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鸽与乌鸦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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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人，大优点没几个，小毛病倒是有一箩筐，能活到这把岁数，全凭对自己的“斤两”有比较清晰的认识。因此，眼下我虽然对自己的感官很有自信，确定那个男人并不是鬼，又兼被瘴气所迷，行为变得有些不由自己，但在听到老赵这番话以后，还是立刻乖乖止住了脚步，毕竟，这世上能置人于死地的东西有很多，鬼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你还偷偷记录了我的体重，不会是准备拿我当储备粮吧？”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尔后问，“这房子问题很大，不能住人？”有那么片刻，我几乎开始怀疑，老赵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把项链戴上，不然的话，这好端端的，脏东西怎么会说来就来？光我自己的造化，似乎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随便找个村庄投宿，都能遇上人肉汤圆铺——门口就这么刺激，里头的柜台上到底摆了什么，我简直不敢想，总不能是斧头铡刀，锤头电锯一类的刑具吧！
“也不是不能住，”老赵想了想，“只要你能保证不吃这屋里的任何东西，也不要乱走动，问题还是不大的——毕竟就只住一个晚上。”
我正要再细问，那男人却已经又开始喊我了，大概是怕我看不清路，还特意给我打开了灯。他这么热情，我也不好再磨蹭，只得咬紧牙关走了进去。
我先前所料不差，临街的这个房间，确实是个店面，柜台里面摆着的东西倒是正经，只是些烟酒，和我认识或不认识的小零食——看起来销量不是很好，有些东西的外包装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泛黄的油垢，让我打心底里怀疑它们究竟在这里放了多久，是不是已经过期了。
即便开了灯，里间也还是非常之暗，我抬头看了看，才发现原来这所谓的灯，只是一个被电线悬吊着的灯泡，看起来也是油油的，光线并不是很强，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
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有些年头的八仙桌，桌上放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汤圆。我正盯着贴在墙壁上的那张画有不知名神祇的红纸看，就见先前那男人从里屋出来了，看到我，有点歉意地笑笑，“小伙子，你先前说，你是要去附近村里投亲去的是吧？真是不好意思啊，这一盆汤圆呢，是要分给马上就回来了的乡亲们的，数量可能不太够，我已经让我媳妇再去下一碗别的了。”
我心里记着老赵的叮嘱，急忙摆手道，“不必麻烦嫂子了，我中午吃得晚，下午在路上又吃了点别的，这会儿还不太饿，就不用多费心了。只要晚上能有个地方歇脚，不至于宿在野地里，我就已经感激不尽。”
其实这会儿我多少也有点数，这汤圆里面大概是真的有些问题的了，因为先前我没进屋的时候，这男人分明就很热情地叫我一起来吃汤圆的，怎么我一进来，他就突然改口，说那些汤圆是要给别人吃的了？莫非他原本是想叫我吃这加了料的汤圆的，听了他老婆的劝，又想到我是来附近找亲戚的，怕惹麻烦，所以临时改了主意？
那男人听我这么说，眼中竟有些如释重负之色，一闪而过。他想了想说，“来，你先坐。要我说啊，你住在这里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我家还有个房间，里面放了点杂货，我去收拾出来就可以了，只是……”
我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就有点嘀咕。在觉得这里可能有问题以后，我其实就已经有点不想住了，但都已经这个点了，我要是不住这里，好像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只好用出了毕生演技，笑着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男人犹豫了下，告诉我，“也没啥大事，就是今天晚上吧，去外地进货的几个乡亲就该回来了，到时候卸货装货的，可能会有点吵，我怕你睡不好。”
“没事没事，”我急忙摇头，“我睡得一向很死，一旦睡着，就算敲锣打鼓都弄不醒我。”
