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诡日常》七榛

52、第五十二章 往事

　　苟雪的眉眼间带着一分疑惑，若杨无战出自成武军，那当初会对倪瑄毫无感觉？倪瑄可是成武军的少将军，按道理来说，便也算是成武军的当家人，杨无战应是熟悉的。

　　苟雪迟疑地问道：“今日成武军的少将军来了，就在督帅府中。你，你可有见到？”

　　听得苟雪的话，杨无战面上的神色略微凝滞，他微微垂眸，而后轻声道：【我出自成武军的杨将军麾下，况且四年前我就离开成武军了，成武军的少将军同我无关。】

　　闻言，苟雪心中一动，这话里话外，似乎都暗示着成武军中的事多有端倪。苟雪张了张嘴，但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成武军的往事，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如今要面对的应该是接下来的和谈事宜，便就是忽悠着倪瑄上了他们这条船，但是同黎豪见面的还是她，事已至此，当然是走一步算一步。旁的事儿，还是少管得好。

　　只是她虽然这般想，可是澹台泽却是在稍作沉默后便就小声解释道：【成武军是边军里头最为老牌的队伍，也是最骁勇善战的，都是老将，当年成武军中并不是鲁将军一家独大，还有一名杨将军，鲁将军和杨将军两人搭配默契，用兵上可谓是极为出名。】

　　【既然出名，那怎么如今这成武军中未曾听闻杨将军之名？】苟雪不由自主地问道。

　　今日见着这倪瑄少将军，督帅府中上上下下都只言及鲁将军，可未曾听闻什么杨将军，她心思一转，鬼使神差地想到‘鸟尽弓藏’的悲剧，她在心底小声问道：【莫不是鲁将军同这杨将军因者军中权势之故，起了争执？】

　　【杨将军不敌，故而......】

　　苟雪的话语里带着些许感慨。

　　澹台泽闻言，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事儿啊，倒也说不清。当年成武军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消息封锁得太彻底，我们只知道，在白水河一战后，杨将军同其妻女失踪，而他麾下的将士，也在他失踪之后，要么退隐，要么编入旁的队伍。至于杨将军到底是死是活，谁也不懂的。】

　　当年的成武军之事至今是个谜团，只是鲁将军未曾透露丝毫风声，知晓这事儿真相的人，要么战死，要么隐退，自然也就无从得知了。

　　“杨哥，这两日的事着实是太多了，之前未曾细细询问你，在黎豪那儿，具体是听得了什么？对方的打算是何意思？”

　　苟雪听着澹台泽的解释，只觉得这陈年旧事甚是麻烦，只是如今她也无心多想，毕竟当前最重要的事，是同黎豪的和谈事宜。

　　听得苟雪的询问，杨无战面上神情一凝，将此前听闻往事的心思收敛，正色道：【雪姑娘，黎豪确实是有意和谈的，只是他的条件怕是不简单。而对于我们的情况，他很了解，尤其是他的身边还有一人。】

　　苟雪听到杨无战提及黎豪身边还有一人，她心头一跳，未曾发问，只是盯着杨无战，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杨无战不是一个会卖关子的人，他也无心卖关子，开口接着道：【我看到闵先生在他身边。】

　　“闵先生？”苟雪听得这么一个陌生的称呼，她的面上浮起一抹疑惑感，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可是看着杨无战那一脸的肃然，苟雪想着这人的身份应当是不一般的。

　　苟雪对人并不熟悉，她卷入钦州战局本就是迫不得已的意外，自然对于这些时不时出现的新人物感到困惑。然而澹台泽却是清楚这一句‘闵先生’，他面上的神色同样是一片冷肃。

　　【可是闵毅先生？】

　　苟雪随同着澹台泽的话语悄然附和了一句：“可是闵毅先生？”

