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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皇嗣(重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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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冉与沈宁一夜未归,柳旬只字未提。
暖晴与丰年心有疑问,却不敢多问。
待至晌午时分,洋洋洒洒地飘起雪,柳旬突然离开画坊。
顾冉和沈宁在草舍里避寒。
昨夜将八字胡众人击退后,两人便未回去。
顾冉与沈宁坐在草垛上:“我们离开徐北,去皇都如何?”
说来也怪,自雪地中醒来,至今只过去半月,皇都似乎变成了沉积在梦里的一座城,再被提及,已无任何想法。
听沈宁道“好”。
顾冉起身,冲他摇摇钱袋:“我们有钱了,可以填饱肚子了。”
钱袋是自八字胡身上收来的。
八字胡爱花天酒地,身上的银钱不少,二人省吃俭用,至少能用上月余。
***
上元节的热闹没有退去,街上仍旧挂着各式花灯,偶有炮竹声响,孩童们还在讨论着,谁家花灯扎得好看。
顾冉在一家热气蒸腾的街边摊铺,买了几个包子给沈宁。
摊铺老板见她身着红衣,忍不住出声提醒:“姑娘,有人正寻你们呢!”
顾冉不为所动,平静道:“是香月坊的花姐。”
摊铺老板连忙拉近顾冉:“姑娘,香月坊招惹不得,尤其是旬老。我也不知你们如何得罪了这些人,能躲躲,就别出来了!”
顾冉颔首,正欲同沈宁离开,便听有人在近处唤她——
“红豆姑娘。”
柳旬肩上落着薄雪,似是在雪天里走了许久。
沈宁将手里的吃食包好,揣进怀里时,仍有些烫。
柳旬道:“外头天冷,你们同我回去说。”
顾冉握着沈宁的手,如同上元之夜,走在柳旬身后,与他保持几步距离。
走过长街,又进小巷,落雪的路面,留下三人的去向。
最后,几人停在三面环墙的巷子里。
顾冉率先开口:“香月坊的花姐追着阿宁不放,是旬老的授意吗?”
柳旬背对二人:“红豆姑娘连这个老头子都认得?”
“旬老有恩于红豆。”
若非摊铺老板提醒,顾冉还想不到,柳旬便是旬老。
甚至,也不知有旬老这般人物。
“红豆姑娘倒是聪慧。”柳旬夸赞一句,又问,“你如何得知旬老的身份?”
顾冉不再遮掩,直言道:“先生走路甚轻,气息不易察觉,是习武之人。昨晚灯廊下给我猜灯谜那人,手中的兔子花灯,与先生院中所挂相同。”
“仅此,你便推断出我是何人。”柳旬终于转身,“不如你再来猜猜,你身边的少年,又是何身份?”
“听旬老的意思,阿宁不是普通人。”顾冉握紧沈宁的手,“红豆不知。”
“我来告诉你。”柳旬负手,回道,“你身边的少年,是皇嗣。”
顾冉仿佛再次回到了,初醒时的冰天雪地,寒气入骨,令她微微发抖。
既是皇嗣,那便是萧宁的血脉。
可萧宁只有一个心头好。
所以,沈宁那位过世的娘亲,便是沈相思吗?
难怪他的眉眼,与萧宁如出一辙。
握着沈宁的手,微微松了。
沈宁慌乱地看向顾冉,似在无声地求她不要丢下自己。
顾冉何尝不懂这双眼里装的是什么,但这具身躯里流着与沈相思同样的血,她连碰一下,都觉得厌恶。
萧宁有多爱沈相思,顾冉便有多恨沈相思。
分明已不在人世,却日日夜夜折磨着顾冉。
日子久了,便熬成执念。
“红豆姑娘,将那少年交与我,我便不为难你。”柳旬向前一步。
沈宁焦急地摇着顾冉的衣袖,却见她眼中恨意丛生。
动作一顿,沈宁小心翼翼地护着揣在怀里的吃食,退离顾冉身边。
这是他身上,仅剩的最后一丝温暖。
顾冉看着空荡的掌心,心底有不愿承认的不舍。
半个月不算久,甚至无法完全了解一个人,但两人偏在对方无依无靠时出现,患难与共,意义早已不同。
平复片刻,顾冉才问:“先生如何得知阿宁是皇嗣?”
提及“沈相思”,她便容易冲动。
萧宁爱极了她,怎会让她的孩子流落街边?