我们又说了些闲话，男人介绍说，他们这里叫兰家村，因村里人大多姓兰而得名。近几年地里收成一般，年轻人便渐渐都离了家，出去跑长途运输，倒腾货物去了——一年四季吃住都在车上，回来的次数少之又少，几间好好的宅子一直空着，没人维护，便逐渐破败下来了。
我面上虽不显，心里却哀叹连连，先前他可是说，那些村民今晚上是要回来，吃这些加料汤圆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活人，又去哪里进的什么货，我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才遇上这种事情。
没多一会儿，外面忽然传来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比起卡车，更像是那种需要人推着的木板车。一听这动静，那男人立刻朝我笑了笑，接着就端起桌上那一盆已经黏在一起了的汤圆出门了。
他出去了，我既不好跟着，也不好在屋里乱走，只好扭头去找刚才跟我一起进屋来了的老赵，却发现他正蹲在角落里，观察一盆我叫不上名字来的植物，我刚想过去问他点事，就看他回过头来，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看到他这神神秘秘的模样，又想到男人那一直在里屋没露面的老婆，心里顿时有了数，或许那老板娘竟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老赵暂时还不想和她起冲突。
我胡思乱想了没多久，那男人就已经带着一个空盆子和一只空碗回来了。他刷洗了盆碗，又快手快脚地给我收拾好了屋子，就让我早些休息。
我知道他是有别的事要去办，道了声谢，就和衣躺到了床上，装作很累的样子，闭上了双目。
我原本只是想躺着装装样子，等那男人走了以后，再起来玩手机的，谁料两片眼皮才刚黏到一起，一股困意便袭了上来，我脑袋一歪，很快就睡着了。
我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直到半夜，我肚子饿得实在是受不住了，才醒过来。我一醒来，就看见老赵正像往常一样，坐在我的床头玩手机，屏幕晕出来的光，照得整个屋子都有点亮，更衬得他像个天然的发光体，让我一时竟有点移不开目光。
“小点声。”听到我醒来的动静，老赵没有回头，只是压低了声音告诫我，“虽然我已经把那几只耳朵给催眠了，但也难保那女的没有其它的手段。”
“那女的？哪女的？”刚醒，我的脑子还有点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个大概，于是问，“这屋主人，或者说村子里的人，究竟有什么问题？我总觉得这里阴气很重，但又不像是闹鬼。”
“我告诉你实话，你可别害怕，”老赵哼笑着，“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玩蛊出生，嗯，他们除了弄蛊，还有一些别的营生，比如，养僵尸。”
老赵告诉我，村里的那些人从外面运回来的，应该是一些死尸。等到了合适的时候，他们就会驱使蛊虫，让它们钻进尸体内部，啃噬内脏和血肉。在经过一系列复杂的仪式以后，就可以得到一具很是邪门的蛊僵。之后，只要用特殊法门操控自己养的蛊虫，便可达到控制整具僵尸，为己所用的目的。这种邪物虽然不如用其他法子炮制而成的僵尸强大，但胜在毒性强，成本又低廉，所以在圈内还是有一定名气的。
“你倒是很会挑，”老赵最后总结道，“刚才我出去探查了一下，然后发现，这户人家里住着的蛊婆，应该是整座村子里最厉害的一个。”
“那可真是运气好，”我苦笑了一下，又问老赵，“你先前说那些汤圆不是给人吃的，那是给谁，难道是给蛊？”
“非也，”老赵摇头道，“蛊虫这东西，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很听话，但在食用了人的尸体之后，也有可能会因为不能同化，而导致发狂发疯。这些汤圆是给那些没能力放蛊，只能充当运力的普通人服用的，目的是让蛊虫将他们误认作同类——馅料倒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也就是加了点植物汁液的……动物肉。”
我心里疑惑，“这听起来，吃了好像也没什么害处啊？”
“对寻常人来说，确实如此，但你却不同。这遮袍花汁服下之后，会打开几处窍穴，放掉部分阳气——你身体里本就有诸多阴气淤积，断不能再吃这种东西。”
遮袍花？我心里暗暗记下这名字，又想到那店老板先是准备给我汤圆，又突然反悔这前后不一的行径，不由不解，“所以，他其实也没安什么坏心？”
“虽然通过买卖、盗窃等方式获取陈尸，跟杀死活人获得新尸，其目的都是得到素材，但这两种法子所需要的心理素质差异还是蛮大的——穷凶极恶之徒固然也有，但遇到了也不用太慌张，大不了先下手为强。”
大哥，我怎么感觉，这方圆百里，最穷凶极恶的就数您了啊！