　　杨无战听得苟雪的话语，他心中一惊，而后抬眼看向苟雪，惊诧地道：【雪姑娘果真聪慧，正是那一位人称算无遗策的闵毅先生。】

　　“哦，算无遗策的闵先生。”苟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暂时未曾明白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听着杨无战的话语，便就能猜出原应是大雍这一头的人，只是如今却是在黎豪身边，那也就是说，对方叛了？

　　苟雪抿了抿唇，低声问道：“那这个闵先生如今可是在辅佐黎豪？”

　　【这......】杨无战稍作沉默，而后才迟疑地道，【闵先生不是叛国之人，他定是有苦衷的。】

　　听着这话，苟雪可以肯定，这一位闵先生在杨无战心中应当是极具分量的，过往应当是有不少交集，或许曾是并肩作战的同袍。但是......

　　“可是，如今他在黎豪身边。”

　　苟雪沉声回应，不论有何苦衷，他如今是在为黎豪作打算。况且，这人既然可以号称‘算无遗策’，苟雪想着这人应当并不简单，毕竟盛名之下无虚士。

　　杨无战也明白苟雪所言是何意，他并未再次反驳，而后轻叹一声道：【雪姑娘所言甚是，是我失态了。】

　　他想了想，轻声道：【闵先生在黎豪身边，故而黎豪对于我们的情况定然是很清楚的。不论是陈广生还是倪瑄，他都熟悉，用兵习惯，用计如何，都是了如指掌。只是如今这钦州尚能安然，我想，闵先生还是念了旧情的。】

　　苟雪抬眼看向杨无战，她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依着杨哥的想法，你觉得此次和谈，他可会念着旧情，帮衬我们一把呢？”

　　杨无战话语一窒，半晌没有说出话，他别开眼，怅然道：【闵先生如今已然不是大雍的闵毅先生了。各为其主，这情分，大抵是念不了的。】

　　苟雪长叹一声，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甚是无奈地道：“那如今咱们怕是有麻烦了。这么一个神机妙算的人，我对他也不熟悉，如何应对得了？”

　　【不，正是不熟悉，雪姑娘才能应付。】杨无战一脸严肃地回道。

　　他对着苟雪躬身一礼，沉沉地道：【如今殿下昏迷不醒，一切大局只能在雪姑娘您这一位密使身上了，闵先生对所有人都熟悉，但是对于过往从未出现过的雪姑娘并不熟悉，他便就无从分析。纵然雪姑娘对他也不熟悉，但是您身边有我，有陈督帅，自是可以帮着姑娘您了解他。】

　　【如今只有一个难处，便就是既然闵先生在黎豪身边，只怕八殿下不露面，最后很可能无法敲定和谈事宜。】

　　听得杨无战的分析，苟雪揉了揉额角，若是那一位八殿下能够醒来，她自然不担心，但是如今这一位八殿下怕是醒不过来，她能怎么办？当然，这位八殿下若是醒来，对她这个冒牌货来说，也不是一件多美妙的事。

　　这般进退两难的情况，只让苟雪觉得脑子突突地痛。

　　她抬眼看了一眼似乎有些飘忽的杨无战，轻声道：“杨哥，这一次让你受累了，你且先去休息吧。对了，小平安离得咱们不远，你守着他也是可以的。只是等到下次出发的时候，你要记得及时跟回来。”

　　【是。】杨无战拱手一礼，便就轻飘飘地透墙而出。

　　苟雪看着杨无战这般轻松地自墙体穿透出去，她甚是羡慕地道：“能够这般来去自如，还挺方便的。”

　　【可是吃不到好吃的，也无法感受到世间快乐......】澹台泽的声音幽然响起。

　　苟雪让对方的话一噎，伸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点点头道：【其实开门走出去，也不是很麻烦的。】

　　【对了，土地爷，这闵毅到底是何人？】

　　刚刚她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多次询问，是怕在杨无战的面前露出端倪，而此时杨无战不在身边，至于这位‘土地爷’已然是自己人了，虽然不知道他的消息都是从何而来的，但是数次接触下来，这消息着实是灵通而又切实。