沈宁的皇嗣身份,定有什么问题。
“十三年前,皇上遇到沈家娘子,一夜恩缘,有了你身边的少年。”柳旬见顾冉身形一怔,继续道,“沈宁幼时患病,沈娘子无钱医治,便用玉龙坠同我换了银钱,给沈宁治病。”
十三年前,萧宁还未作南国君主。
沈宁不是他的血脉!
顾冉看向沈宁。
少年是谁,她心底有了答案,却不敢相信。
顾冉道:“如今是永安十五年。”
柳旬道:“不错。”
这样的回答,于顾冉来讲,无疑是上天眷顾。
她回到了二十年前!
此时的萧宁,还是一个唤作沈宁的少年。
他未遇到沈相思,也不是握着千万条人命的君主。
他的眼中只有顾冉。
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阿宁!
“阿宁,到我这里来。”顾冉对沈宁伸出手。
沈宁果真毫不犹豫地朝她奔来,怀里揣着的吃食掉落在地,也顾不得去捡。
顾冉将人抱紧:“阿宁,我错了。”
沈宁在顾冉的手臂上,狠狠咬下去,比起上一回,用了不少力。
怨恨、愤怒、害怕、难过,所有情绪,皆在其中。
顾冉抱着沈宁,对柳旬道:“先生,阿宁于我是重要之人,他不能跟您走。”
柳旬笑道:“想从老头子我这要人,需得凭本事。”
顾冉知他要讲条件,便道:“先生说。”
“红豆姑娘会武,不若你与我过上三招。三招之内杀了我,便可将人带走。”柳旬为自己给顾冉出了个难题,而笑得开心。
顾冉却道:“先生于我有恩,我今日便将这份恩情还了。我不杀先生。反之,先生若在三招之内取我性命,阿宁便跟您走。”
柳旬不语,捋着胡子打量顾冉,半晌,才道:“红豆姑娘倒是自信。”
“并非自信,只是拼死一试。”顾冉拍拍沈宁的背,“阿宁,到边上等我。”
“我等你。”沈宁将人松开,看着她的双目,认真道,“我等你。”
***
雪越下越大,寒风也像带了刀子,吹得人脸颊生疼。
暖晴与丰年回到宅院,丰年一边推开正厅的门,一边问:“红豆是不是走了?”
暖晴跨步进屋,一抬眼,看到坐在桌边煮茶的柳旬,到了嘴边的话,又压回腹中。
“师父,您回来了。”
“坐吧,喝杯热茶。”柳旬拿了杯子,给二人斟满,“红豆已经走了。”
暖晴与丰年对视一眼,也知无须问其原由,当晚便将客室收拾干净,仿佛此处从未住过人。
柳旬未能在三招之内取顾冉性命。
非是顾冉拼死硬抗,而是她将攻势挡了下来。
柳旬也的确动了杀意,但顾冉的身手极为敏捷,甚至让人找不到弱点。
一个连弱点都没有的人,该从何下手。
三招之后,柳旬扔给顾冉一张地图。
“南城门有一匹马,明日太阳落山之时,我希望徐北城内,不再有你二人的影子。”
顾冉将图纸収好,欠身一拜。
眼前的女子,举手投足皆在证明,她是金枝玉叶的贵女,不属于徐北。
可偏生她就来了徐北,来得突然,也离得仓促。就像昨晚龙灯之上的惊鸿,眨眼间,便消失在灯影里。
***
顾冉与沈宁宿在一家小客栈里。
跑堂送来热水后,她催促沈宁去沐浴。
沈宁攥着她的衣袖不肯动。
“我不会走的。”顾冉道。
沈宁仍是未动,直直地看着顾冉。
顾冉无奈,当下便给他宽衣解带,他也未作推拒。
反倒是顾冉先忍不住了:“你再不说话,我便真的继续了。”
“你就在这里,不要走。”
沈宁跑至沐桶后,迅速除去衣物,爬进热水中。
顾冉找了圆凳,坐着等他:“往后再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了。”
沈宁在靠近顾冉的一端,透过水汽,看着她的背影。
“热水驱寒,你也要洗。”沈宁突然道。
“好。”
***
客栈外风声呼啸,屋内的烛火,无半分动摇。
沈宁躺在顾冉身侧,被子下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想到沈宁今日受伤的眼神,顾冉一把将人拖进怀里:“这样,你便不用担心我会走了。”
愣神片刻,沈宁终于搂上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