我虽然见过许多鬼，但从未看过僵尸，心里面又好奇，又有点担忧，“照你这么说，那这村子里蛊僵的数量应该不少吧，为什么我一只都没看到？额，我的意思是，难道他们有专门的地下室，来存放这些？”
“他们当然不会把那种东西摆在外头看门，”老赵笑笑，“至于藏在哪里，我就不告诉你了，免得你等会儿睡不着。”
“少卖关子了，”我刚刚睡醒，正是神完气足的时候，见他这么不配合，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朝他扑过去，“不告诉我，就休想再玩我的手机。”
不知道是我的动作幅度太大，还是床本身的质量不怎么好，在我扑向他的过程中，那厚实的垫子竟被我带了起来，一起朝边缘滑了过去。我下意识地一扭头，立刻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
我的眼睛已经瞪大了，只差一点就要叫出声——床垫与床的缝隙里，正有一双翻白的眼睛，在冷冷地注视着我。
因为垫子并没有完全移开的缘故，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瞧见他的半个脑袋，但见他面皮发蓝，像是涂了颜料，又像是中了毒，脸上既没有胡须，也没有眉毛，可能是被人剃掉了，发青的嘴唇往外翻着，露出上下四颗长而尖的牙——不像是人的，倒像是某种野兽的。
这会儿我是真的很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质，看到这一幕，我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心跳猛地加快了几下以外，竟再没有别的感觉。我推开老赵堵着我嘴的手，压低了声音问，“这就是你说的……蛊僵？”
老赵点头称是，“它睡着了，除非蛊女用特殊的手法呼唤，否则它跟一具普通的尸体，是没有什么两样的。”
“怎么摆在这里，这也太不讲究了，不怕把客人吓死吗？”我一想到自己竟跟这样一具死尸一起躺了大半个晚上，不由有点恶心，偏偏肚子还很饿，不是时候地咕咕叫了两声。
老赵从地上拾起我的背包，一阵翻找，弄出袋饼干来，“轻点吃，那些人应该还在外面种蛊，不要惊动他们。”
我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撕开包装袋，抓起一块碎的，含进嘴里，边吃边后悔不已，早知道会落到这步田地，当时就不该为了省力，把老赵准备的零食清出去，导致现在只能靠这些品种单一的干粮充饥。
老赵又玩了会手机，看我吃得差不多了，就示意我站起来，他好把移位的床垫给推回去。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我真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既想要快点天亮，好赶紧离开这个邪门的地方，又担心出去得太早，撞破了他们的事，只好坐在地上干等。
“你最好还是躺回到床上去，等他们收工了，兴许会过来查房。”老赵建议道。
他这么一说，我脑子里立刻又浮现出了那具蛊僵发蓝的面皮和外翻的嘴唇，急忙摆手道，“我不想躺了，就在这儿坐着得了。”
“你要是实在害怕的话，”老赵摇了摇头，“我可以躺你边上，你就当睡在宿舍里，席子底下死了只小——”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先前还只是有点瘆人，这会儿我简直想冲回寝室去，把我的铺盖统统处理掉了。
说也奇怪，要说和死人同住，我其实也是经历过，并且正在经历的。以前倒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妥，怎么到了这蛊僵这儿，就感觉这么膈应呢？
大概是因为老赵长得比较帅，又跟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但这话我是断然不敢往外说的，只能岔开话题，“我之前是怎么睡着的，我记得那会儿好像还很早。”我这人其实是比较喜欢熬夜的，不到十一二点，根本睡不着。这地方又处处透着古怪，怎么想都叫人提防得很，我却睡得那么沉那么安稳，跟吃了蒙汗药似的，委实不太正常。
“你被那汤圆的味儿给熏着了，”老赵说，“不是什么大问题，有我呢。再睡会儿吧。”
听他这么说，我倒的确是心安了点，至少就目前而言，事情还是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的，至于以后的事……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这个村子了，哪还会有什么以后？等我离开了这里，这儿的人是爱偷尸体，还是爱养蛊，都不会再跟我有半点干系。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鸽与乌鸦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