　　便就是苟雪不问，澹台泽也是要同她好生说道的，他未曾想到当初传闻已然身死的闵毅竟然会在黎豪身边，这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正如杨无战所言，闵毅在，那么这一次和谈，他们的底牌对方尽数皆知，而要彻底敲定事宜，确是需要他这一位正主出现。

　　然而，他如今......
　　澹台泽侧目望向里间床榻之上毫无知觉的躯体，低叹了一口气，何时能醒来，现下只能是听天命了。

　　【闵毅当年是大雍的长胜军之中的军师，神算子，这是大家对他的称呼。大雍能够在和罗山战役中取胜，并且划定了与离瀚的边军界限，正是闵毅的功劳。】

　　【长胜军？】苟雪极其敏锐地察觉到这一个突兀的用词，她如今只听得成武军，顺武军，亦或是陈兵钦州的安武军。那么这长胜军，是另外的队伍还是说......

　　澹台泽感觉得到苟雪的疑惑，他笑了笑，道：【你倒是聪慧。是的，长胜军，当年这成武军，顺武军甚至是安武军等等，都是统归长胜军。】

　　【这是不是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苟雪补了一句。

　　澹台泽闻言，他摇了摇头，道：【当年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可不是闵毅，而是崔立鸣崔大元帅。闵毅是崔大元帅身边的军师，听闻同崔大元帅是生死之交。】

　　【也就是大元帅死后，闵毅先生才失踪的，有人说是他也死了，也有人说他藏了起来，要替大元帅报仇的。】

　　【报仇？】苟雪眉头一拧，这等分崩离析之事，定然是有隐情，但是对于她来说，如今最怕的便就是过往仇怨，那都是说不清理不明的，【大元帅的死有问题？是背叛还是仇杀？】

　　澹台泽摇摇头，他沉默半晌，才小声道：【不知道。大元帅是在最后一场战役，比漯河一战中，力竭战死在比漯河畔。】

　　【既是战死，又何来什么报仇？马革裹尸，征战沙场的人，应是都有可能的。】苟雪一字一句地分析着，纵然她不懂得这些什么战场杀伐之事，但是也明白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战死沙场这事儿是遗憾，但也是正常的，除非说......【比漯河一战有问题？】

　　【嗯。】澹台泽叹了一口气，彼时他还年少，很多事他做不了主，但是却也知道这一场战役，是父皇的错误，只是为人子，他不可能在此将对父皇所犯的错事一一说出。

　　【当年本该到的援兵迟迟不到。粮草不足，援兵不至，这才导致比漯河一战惨败，大元帅力竭而亡。】澹台泽的声音很是平淡，只是其间却是带着诸多叹息，【比漯河那时候是血流漂杵，尸横遍野，比漯河畔的土地都被染成了猩红色......】

　　当时满城缟素，死的人太多了。长胜军也是那时候才被打散了。

　　澹台泽想着自己当时随同李大人他们跪了整整两日，却终究没能挽回这般惨剧。他的心头浮起丝丝缕缕的哀愁，若不是比漯河一战的惨败，又怎么会让离瀚拿下大雍那般多的城池。

　　他的手紧紧地蜷缩在一起，心头的愠怒及悲痛一点点地晕染开，澹台泽低声道：【这事儿，当年的对错，已经无法探寻，终归是自那之后，长胜军便就散了，而当时的军师闵毅先生也不知所踪。没想到如今他竟然会在黎豪身边。】

　　【也不知道大元帅知道如今这事儿的话，是会怒，还是哀？】澹台泽叹息了一声。

　　【大元帅是怒还是哀，我是不知道的，但是我知道我现在是怕。】苟雪脸上的笑意已然消散，她只觉得脑袋一突一突地跳着，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谁知道见到他们这伙人，对方会是何等想法。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元帅的魂还在不在，她能不能紧急招出来用用？