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115、长安，终究是姓李的

　　刘曦桡一双眸子里充满了惊惧，他万万没想到，苏子锦会以这种方式终结自己的一生；又或者，他早就料到像苏子锦这样的人，注定在乱世中要以这种方式了结一生，只是不奈何来得太快了些——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同他说上最后一句话。
　　冷月只觉眼前迸出了一抹浓稠的血色，瞬间涌没了她的心脏，连整个长安城，都仿若被鲜血浇淋了一般。
　　城头上是苏子锦学生们的哭号，裴十一眼看着冷月把头抵在了“踏雪”的鬃毛中闭上了眼睛，满身的无奈与苦涩几乎要溢了出来。她的心疼得无以复加，殊不知，脸上的表情更是同样让人不忍多看。
　　“殿下，我们到底怎么办？”
　　刚刚浴血而战的李嗣业此刻裹了一层用血制成的铠甲，他提着刀，深邃而点漆般的眸子里燃烧着焦虑和仇恨的火焰。周围大大小小官职的将官皆请命催战。唯独冷月没有说话，她从“踏雪”的背上起身，睫毛上依稀见得那亮盈盈的光。
　　李俶依旧是如不久前说的那般态度，只不过，比起方才的勉强，更多了几分决然。
　　因为，先前刘曦桡送来的不知真伪的消息，如今被洗得清明了——被苏子锦用他的碧血洗清明了。
　　“我们不能退，已至于此，退了再进，只会让我们失去更多！”
　　冷月神色凝重地盯着苏子锦的尸体呢喃，那身子下面洇成一片的红色，刺得冷月的眼睛涩疼涩疼的。
　　苏子锦的死，确实死得惊心动魄，死得憾人心魂。方才还有些投鼠忌器的将领，此时心中的怒火皆被点燃，他们长久以来被敌人蔑视的那种耻辱感，正像雷霆万钧敲击着他们的心脏。
　　长安城下，临阵受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在冷月那句肺腑之言的号召下，大到节度使，小到百夫长，无一不是情绪激愤——而这，正是李俶所希望的。
　　他见时机成熟，手中长剑一挥，顿时城下角声雷动，喊杀声震天。方才还以百姓做要挟的叛军哪里还有功夫顾得上杀人，纷纷扔下城头百姓，跑到城门口去抵挡。
　　官军势如破竹，且人人不惜死——没有谁愿意带着耻辱活一辈子，与其生而为刍狗，不若拼却半生孤勇，换个后世留名！
　　有身材高挑者，纷纷撑起登城梯，迎着敌人的滚木檑石也要往城头上攀去；有矮小体胖者，也要把全部的力量都用在推撞冲城车上，仿佛在吃奶的力气之上还要勇个三分。
　　冷月骑在马上，攻城委实不便，索性她从“踏雪”背上站了起来，对着城墙一块有些粉掉的城砖尽力将“龙吟”投掷而出。
　　钢枪破空，铮然有声，叛军自是不会料到冷月会用钢枪当跳板。只见冷月在“踏雪”背上稍做停留，算是稳定了身形，忽地从一跃而起的“踏雪”身上再度起跳，竟直直抓在了射入城墙上的“龙吟”上。她双臂发力，抓着“龙吟”将自己甩上去，又用“龙吟”自身的任性当了弹板，直接跃上了城头。
　　她身上带有佩剑，守城的叛军只知道有个人从下面“飞”了上来，却不及反应，就被冷月砍翻在地——这次冷月上来得如此顺利，多亏了裴十一江小米等人在下面吸引了敌军的注意力，是以，冷月不仅有时间斩杀了捆绑百姓的叛军，还将百姓身上的绳索尽数斩断。
　　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不知怎的就被激发出来了勇气，他们有的趁乱逃跑，有的居然扯下长安城的城砖与叛军扭打在一起……
　　冷月心下只有一个念头，那边是杀！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长安，姓李不姓安！
　　她越杀越兴奋，渐渐地，眼前居然看不见敌人的五官，取而代之的反而像一坨又一坨的肉。不管挡在面前的是叛军，是武器，抑或盾牌，她都照砍不误——带着伤，带着恨，带着复仇的怒火！
　　然而有时太过投入反而不是好事，守城将大概看出冷月有些脱力，索性混在人群中，冷不丁地在冷月左臂上砍了一刀。
　　冷月这才有些回神，她侧头看了一眼伤处，却也不觉有多疼痛，反而趁那敌将不备，一剑挑瞎了他的一只眼睛。而这时，收兵的号令吹响了。
　　冷月不能理解，但因为现下城墙上只有她一人，到底还是害怕敌人成群地压上来，只好从城头一跃而下，同时吹响哨子。她抓住“龙吟”，利用自身重量将其从城墙上压下来，同时听到哨声的“踏雪”已从她身下跃起，不偏不倚接住了冷月。
　　敌军不明就里，但见官军退兵了，还是勉强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是李俶的欲擒故纵之计，以为官军打累的叛军还妄想从后方偷袭，好反客为主。
　　第二日，不见官军动静的叛军从后方出兵，殊不知李嗣业的前军早已与回纥兵会合，从敌人背后包抄过去等着他们了。
　　官军前后夹击，从午时至酉时，杀敌四万余，叛军大溃，残兵败将再次逃入长安城中，还有许多人被挤入护城壕而死——这倒让冷月想起了潼关之战，不过这次，主角反过来了。
　　到了夜里，长安城里突然叫嚣声此起彼伏。仆固怀恩认为，按照敌人一贯的风格，定是要弃城逃走。
　　他赶忙向李俶请命，要率手下骑兵追击。可是李俶担心有诈，坚决制止了他，只让他回自己的营房。仆固怀恩回去后坐卧不安，没过多久又返回来，坚决要求出兵，一夜反复四五次，弄得李俶破有些不耐烦。
　　冷月的伤口被苏文远简单处理后，又跑到了最前方的阵地上。她很佩服李俶的作战能力，更为这个人的心机而感到一丝惶恐。
　　李俶始终没有同意仆固怀恩的要求，因为贸然进攻肯定不如现在这样围困敌军妥当。幸运的是，第二天天亮十分探子来报，叛军将领安守忠、李归仁、张通儒、田乾真等人都从长安逃走了。
　　虽不能遂了仆固怀恩将敌人全歼灭的意，然而长安——失陷了将近两年的大唐首都，如今终于光复。冷月望着冷冷清清的长安城，明明很想大哭一场，却留不下半点泪水，唯有伤口越发疼了些……
　　就在前线官军为收复长安而激动之时，一直说要来找冷月的魏莲却遇上了大麻烦，不然她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有赶到冷月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