魄。
　　饶是如此，到达公司时，也迟了两分钟。就算是半分钟，也没价钱可讲，该扣的还是会扣。
　　本就不丰厚的薪水，这么东扣西扣，到手的，还不够她日常开销。唯一的好处，工作并不忙碌，每个月最多加两三天班，工作期间还能摸鱼。若非如此，她早辞职不干了。
　　事实上，何存慧也劝过姜窈西，干脆辞掉，做全职作者。她没同意。
　　这份工作，勉强也能算是她的退路。再者说，她需要和日常和活生生的人打交道，仿佛这样会给出强有力的证明，她在社会上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同事们都知道姜窈西没有对象，又是一个人住，可看她每天光鲜亮丽的，总是好奇，她是不是家庭条件极其优渥，才供得起她在s市过得这样潇洒。或隐晦或直白地向她打听，她只说在网上帮人打打字，赚点外快。
　　她们想不通，姜窈西这人，有神秘感，又长得漂亮，该是很吸引人的，可她为何一直单着？
　　姜窈西自我反省，大概是因为，整天沉浸于工作，加上本身条件优越，自恃有资本眼光高，愈发遇不到她看得上的人。
　　但一时间也改不掉，自我哄慰，缘分未到。
　　她相信，人与人的机缘，尤其是爱情的，来得早晚与否不重要，哪怕再微薄的联系，也能接续上，才是重要的。

　　五点准时下班。
　　东西早就收拾好，姜窈西一分不带停留地抓起包就走。
　　有次，上司碰到她，还调侃说，他们上班有她下班十分之一积极，部门绩效也就上来了。
　　姜窈西有自己难以解释的原因，干脆闭口不言，笑着随了上司的揶揄。
　　一出停车场，她又开始犯愁。车辆停得密集，她车技不太好，每次都是胆战心惊的，怕剐了什么奔驰，宝马的，那她的班就白上了。
　　早知如此，她宁愿挤地铁，再转公交。算了，等真罢了车，又该后悔。人总是这样。

　　手机响起来，姜窈西戴上蓝牙耳机，接通。
　　“窈西，你姨夫前两天又心脏不舒服，要不把他接去s市检查一下？”
　　堵车加上突如其来的棘手事，令姜窈西皱起眉，“上次不是检查过吗？医生说要注意休息，是不是又没控制住？”
　　对方声音虚了些，“就是前些天喝了些酒，也没别的。”
　　“都说了不能喝，怎么不听医嘱？现在好点了么？”
　　“好是好点了，但还是不放心。他平时就好这一口，我哪管得住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姜窈西一不耐烦，对方音调也拔高几个度，“要是你多费点心，劝住他，至于多跑这一趟么？你总是借口忙，电话也打得越来越少……”
　　“你带他来吧，不过我没空去接你们。”姜窈西没听对方抱怨，径直挂断电话。

　　姨夫姨妈有自己的儿子，可是不成器，到了这年纪，愈发地依赖她。
　　他们对她没有生恩，也有养恩，姜窈西记仇，也记恩。
　　恩仇总是一起报了。尽管有些幼稚。

　　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愣是堵了一个多小时。
　　伞尖的雨滴在地板上，姜窈西换了鞋，泡了碗麦片，洗了水果，装在白瓷碟中，端去书房。打开电脑，开始码字。
　　这才是她的“主业”——写小说。
　　屋子里没有别人，开一盏台灯，灯光柔和，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城市的雨声有数重，轮胎溅起积水，雨滴在雨棚上，风刮起雨击打在玻璃上……不显得美，反而吵。
　　她窝在专门定制的电脑椅，键盘声噼里啪啦，清脆且快速——无人打扰的，独属于她的时间。

　　码完今天的份后，设置定时更新，已是深夜。姜窈西还是惜命的，不想年纪轻轻落一身病痛，照例对着视频做一些肌肉拉伸动作，再洗澡睡觉。
　　第二天，循环往复。
　　到了周末，她偶尔会去咖啡馆喝杯咖啡，点份甜点，继续码字。
　　在连载期间，她的时间分成固定的三个大的部分——上班，码字，睡觉。单调至极。
　　也许是她太沉浸于这样的生活，才导致没机会和优质单身男青年接触。部门里的那些，不是喜欢男人，就是有对象。

　　她从大学开始，到现在，在晋站写了五年，慢慢积攒人气和热度，最近连载的这本，收藏数已经破8万，预估快完结的时候，能破10万，是有史以来，她成绩最好的一本。
　　这几年，姜窈西陆陆续续出版了几本书，还有一部正在谈影视版权。不算是站内顶流，但成绩依旧可圈可点，圈内也小有名气。
　　很多线下活动邀请她，她都婉拒了。
　　“江窕”是个完全神秘的作者。

