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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年关两头 ...

  •   雪就没小过。

      从宫中回来,北纲进门的时候一身雪。他有些疑惑,居然在屋里没见着紫杀。紫杀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大腹便便的,按理说不该到处跑才是。

      “紫杀?”北纲一连喊了两声人,都没见有人应声。

      他们之间很奇怪,最初的时候,北纲觉得喊紫杀娘子怪怪的,两人之间就“你来你去”的。后来,紫杀叫相公叫得腻呼呼的,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用娘子相称。等到紫杀怀上了,最初的三个月里反应得厉害,吐个天晕地暗的,而且常常是他越表关心,一口一个“娘子怎么了”地发问,紫杀就吐得更加厉害。

      所以紫杀提出要分房睡的时候,他没多意见,还殷勤地把东西给搬过去,只是每天例行地都去照应一下。渐渐地,还是直接以名字相称。

      “纲?”紫杀抻了腰从屏风后走出,“回来啦?怎么这么大的风雪皇上还召你入宫?”

      “嗯,为平乱一事。”北纲把大氅搭在一旁榻上,猫身过去引颈听紫杀的肚子,“小东西今儿闹没闹?”

      “半点动静都没,大概是天冷了没精神动弹吧……唉?这里怎么乌了?”紫杀伸出手去摸北纲后颈的一块紫痕。

      北纲一缩脖子,整个人敏感地跳开去,“没什么,大概叫虫子咬了。”然后摸着脖子往门边退了几步。

      有风呼呼的声音。北纲心下奇怪,扭头去看,发现尧小少一手挑了帘子一手执书站在那里。也不知看了多久。“章儿在啊……”

      “嗯,过来陪陪嫂子。嫂子说要给孩子起名,我就去书房拣了几本书来挑。”尧小少默默地绕过北纲,把书递给紫杀,“希冀这个名字怎么样?尧希冀。”

      “好、挺好的,你取名都挺好……我去用温水洗洗,在外头冻坏了。”北纲面上红红的,撂下话就走。

      “他还是放不下,一见你就尴尬,聊不上几句就走。”

      “是我先前做得过了,他心中有芥蒂也是自然。”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泺阳,今儿这个年大家怕是聚不在一起过了。”

      “没事,前些年不也这样过来了?还是我俩……哦,今年多了你肚子里一个……”

      听尧小少这么说,紫杀脸上也飞红起来,喃喃道:“一家团聚……”

      --------

      宫里。

      微宗趴在浴池边,曹东在给他搓背,热气薰得他眼睛微眯,就要舒服得睡过去。外头传来宫女的吱哇乱叫,微宗不悦地睁了睁眼,见屏风处一双白鞋进来,然后假寐过去。

      来人脚步很急,蓦地在微宗身前煞住了步子。

      “皇上累了。”

      沈元吉看曹东一眼,“有劳曹公公,我想单独和皇上说说话。”

      “皇上睡着呢……”

      沈元吉不动。

      曹东也不动。

      微宗睁开了眼,轻喟一声:“谁啊?”

      “是元吉。”

      一阵窸窸窣窣,浴池边退得只剩下微宗和沈元吉二人了。

      “什么事?大雪天的,你跑来跑去也不闲累得荒。”

      沈元吉却不不答话,眼睛直往池子里瞟,微宗的身体浸在池水里有一种晃荡的感觉,可是他没能在那身体上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于是他只好说起粮草的事来:“臣已核查完毕,明日殿上就可以交给柴大学士了。只是,库中存粮不足以……”

      “嗯?”微宗声音里有些不满。他倒不是不满其他的什么,只是觉得他要拨给应纲的东西沈元吉居然在这儿吱唔。

      “前年鼠患……还有……”

      “还有什么?”

      “皇上你知道的,整个大宁最富庶的地方就是寿阳,每年近四成的粮食是寿阳进贡的。”话至此,沈元吉打住了。那个人,是皇上心中最不能提起的存在。就是那个人,当年为寿阳请了五年的免去赋税的命,后几年,寿阳上缴的粮食也随之减下来。国库一直不是充盈的。

      果真,微宗眉一锁,也不搭话,屏了气,把自己沉到温水底。

      沈元吉跪在池边,伸了手进池子,气息焦虑地喊:“皇上——皇上——你这是做什么?”却不妨微宗“哗”地一下从水中站起来,湿漉漉地和他脸贴脸,眼对眼。

      元吉一下子跌坐在池边,磕磕巴巴地说:“皇上不要心忧……其实粮草从民间调度也来得及……寿阳有一吴姓大户,可以给他个捐官机会……”

      微宗从水中爬上来,欺近元吉的身边:“你来是为说这个?你不是来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宠幸应纲的吗?”

      “臣不敢。”沈元吉俯倒在微宗的脚边。

      “知道就好。朕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过去的事情,也不用你再来提!”

      明黄的绸衣飞扬,微宗披了衣开始唤人进来。

      沈元吉呆呆的俯在地上,身上还残留着微宗身上滴下的水渍,他的额头开始冒汗,浴池里太热了……
      【4.26TBC】
      =======================弱弱的说,我更了=========================
      同年除夕。

      平反军在泺阳,一度有打过凤梁的趋势,两军僵持之下,反倒是消停了。北纲带着天子讨伐令南下平乱,泺江边百姓又听闻平反军是由镇守边关的西北军名将应纲,人人交口称赞。况又进年关,百姓也指望着早日过个合美的囫囵年,眼下见着朝廷的军队雄风大振,也都巴望着这战事早些结束。

      柴纪连身边朝廷派的转运使,主掌粮草调度,也随行在军中。期间往寿阳吴姓大户处一访,得吴老爷慷慨相助,平反军的粮草自此不在话下。

      只是一道折子随继也上了镐京。柴纪连在折子中这样回秉微宗皇帝,寿阳吴氏老儿,年事已高,膝下无子,不求一官半职,只求得百年后独养女儿能有一席之立。这一席之立禀明皇上,言下之意甚明。

      微宗也不在意,这后宫之席,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不少,无非谋些个空头名利、权力地位。就在普天同庆的除夕,当日下诏,收了寿阳吴氏红线,封谣阳修容。品阶不是太高,但也不低;据说微宗皇帝大婚当晚就没有临幸这位谣阳修容,但第二日却遣了曹公公往她宫中送了好些珍奇玩意儿,很是得宠的样子。

      有人也说皇帝是转了性了,看着这妖美如花的修容也动了心,只是这新纳的修容年纪尚小,只有十三岁,怕是要养个两年。但明白的就知道,大婚当晚,微宗皇帝在自己寝宫诏见了沈相,直到天微亮,沈相才出的寝宫。

      北纲在泺江边上过的这个年,南方的天气并没有比北方好上多少,反而更显冷湿。泺阳离寿阳并不远,而且柴纪连这个转运使就一直在寿阳吴宅住着,北纲借商讨之名策马回了一趟寿阳。

      当年残败下去的尧府还在。只当真是个废井残垣,姹紫嫣红都似流光般飞去,物事人非。

      北纲在后门栓了马,走进院子。当年他就是从这扇门一路北行,避开了尧府的那场祸事,只是没想到,事态那么严重……不可预期。院中的花柳倒是长得没心没肺,一股脑儿地疯长,此时冬日里看来只剩枝条反倒有些萧条。凤萧园里,那块太湖石又被迁走,湖中半露一个尖顶;柳园里也是荒草丛生的样子,石径上铺满了陈的叶子,旧的泥,唯一不好的,只有那棵歪脖柳。歪脖柳好像已枯死了好久,但还是以它生前的姿态紧紧附着凉亭,毫无松懈之意。

      人有人的气节,树有树的坚持。北纲看到那柳树枯荣之姿,一手抚树,眼里竟有些湿润。回首是最最要不得的一种情感,北纲心下荡气回肠,竟放声哭起来。

      哭到酣畅处,他脑子里朦胧地想起自己现在算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有紫杀腹中的骨血延续。他突然更觉得对不起那母子二人,因为心中的仇恨,并未全然放下,只怕哪一天……他不是个好儿子,好哥哥,好相公,好父亲……他的一生带来的就是动荡。

      北纲心中计较着成亲后的头一年不能回去陪妻儿,只好修书一封回去权作相陪。这战事,多半能在孩诞生之前了结,那么自己这个父亲做得还不算是太差……

      他兀自哭声渐隐,却听得院中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很是熟悉。“纲儿你回来了?”

      北纲大骇,立即止了哭声,四下里张望起来。这声音,虽熟,但一时间也判断不出来是谁,他几乎都在心里怀疑,难道是父亲?尧钧并没有死?

      “谁?是谁在那里!”北纲见柳园的游廊处残藤垂挂,墙花灰蒙蒙的,重重掩映下,还是看得出来那儿站着一个修长的影子。

      北纲向那人藏身处奔去,却不妨被脚下一样事物滑了一跤,就让那黑影一闪而过出了柳园,他急急追上。两人一前一后就在尧府内奔跑起来。

      北纲追到尧府大门,四下又无人,只听得宁静里雪白一片,刺人心神不安。那门前一十八阶台步,透着黑黑的印子,仿佛就是当年的刑责中流淌的污血痕迹。

      “纲儿可回来了。”

      此时,尧府门内转出一人来,攸攸地立在门下,含笑望向北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年关两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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