　　按理说，她完全可以放弃朝九晚五的工作，专心写文，可她心里没底。比起公司倒闭，她觉得她被骂到退圈的可能性更大。
　　网络世界就是这样，不用顾及后果，也不用设身处地地考虑对方的心情，想说就说了。也不排除资本在背后推动的可能。利益是第一“生产力”。
　　从一开始评论的几句嘲讽，到现在专门有人开帖，把她批得一无是处，慢慢的，姜窈西已经习惯了。
　　当然，习惯并不意味着心无波澜，只是在无意间刷到时，不会像以前一样，冲上去和人一番争论。
　　她已经懂得，真理只会产生在有意义的争论中，而这种无意义的，只会引起更大的冲突。

　　何存慧是她的图书出版编辑，也是朋友，她每天蹲守着她的更新，如若慢了，还要催更。软硬兼施这套她玩得溜，逢年过节，还会给姜窈西寄点吃的用的，鼓励她再接再厉。
　　多亏她，姜窈西才能坚持日更这么久，而没有精神崩溃。
　　也多亏那些带有莫名恶意的，所谓“读者”，姜窈西练就一副强大的心脏。
　　姜窈西想，要是收到的恶意能以质量计，她现在恐怕被压成肉饼了。有点可怜且可恶的想法，让她稍微好受些：其他同行并不比她强多少。
　　很多时候，人幸福的基准是同龄人，同理，悲惨也是靠人衬托。

　　今天写得很顺，不到十一点就码完一章，她伸了个懒腰，美滋滋地想，等下周发了薪水，要去西林街的那家西餐厅吃惠灵顿牛排、香煎扇贝派，再打包一份舒芙蕾。
　　转念，又忆起姨夫马上要来s市，医药费一掏，大餐只能泡汤。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是真的，很久没奢侈一回，去西林街吃了啊。
　　影视版权是交付给了何存慧，几年的老朋友，想来也不会坑她。目前IP改编热潮还没过去，她赶上这个好时候，但卖不卖得了一个好价钱，不是她们说了算，是资本家和市场决定的。

　　姜窈西想了想，趁热打铁，继续写下一章。
　　凌晨一点半，姜窈西揉了揉酸胀的脖颈，电脑旁摆的眼药水瓶已经滴空了。她草草卸了妆，只涂了保湿水，倒头就睡。
　　小说里描写的场景，在梦中，变成具象的人和物。
　　她上学时，写都市；变成社畜，又开始写校园。大概因为感触深，并不违和。
　　梦里是没有完整剧情的，很零碎。少年们身穿蓝白校服，笑，跑，打球，写题，偷偷地瞟暗恋的人，在日记里写下白天里关于他的一切。
　　包括何存慧，没有人知道，女主角许奕的原型就是姜窈西。
　　可惜的是，现实中的这个故事，注定不可能是happy ending。

　　这天傍晚才接到电话，第二天他们人就来S市了。
　　小区安保很好，要不是他们来过几回，怕是还进不来。
　　门口等候的两个人，一个坐在行李包上，一个靠着门，聊着家常。
　　因为怕弄湿地板，两把雨伞用塑料袋装着，搁在地上。看着怪让人动恻隐之心的。

　　还是姨夫先看到他，“窈西，下班啦？”
　　“嗯，你们等了多久了？”
　　“还好，没多久。”
　　姨夫站起来，下意识地扶了下腰。
　　姜窈西没吱声，输了指纹，让他们先进屋。

　　姨妈环顾一周，开启碎碎念模式：“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邋遢？屋子都不晓得收拾一下。”
　　姜窈西接过他们的大包小包，左耳听，右耳出。她从小就想不通，一天的工作和家务下来，姨妈怎么总有精力唠叨。
　　她去房间放行李的功夫，姨妈已经替她收拾起沙发来。
　　姜窈西顿时头皮发麻，仿佛老虎领地被侵占，奓了毛。姜窈西忙夺过她手里叠到一半的毛毯，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我来，你们坐了那么久的车，好好休息吧。”
　　她迅速把抱枕摆正，毯子、外套扔进卧室，垃圾一股脑地扫进垃圾桶，拎出垃圾袋，放到门口。

　　刚收拾完，外卖也到了。
　　姜窈西很少下厨，一是不太会，二是没那时间。有些调料，还是上次姨妈来她家，替她购置的，她再也没用过。
　　四菜一汤，姜窈西将一半米饭分给姨夫，他皱眉：“你这么瘦了，还减肥？”
　　在大人眼里，小辈吃得少，就是为的减肥。
　　姜窈西也解释过很多遍：“吃得饱。”

　　吃完饭，姜窈西收拾桌面，下楼扔垃圾，姨妈姨夫跟下来散步。老一辈养成的习惯，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姜窈西想回去码字，被姨夫劝说：“不要整天窝在屋子里，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姜窈西：“……”
　　若不是近日下雨，平时空气质量实在堪忧，还是别了吧。
　　既然出来了，姜窈西干脆去药店买瓶眼药水，顺便去超市给二老置些生活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